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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中的草原》第六十二章 恢复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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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对于中国,特别是中国的知识分子是比较特殊的一年。

由文革的冲击而中断长达十年之久的高考制度得以恢复,中国从此重新迎来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春天。

希拉木伦那年的春天来的也格外早,刚进四月的天气,草原上的花草就争相斗艳着簇拥着开遍了山头。

文革结束后,城里来的那些上山下乡的知识分子们已返了城。历经风雨的希拉木伦草原,如同风雨动荡后的中国,重新回到了正常的发展轨迹。

索多和多吉林活佛决定,今年的敖包祭祀活动提前举行。这是自文革开始后的第一次“明目张胆”的祭祀,恍惚间,它已被尘封了整整十年的光阴。

所以,这一场祭祀活动办的甚为隆重。向来不主张奢华的索多,这一次,一反常态的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盛大祭祀。

祭祀那天,方圆数十里的人家都去了敖包。

“没想到能来这么多人!”多吉林活佛望着长蛇般的人群队伍说道。

“说明他们的心里从没有忘记敖包。”索多满怀欣慰的说完,拉起了《万马奔腾》。

悠扬的马头琴又响起在这片草原上,缓缓东流的希拉木伦河欢快的跳动着有节奏的音符与琴声相合。

仪式结束,人流散去后。索多意味深长的把一条五彩哈达系上敖包。用手抚慰着饱经沧桑的敖包,像是大人抚慰着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阳光明媚,青草芳香,微风浮动着那条五彩哈达,索多想到了阿爸毕力格,想起了那头雪狼,也想起了那个舍身取义的年轻羊倌莫力更……

他们多如草原上的一根小草,对于整个草原来讲,如是渺小。对于信仰来说,又如是伟大。因为正是有了这些不起眼的小草,才有了天苍苍野茫茫的广阔草原。

文革结束后的旭日干,就像六神无主中没了主心骨的其中一“神”,慌了。

民兵队解散了,他这个昔日里可以“仗势欺人”的耀武民兵队长,赋闲在家了。

没了头羊的小羊羔,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隔三差五的会去找同学刘海民。海民现在是乡里的小学教师,这些年在他一心抓革命的时候,这小子居然一刻也没耽误下功课。

高考制度恢复后,海民考进了师范大学,暑假的时候会在乡里的小学代课实习。其实也就跟正式的一样了。

旭日干领略过海民阿妈的爱占小便宜,所以每次去的时候也不会两手空空。

海民倾听着旭日干的苦恼,也不知该如何开导迷茫中的同学。只是一直鼓励着。他也去参加高考。

“现在的政策好了,大学每年都在扩招。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参加参加才对哩!”海民边给旭日干倒水,边鼓舞他道。

无精打采慵懒的滩躺在太师椅上的旭日干,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参加了又有何用?我不同你,你有那么一个出色的舅舅作靠山。即便是我考上了还不是会被你们这些后门生顶下来的。”

“也不能笼统的那样讲。政策上是爱惜有真才实学人的。你应该对自己有点信心。”海民说道。

旭日干仰望着天上漫不经心行走中的云彩,似听非听着海民的话,浅浅一笑。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的从椅子上起来,迈着懒散的步子,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回见”的话走了。

“哎,你干嘛去呀?就这儿吃饭呀!”海民喊着旭日干,见他无动于衷,哀叹着摇了摇头。

“走了?”早已等不耐烦的鲍桂英,熬盼着旭日干这个不速之客走后,从厨房里走出来够着脖子望着旭日干远去的背影说道,“门槛都要被他踢破了,真烦人。走了好,走了咱就能开饭了。”

“哎呀,妈,你怎么这样呢?”海民埋怨母亲道。

“我这样不也是为了你。妈得叮嘱你几句,你现在的身份可是不同以前了,这言行举止得要注意。交朋友更得慎重。过去那些个狐朋狗友该断交了就断了吧!啊?”

“妈,你说什么呢!满仓可是我的同学,之前你还不是让我多向他学习嘛!”海民端起一碗饭说道。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今非昔比,你懂不懂!”鲍桂英给儿子碗里夹着菜说道。

“做人可不带这样的。再说了,人家可是带了东西来的。”海民道。

“谁稀罕他的东西。”鲍桂英不屑一顾的样子,眼睛却偏向了旭日干拿来的东西上,见满满的一大包东西甚感好奇,“我看看拿来些什么破东西。”说完放下碗,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过去。

海民看着母亲的举动,无语的摇头叹气……

回城后的鲍喜贵,组织安排他担任了农牧局局长,算是高升了。

然而,对此,他并没有显示出有多么的高兴,反却对希拉木伦草原倒是一直的念念不忘。

这倒不是说他对那里有多么的留恋与热爱。他只是不甘心于刚见起色的“伟业”就这样随着他的离开功亏一篑了。

那里的土壤他曾和专家私底下进行过几次勘察,那里还是适合农作物生长的。

那么一大片的肥沃土地,要是把它变成农田,那它的年产粮量将会是不可估量的。

将其打造成为“塞外粮仓”,是鲍喜贵心中的伟业。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希拉木伦草原时就给自己定下了的伟业。

为了这个伟业,他不惜扎根牧区,险象环生的与索多等一些“顽固分子”斗智斗勇。

他在心里曾制定过一系列的计划,去循序渐进实现他的这一“伟业”。

眼看着计划落实的就要有所眉目了,却被横空出世的一纸文件打乱了。

文革结束了,精心呵护的襁褓中的孩子,夭折了。这怎能不叫他痛感惋惜,倍感遗憾呐!

办公桌前良久沉思的鲍喜贵点燃一支烟,他的思绪正如腾起的烟雾,翻滚开来。

从小在农区长大的他,深切体会着土地的实诚。

这世上,最诚实,最不可能骗人的就是土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农民出身的他,同样最讲究实际。人能拿在手里的宝贝才是实实在在的宝贝,得不着的就不是宝贝。

如此的“伟业”倘若在他手里实现了,凭借着那样“前无古人”的业绩,他的官位绝不是现在小小的一司之局长。

他会成为一个地区,举足轻重,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乃至于凭借这样的丰功伟绩,彪炳史册也是相当有可能的。

憧憬着美好前途,鲍喜贵实在无法放弃他心中的那份。“伟业”。

他狠狠地掐灭了那支快要燃尽的烟头。心里升腾出一股子昂扬斗志。

“没法成为事必躬亲的一线工作者,可以成为出谋划策的幕后指挥者。想当年诸葛孔明不也是,运筹于草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嘛……”心里有了计划的鲍喜贵,自我打气过后,开始重新点燃了雄心万丈。

他的脑袋里开始筛选着充当自己“傀儡”的人选。

他不由又抽出一支烟,夹上嘴唇,从盒子里拿出一根火柴,火柴划亮的瞬间,跃动的火苗中隐现出一张脸——旭日干!

燃烧殆尽的火焰烫了一下手指,将思索中的鲍喜贵条件反射的抽回了被烫了的手。

他片刻思虑后,重新点燃那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随着烟雾吐出来的还有他的斟酌和怀疑。

“高考制度恢复以来,上级部门特别关心像你这样的,既有文化又曾在文革期间担任过重要职务的有为青年。经过相关部门的讨论研究,决定对于特别优秀的人才进行破格录取。”

“这是录取的指标,我给你弄来一个。为了弄到它,可没少折腾我哩!”办公室里鲍喜贵坐在桌子前,手夹着烟,和对面站着的旭日干邀功说道。

旭日干拿着“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时间竟高兴的变得秃嘴笨舌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弯腰鞠着躬……

不知是幸福的泪花,还是感恩戴德的泪花,亦或是委屈的泪花,从他的眼里泛滥下来。

鲍喜贵笑着站起身,走过来拍着旭日干的肩膀说道:“好好干,你没问题的。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兵,我相信你!”

旭日干擦去泪水,点着头,含情饱满的说道:“谢谢您,鲍局长!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哈哈,我倒是希望有你这么一个能干的儿子。”鲍喜贵笑道。

年轻气盛的旭日干一把擦去脸上滞留的泪痕,索性开口痛快道:“鲍局长要是不嫌弃,从今天起我旭日干就是您的干儿子。”

鲍喜贵望着旭日干的眼神,坚定的目光透视着他的诚心诚意,不过,很快恢复冷静的鲍喜贵微笑着对他说道:“你虽年轻,这些年一直在我手下工作。你的能力我是认可的。一个虚名而已,不必当真。如果真有心,即便不是父子也不妨碍情真意切的交往。你要真感激我,但愿将来你我发生矛盾时,你能让让我。嘿嘿。”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旭日干还会像当初在草原上追随您一样的去追随您!九天揽月,五洋捉鳖。您一句话的事儿。”旭日干拍着胸膛保证道。

“年轻人,别轻易夸下海口。真到了那一天,但愿你还记得你今天说的话。”鲍喜贵给他打预防针的提醒道。

旭日干显得有些尴尬了。

鲍喜贵打破僵局的唤旭日干坐在了沙发上。

询问了一些草原的事后,鲍喜贵泡了一杯茶,递到旭日干手里。

旭日干站起来,欠身礼貌的接过茶杯。

鲍喜贵示意他坐下后,开口问道:“明天就要去报到了。有没有想学的专业?”

旭日干倒也来者不拒的开口答道:“想去学刑侦学。”

“哦?为什么?”鲍喜贵好似有些失落的问道。

“在牧区时干的就是民兵,想着这刑侦应该和民兵差不多吧?”旭日干答道。

“哈哈,我道以为你真喜欢刑侦呐!”鲍喜贵听了解释后,刚才的失落感好似轻松了不少。

“刑侦和民兵是两个概念。再说了,这个指标是农业大学给的指标。农大应该没有刑侦学吧?”

“哦,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其实我也不是特别了解它们具体是干甚的。就是随口一说。”旭日干傻笑着抓抓脑袋。

“我倒是觉得你学农牧专业挺合适的。”鲍喜贵开口试探道。

“农牧学?”旭日干的眉宇抽搐起来。

他似乎不太感兴趣。

“怎么?没兴趣?”鲍喜贵问道。

旭日干看出鲍喜贵有些不高兴了,赶忙答道:“当,当然不是。就是觉得那个专业有前途吗?”旭日干一边小心翼翼的吐露着想法,一边不忘观察着鲍喜贵脸上的动静。

“这个问题问的好!要说别人学这个专业有没有前途我不敢说,你李满仓学农牧业学可是大有前途着哩!”鲍喜贵见旭日干疑狐的表情,继续解说道:“你自小生活在牧区,对那里最为了解。说实在的你也应该感觉到,现在牧区的那些人思想跟不上时代发展。总是那样固守着传统不去革新,将来怕是会被时代所淘汰哩。世界是我们的,更是你们这代人的。难道你就不想着通过知识的力量去改变那里落后的面貌吗?”

旭日干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大的价值,倒是听着鲍主任的话心中生出从未有过的自豪感和骄傲感。

鲍喜贵见旭日干有些心动了,趁着势头接着煽动蛊惑道:“整个文革期间我都待在那里,对希拉木伦,我是有感情的。每次下乡考察时看到那些衣衫褴褛,仍旧挣扎在温饱边缘的乡亲们,我都会心如刀绞。”鲍喜贵此处顿了顿,一副体恤民情的忧郁状态,然后又以微微颤抖的语调接着有感情的叙述道:“其实咱们牧区的一个牧场,是比内地一个县的面积还要大哩。这么大的土地竟然解决不了千把人的生存。这实在是种浪费。党和国家把那么好的一块地交给我们。我们就要想着给党和国家多创造财富。就一定要结束这种落后的原始游牧生活。这样才不辜负党和国家的信任。在牧区的那些日子我也曾做过一些调查,希拉木伦河的南岸有好几顷黑沙地,我用铁锹挖过,那里的土壤肥沃,很适合农作物生长。这么好的地用来放牧实在是种浪费。尤其是敖包山上那块牧场,地势隆起,能晒到充足的阳光,加之土壤还属碱性。用来种植向日葵最为合适不过了。”

“敖包山?那可使不得!那里可是牧民们最为看重的圣洁之地。尤其是我阿爸……”旭日干说出那声阿爸时,语气有些低沉。因为他觉得此处提起阿爸有些不合时宜。

“我知道李根梁同志心中担忧什么!为此盟里开会的时候,我曾征求过一些权威专家,他们跟我说,像希拉木伦南岸的那种地可以用来种植小麦和玉米。只要不是连片开垦不会造成草地沙化的。”

旭日干打消顾虑的开始聆听鲍局长的高谈阔论,只是他还蒙在鼓里的不知道,此刻的他已经危险的端起了一碗**汤。

“凭借着希拉木伦河提供的水源,我们可以像河套平原那样开挖几条渠沟用来灌溉庄稼。牧场的牛羊粪,是上好的肥料。也是我们的优势。这样下来,我敢保证不出几年,我们不仅可以实现粮食自给,还可以把余粮卖向全国。到时候希拉木伦的日子该会是怎般的红火哩!”

旭日干感慨于鲍局长的魄力,鲍喜贵最后不忘“再添一把柴禾”的忽悠旭日干道:“当然,这些现在只是我的一个想法。老话说的好,孤掌难鸣。真正想要付诸实施这个宏伟计划,离不开得力人手的帮衬。满仓,你会是我的左膀右臂吗?你要知道,这可是彪炳史册,震烁古今的伟大事业。”

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的旭日干,早已被这宏伟蓝图听的热血沸腾起来。加之“左膀右臂”的如此器重与厚爱,旭日干连连点头应道:“愿成为鲍局长的左膀右臂!甚是愿意。”

“那么我让你读农牧学专业……”鲍喜贵问道。

“我念,而且会好好的念。请鲍局长放心。”旭日干朗朗答道。

旭日干要走的时候,鲍喜贵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盒子里边装着一支派克钢笔。

“这是我老战友送我的,一直也没舍得用。今天就送给你,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鲍喜贵说完把钢笔亲自别进了旭日干的上衣兜里。

旭日干望着那支派克笔,由衷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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