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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剑画山河》第五章 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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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青山目光向身后一斜,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陈坛主,迟疑了片刻,这才说道:“说来惭愧,这是本堂的奇耻大辱。”

“哦,难道青龙堂出了什么大事?”吴长老急切问道。

常青山垂首摇了摇头道:“本堂最近出了个叛徒,我们追到这里正是为了捉拿这个叛徒。”

吴长老听罢顿时释然,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就是出了一个叛徒。青龙堂的帮众数以万计,出个把叛徒也是稀松平常之事,又算得上什么奇耻大辱,更何劳你一个副堂主亲自前来捉拿。”

“唉,”常青山叹了口气,“要是普通的叛徒,那确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是……可是这个叛徒是心宿坛坛主陈瞻。”

其时天宏帮共分五堂,青龙堂是其中势力最大的一堂。青龙堂又分作七坛,心宿坛是青龙堂中势力最大的一坛,青龙堂中枢所在之处岳阳又刚好是心宿坛的管辖之地,其坛主叛变,当真是非同小可。

吴长老如闻晴天霹雳,两道剑眉陡然竖起,喝问道:“陈瞻因何叛变?你们为何不向骊山总堂禀报?陈瞻现在又在何处?”他抬眼见常青山等人身后的马背上缚有一人,而常青山不时回过头去看,疑心大盛,所以不等常青山答话,便指着马背上那人问道:“他是谁?”

常青山被质问得一时手足无措,心忖道:“陈瞻知晓本堂许多机密大事,一旦泄露给吴长老,后果不堪设想,这可如何是好?”心中不禁后悔刚才没让骆平谷把他杀了,以致留下后患,又回头看了看陈瞻,心中忽然有了计较:“好在这小子尚未醒转,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乘此机会把他杀了。”当即神色稍定,不徐不疾地道:“这人便是陈瞻,他前不久为赤芒人所擒,这厮贪生怕死,熬不住敌人的酷刑,便把关押涂天之处泄露给了赤芒人,险些让赤芒人把涂天救走。他奸计败露之后,一路向北逃窜,直到刚才方被我等擒拿。这狗贼从叛变到现在也就五六天时间,尚来不及向帮主禀报,好在本堂已经将其捉拿,总算将功补过。在下恳请吴长老让我等将他就地正法,以正本堂法纪。”说完不等吴长老同意,眉毛一挑,给骆平谷使了个眼色,让他赶快动手。

骆平谷早有杀陈瞻之心,正是求之不得,抢过去将陈瞻拖下马背,提起单刀便要落下。忽听得吴长老在身后高声叫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要问。”骆平谷新受提拔,有心想立大功,对吴长老的话更是置若罔闻,单刀顺势便劈了下去。

忽听得倏地一声,一件黄色物件袭来。那黄色物件来得好快,骆平谷匆忙间竟来不及躲闪,只听得当的一声,击在单刀之上,力道大得出奇。骆平谷虎口猛地一震,单刀竟然拿捏不住,远远地抛在数丈之外。他怔在原地,低头看那击落单刀的黄色物件,原来是吴长老腰上悬挂的令牌。

吴长老怒目圆睁,狠狠地瞪了骆平谷一眼,冷笑道:“早就听说青龙堂的人飞扬跋扈惯了,连帮主的命令也不放在心上,只拿秦翰天的话当圣旨,今日看来,此言果然不虚。”回过头吩咐左边的两个随从道:“把陈瞻带过来,我有话要问。”

那两个随从应诺一声,齐齐跳下马背,抢到陈瞻身前,推开骆平谷,一个托着陈瞻左膀,一个挽着陈瞻右臂,把他架了起来,拖拽到吴长老跟前。

吴长老见陈瞻已晕死过去,右手伸出,按在陈瞻头顶之上,缓缓运功,一道柔和的内力顺着手掌注入陈瞻体内。

不多时,陈瞻悠悠醒了过来,只觉身上暖暖的甚是舒泰,睁开眼便见着了吴长老。他知道这个吴长老赏罚严峻,是帮里有名的铁面判官。顿时惊喜交集,却又有些害怕,激动得全身发颤,结结巴巴地道:“属下……属下见过吴长老。”说完便要下跪。

吴长老冷冷地看着他,道:“罢了,我现在问你,常副堂主说你被赤芒人捉了,此事是真是假?”

陈瞻本来暗黄的脸忽然羞得绯红,低头道:“是。”

吴长老又问:“你熬不住酷刑,出卖了本帮,供出了涂天的行踪,是不是?”

陈瞻连忙解释道:“属下虽然泄露了涂天的行踪,但那绝不是什么重要的机密,请吴长老……”

“够了,”吴长老厉声截断他的话,“泄露本帮机密,该当如何处置,我想你自己很清楚,其余的不必多言。你是青龙堂的人,我不便插手处置,还是将你交给秦翰天处置吧,否则以本长老的脾气,现在就取了你的狗命。”

陈瞻面如死灰,一时间心灰意冷,身子顿时软作了一团。忽然间,他眼前一亮,神色间又重新燃起希望:“属下知道一件天大的机密,请吴长老将我带回骊山总堂,我要当面向帮主禀告。”

吴长老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你有什么机密须得当面向帮主禀告?难道当着本长老的面说不行吗?”

陈瞻踌躇道:“跟你老人家说也非不可,只是……只是请长老先允我一件事。”

吴长老冷眼瞧着他,说道:“允你什么事?”

陈瞻道:“请吴长老先赦免我的死罪。”

吴长老嘿嘿一声冷笑,实在是懒得回他的话。要知道,江湖上最瞧不起的就是贪生怕死背信弃义之人,武林中人对待叛徒往往比对待敌人更加严厉凶残。落在敌人手中或许尚有活命的机会,若是做了叛徒,再落回自己人手中,十有八九会被处以最严厉的极刑。

陈瞻心中暗暗叫苦,说道:“您老人家何等英明,属下怎敢敷衍您,若非天大的秘密,属下绝不敢妄想活命。”

吴长老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道:“好吧,你先说来听听,倘若果然关系重大,饶你性命也并非完全不可以。”

陈瞻心中大喜,定了定神,理清脑中思绪,这才接着说道:“吴长老可曾想过,秦堂主捉拿了涂天为何不将他立即处死,却关押至今?”

吴长老道:“此事他已在写给帮主的信中言明,说此人干系重大,须由帮主亲自发落。”

陈瞻摇了摇头,道:“这赤芒族猖獗至今,皆因涂天一人为患。只要将他处死,余众便不足虑。骊山总堂远隔数千里,来回通信至少也要半月,而赤芒人想方设法,一直暗地里解救涂天,如此空耗时日,难道不怕日久生变,让赤芒人把他救了出去?况且由帮主亲来处置涂天,也无非是将其枭首示众,那又何必多此一举,要帮主亲来?”

吴长老觉得有些道理,一时沉吟不语。

旁边的骆平谷插口道:“你这贪生怕死的无耻小人,在这里信口雌黄。涂天的关押之处戒卫何等森严,赤芒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又怎能救得了他。秦堂主留着涂天是为了引蛇出洞,将赤芒族的余孽一网打尽。这等大事,秦堂主想着让帮主亲自坐镇,以成就帮主平定夷患的美名。”

吴长老瞪着骆平谷道:“你是何人,我问话容得你来插嘴?”

骆平谷躬身回道:“属下骆平谷,是秦堂主新任命的心宿坛坛主。”

吴长老冷笑道:“好个秦翰天,竟敢私自任命坛主。你尚未等帮主亲自任命,便坐上了坛主的位置,升得倒是好快。”按照天宏帮帮规,坛主以上的职务须由帮主钦点,各堂主虽有荐举之权,却无权私自相授,不过吴长老暂时无心理会这事,回过头对陈瞻道:“你接着讲。”

陈瞻道:“秦堂主留着涂天是因为赤芒人手上有一件宝物,他要拿涂天与赤芒人交换。”

吴长老道:“什么宝物?”

陈瞻环顾四周,见有外人在旁边围观,低声道:“恕属下无礼,请吴长老附耳过来。”

李轻云在道边观看良久,已瞧出青龙堂私下有重大阴谋,隐约觉得天宏帮是在内斗,只怕会惊起好大的变故。忽记起师父的嘱咐:“江湖上的隐私绝不可随意探听,否则便会引火上身。”看来这种事情还是少看为妙。于是对清风说道:“小气鬼,人家吵架有什么好看的,现在已到正午,咱们还是去找个地方吃饭歇息,看这等闲事作甚。”

看热闹自然不嫌事大,清风见天宏帮的争斗愈加激烈,只觉十分有趣,哪里理他,心不在焉地道:“死酒鬼,成天除了吃喝就知道睡。你要干嘛自己请便,别在本姑娘旁边唠唠叨叨。”

李轻云道:“你还记不记得临下山的时候,师父说……”

清风扮了一个鬼脸,打断他的话道:“师父说你个大头鬼。”

李轻云本想再出口劝说,清风却早已掉头不理,只得欲言又止。他回过头来,看到那被吓得半死的草包肖郎中也站在道边围观,心想:“这人都一大把岁数也凑在这里看热闹。以他这把年纪,江湖上的事不知道见了多少,不也好好的活到现在,又哪里惹上什么祸端了?可见师父他老人家是杞人忧天。”他好奇心胜过警惕之心,又找到了自我安慰的借口,虽隐隐觉得这样不妥,却也忍不住驻足向那边瞧去。

只见陈瞻在吴长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吴长老听完过后先是吃了一惊,紧接着身子后倾,冷冷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陈瞻的双眼,过了片刻,忽然冷笑道:“秦翰天不过是一介江湖之辈,纵然得了那件东西,又有何用?况且那件东西怎会在赤芒人手中?这不过是你为了活命捏造出来的吧?”一连发了三问。

陈瞻昂首道:“属下绝无半句虚言,若有一字假话,愿受万箭穿心之苦。”

常青山见吴长老神色狐疑不定,似有几分不信,又似有几分相信,心想再让陈瞻说下去,可大大的不妙。正暗自焦急,忽听得一个粗狂的声音说道:“启禀吴长老,属下有话要说。”侧目一看,只见那人虎眼鹰鼻,原来是尾宿坛坛主闻鸿达,这人素来能说善道,不由得心头一喜。

吴长老也识得那闻鸿达,道:“闻坛主有话直说无妨。”

“是,”闻鸿达凛然道,“我们天宏帮自楚天宏帮主创帮以来,距今已有一百八十多年,我们天宏帮之所以能够受天下英雄敬仰,成为天下第一大帮,乃是因为历任帮中的首脑人物,无论是帮主也好,诸位长老也好,还有各堂各坛的主事,无不以侠义为先。可是陈瞻这狗贼,他为了活命,竟然背叛本帮,转而投靠赤芒人,足见其是一个贪生怕死,无信无义之人。秦堂主加入本帮已有二十多年,为本帮立下功劳无数,盛名早已传遍天下。他的为人帮主和诸位长老自必是十分清楚,吴长老倘若因为一个叛徒信口捏造之言,而怀疑我们青龙堂的堂主,岂不令我等弟兄寒心?”

吴长老心想陈瞻口中所说的那件宝物虽是天下至宝,然而秦翰天不过一介草莽,得之又有何用?况且那东西又怎会落在赤芒人手中?秦翰天在帮里极有威望,江湖上也是素有远名,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大可不必为了一个叛徒开罪于他。当下点了点头,说道:“闻坛主这话在理。”又调过头,对陈瞻言道:“倘若秦翰天留着涂天是为了跟赤芒人交换那件宝物,他大可与赤芒人私下相授,这样是神不知鬼不觉,何以反倒向帮主请示,让帮主亲自前来处置?”

陈瞻道:“是因为秦堂主要引诱……”他欲言又止,话说一半便即住口,踌躇一会儿才道:“其中缘由我须得当面向帮主禀明,恳请吴长老带我回总堂去见帮主。”

吴长老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讲,对两个随从吩咐道:“把他交给青龙堂的兄弟。”那两个随从架起陈瞻,交给了两个青龙堂的堂众。

常青山终于松了口气,笑道:“吴长老慧眼如炬,属下代青龙堂的兄弟们谢过你老人家。”

陈瞻自知若是被带回青龙堂,绝无活命之望,猛地挣脱束缚,跪到吴长老跟前,高声叫道:“秦翰天想引诱帮主前来青龙堂,然后将帮主囚禁,以此篡夺帮主之位。”

此话一经出口,在场的人无不大吃一惊,常青山等青龙堂众人齐声喝道:“胡说。”总堂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尽皆大叫道:“什么?”话虽不同,双方却几乎是同时出口。

吴长老双目间怒火大炙,蓦地拳头一握,全身的骨头都吱吱作响,森然道:“陈瞻,你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倘若有半字作假,我立时让你生不如死,连同你全家妻儿老小,一个不留。”他这几句话一字一句吐出,声如惊雷,每吐出一个字便引得周围的人心脏剧烈一颤,在场的人听了无不慑服。

陈瞻昂然道:“此事关系重大,属下愿以全家性命担保,绝不有半句虚言。”此时青龙堂弟子急红了眼睛,全都围了过来,尽皆对着他破口大骂,他浑然不睬,又道:“今年七月又到了新一届帮主推选大会。秦翰天野心勃勃,又自负名扬天下,能力胆色在帮中都是屈指可数,可是论资排辈,他绝无当上帮主的希望。于是他决定铤而走险,篡夺帮主之位。”

常青山指着陈瞻高声骂道:“好你个奸贼,枉我们秦堂主还拿你当兄弟,你竟然满嘴的胡说八道。”

吴长老剑眉一挑,呵斥道:“他是不是胡言我自有评断,你们青龙堂其余人不准插嘴。”他训了常青山一句,回头望着陈瞻道:“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在属下身上,不过属下先请问吴长老,秦堂主写给帮主的信中,是不是请帮主亲赴岳阳,好共同商讨对付赤芒人的计策?”

吴长老道:“不错,是这么回事,可是帮主另有要事处理,这才派我前往岳阳。”

“这就是其中关键,倘若帮主亲自前来,那么秦翰天便要将帮主扣押,逼其让位。除此之外,他还暗中勾结了玄武堂的张堂主,只要他一行事,玄武堂便会暗中支持。”

吴长老越听越生气,暴喝道:“这事你为何刚刚隐瞒不说?”

陈瞻战战兢兢道:“一来这件事干系重大,属下以为应该当面向帮主禀告;二来属下深受秦翰天提携之恩,倘若不说是对帮主不忠,若是将这件事说了出来,那便是对秦翰天不义,一时好生为难,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说。”其实他是拿不定这场争斗,秦翰天是否能够胜出,所以不到生死关头不敢将此事托出。只要自己不把这件事说出来,秦翰天虽然放不过自己,总不会累及家人。可是将此事说出,那便是孤注一掷了,秦翰天不成事便罢了,若是成事,以秦翰天的禀性,只怕自己的满门老小,当真会鸡犬难留。

“好一个深受提携之恩!”吴长老冷笑一声,抬头望着天空,像是思虑什么事,沉吟片刻,又问:“证据呢?”

陈瞻双手被缚,只得耸了耸肩,说道:“属下身上有一封信,这是秦翰天亲笔写给玄武堂张堂主的书信,里面把他们的阴谋写得清清楚楚。秦翰天原本吩咐属下亲自送信,没想到赤芒人为了解救涂天,暗中藏伏在岳阳四周,我刚一出城,便被赤芒人所擒。所幸的是他们不识汉字,后来他们把我放了,信也一并归还。属下这一路向北而逃,便是要带着此信,前往骊山总堂去见帮主。常副堂主一路追到这里,一来是要惩戒属下,二来更是惧怕属下把这件事禀告给帮主。”

常青山暗叫自己糊涂,心想刚才捉住这厮竟然忘了搜他的身,一旦他把信交了出去,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吴长老使了个眼色,一个随从伸手往陈瞻怀中探去。陈瞻身上被缚,搜起身来大是不便,那个随从摸了好半天,只掏出来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吴长老接过那瓷瓶瞧了瞧,问:“这是什么东西?”

陈瞻脸色微窘,慢吞吞地道:“赤芒人在我身上下了蛊,这是压制蛊虫的药物,我虽然透露了关押涂天的所在,他们却未给我解蛊,只给了这一瓶药丸,可保蛊虫暂不发作。”

吴长老心头恼怒,将瓷瓶摔在地上,喝问:“信呢?”

陈瞻见瓷瓶摔碎在地上,药丸撒了一地,心中不由得一紧,可是他当此关头也不敢有所怨言,只得气馁说道:“在右边的腰带上夹着。”

那随从又伸手去摸,果然从里面取出一封书信。那随从双手捧信,高举过顶,呈到吴长老跟前。吴长老见信封虽然已经被血汗浸过,但是封面上赫然留着的“张堂主亲启”几个字还是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秦翰天的笔迹。

常青山见势不妙,大骂道:“无耻叛徒,一派胡言。”不待吴长老接信,身子一掠,闪到那随从身旁,夹手便夺书信。

吴长老刚要伸手取信,不料常青山身影如鬼魅般掠过。当即右手发掌,往常青山手腕击去,左手中指食指伸出,去夹夺书信,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常青山右手已夺过书信,身子一转,反身接了吴长老一掌,借着对方的掌力早已飘到数丈之外。他将书信揉作一团攥在手中,暗自运劲。吴长老正要过去抢夺书信,却见常青山摊开了手掌,纸屑在手心乱飞,原来那信顷刻间已被他的掌力捏成了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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