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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虾味坟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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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座坟,其实原来我是土豆味的。但是个小朋友吃鲜虾铁板鱿鱼的时候把鱿鱼吃完了,把虾留给了我,于是我就变成虾味的坟墓了。

那是去年的个冬天,我的坟墓上倚着辆儿童甲壳虫车。个高高的妇人带着她六岁的女儿来看她的外公,她的外公也就是她女儿的曾祖父,那是个脾性很好的老人,活了九十多岁,去年去世了,后来这个妇人每个月都会来看我。然后在我面前哭,她的哭是镇定的,没有声音,也没有泪水,甚至没有悲伤的神色。她哭的时候,眼神是若空洞若孤哀,眼里有片好深好深的海,若是倾泻出来,怕是要把这坟地给淹没了。她对着我讲着她心里的故事,这故事有关于什么呢?我也说不上来,什么都有,但好像什么都没讲。说实话,我作为碑新坟,我的心里经常被这个胖女人的故事所打动。不只是因为她和她的外公之间令人动容的故事,还有她内心对生命的参悟。

人生天地间,不管你现在在哪里,终究都要归到我的怀里。哦不,也许是我的其他小伙伴的怀里,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你若是选择海葬或抛尸荒野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不能否认,我是座有味道的坟墓,我有着你所留下的食物的味道。这味道五十年变幻次,因为我要用五十年的时间才能将食物消化掉。我最早来自伏尔加河畔的桥墩。曾经,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都感受到有生命的无形体在夜雾中升腾又降落,伏尔加河永远都有种神秘的力量,让我沉默了许久,每晚我静静地听着细微的流水声入梦。直到生活与命运让我几经迁徙后来到这里,这片我心驰神往的东方的土地。

其实我以为我永远都会是土豆味的坟墓,前苏联战争时期,很多人把土豆埋在了我周围,还有苏联百姓的尸体,我曾经见过个来荒野墓地寻找母亲的儿子。她的信里告诉他:当你看到片土豆地,那么妈妈就在那里。

儿子通过这份信上的土豆地找到了他的母亲的遗骸,把她安葬妥当后悲伤地离去。当时我也哭了,这是个伟大的母亲,她救治了无数人,最终被独裁者所杀害。

在战争年代,军官经常将老百姓的命如草芥般丢弃,残杀了无数的朴实百姓。

这里漫山遍野都是土豆,土豆下埋的都是尸体,谁曾想到这些人昨日还或是活蹦乱跳,或是在与病魔对抗呢,但是他们就这样被活埋了。他们生前也知道自己将在这天被处死,但他们就像明天以及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那样活着。

那些土豆为不屈的亡魂倔强了百年才消失在我的腹里,消失在我能闻到的空气中。

如今,我已经变换了味道,小女孩将我变成了虾的味道,陈腐的土豆在我的肚子里发了无数次芽,我终于感受到了海鲜的美味,这意味着我彻底地遗忘了那段悲伤的记忆,那让我痛苦的百年,人类世的记忆。

是的,我是座弥漫着虾的味道的墓地,有时当你把面包带到我的地盘,想在清晨和故去的人分享你的早餐时,你会闻到海鲜披萨的味道。你会感受到故去的人的坟周边还有某种剩余的馈赠,那时候,你会觉得,逝去的亲人还和从前那般给你制作着丰盛的食物。

作为座有灵魂且常常自我审察的坟,我很累,我每天都会听到周围的坟墓传来的声音,他们要对死者讲的话总是没完没了。哭着肿胀的眼睛饱含深情,但是没有人会去张望某个人的内心。他们不是在向外界泣诉,不是与他们曾经的亲人交流,而是自我抒发,我听到的切,都只是他们内心世界的自言自语。

这里很安静,大多数时候如此。但对我来说这里实在是太吵闹了,我甚至能听到风的怒吼,大地的呻吟,树叶跌落的惨呼,切,都使我胆战心惊。我时时刻刻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以我脆弱的灵魂洞察着我自身周遭的切。在夜间我的周遭什么也没有,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有种无法被触摸的神秘力量要夺走这里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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