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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虾味坟墓》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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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死去,他的内在核心便彻底消亡,他与世界不再有丝毫联系。世人对她的评价都是失策的,因为没有人可以在此物活着的时候理解其本质,死去后更不必说。他的本质已经离开了世界的任何角落。人们褒扬他就像夸赞昨天的空气真清新,人们谩骂他就像对与昨天一样的空气质量表示不满。一个人死了,就像一首曲子结束了。有的人听了一半,有的人听到一个声调,但是没有人从头听到尾。

人世的一切就是如此残酷,我看着胖女人,不禁潸然泪下。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我不会亲自结束他人的生命,但我会冷漠地看着世人一步步向我靠近,可为什么现如今我会感受到这种难以言状的悲哀?

死亡是一件无力的事情,这点我深有感触,我从来不会去思考人生与这世界的意义与关系,胖女人已经离开了,这一切都是我独孤的回忆。在这段时光里,我领悟到一个人一世的记忆是如何短暂而充沛。她沉默时,我觉得这个世界都要寂灭了,她自言自语时,我仿佛也看到了她不安的一生。我一直在疑惑,她是如何活到现在的。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堪,她无法承受过多的虚伪,有时候,她甚至想一死了之。想到自己无力拯救世人,想到人与人之间的战争与互相残杀,人人都在伤害他人,却不自知。种种明争暗斗,正如柏拉图告诉她的,只有死者才能看到战争的结束。她太过不忍,却无力改变这个世界。她想去到一个全新的世界,逃避世间纷扰,然而,她却没有这样做。她没有选择自杀,不是因为她觉得逃避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她一向喜欢逃避,她深信逃避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一切问题都来源于不甘放下又不愿面对,逃避需要的是放下,放下,只有十一个笔画,却太难了,难得识遍天下字的人都不会写。但是对于生命,她不愿意逃避。逃避太容易,活着却需要一遍又一遍地鼓起勇气。

躺在坟墓里多容易啊,你只要往我头上狠狠一撞,成功率高达百分之八十,而且可以直接在这里入住。但活得顺风顺水,无忧无虑的几率却为零,就连笨蛋和稚子,内心恐怕也有着种种的挣扎与矛盾。

胖女人是研究儿童心理学的,她对于小孩子的心理总是乐于探知,充满好奇。但她不愿意和那些大人沟通交流。正如一个弱智,即使我现在很聪明,但我不愿意忘记自己曾经是弱智的事实。很多大人从前都是孩子,但现在已经渐渐地遗忘了,他们变成了聪明且自以为是的大孩子,认为自己可以主宰那些小孩子的命运,正如他们从前被主宰那样。

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我怀疑她对着我这座百年老坟墓说的话,比她对周边的朋友说得更多,她竟然可以对我无话不谈,这只是因为我占了一个死人的光,死者在我的肚子里永远地安息。而她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死亡的意义,却依然不放弃与死亡的对话。这是一种何等执拗的执着。

自童年起,她便承受着种种虚伪与苦难,她的祖母经常骗她的姐妹,委婉地传达关于她的坏话,但又在他人面前表现出爱护这个孙女的样子,以此来换取自己的仁义,使她们嫉妒她,从而对她产生厌恶。而她总是不愿意接受他人的好意,她并不确定那是否是伪善,她也从来不知道,接受别人的好意,是对他人的尊重。她总是与外界保持疏离与抗拒,显得不知好歹,没有分寸。她丝毫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不懂得人性当中的恶与悲。他们总是说:这个孩子总是不说话,真是惹人讨厌。

是的,她不爱与这个世界交流,因为她的内心充满了种种矛盾,她一直在学会如何与自己相处,为此,她学了二十多年,一直在学习,未敢忘怀。因此,她唯一可以对话的人唯有自己而已。她清楚地知道,谁都不能理解别人,我们试图读懂别人,读到的,只有误解而已。他人所见,皆包含偏见与误解,因此,不必在意别人的只语片言。

她的沉默在蓄势,终有一天,她会发飙的。因为她不可能永远忍受着这个世界的不公与不仁,她不可能看着这个世界趋于毁灭。因为这是她深深热爱的人世,一个她永远也不愿意离开的地方,拯救世界,这是一种卑微的情怀。她有匡扶天下之志,但天下却没有摆正之意。我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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