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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家的小狐娘》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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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天来得比往年早,山下热成一片,幸好逢山书院位于半山腰,四周又不乏参天大树遮蔽,因此倒没怎么觉得热。不过中午还是叫人十分困倦,近几日来谦芳午睡的时间都比以往长了些。阿汝得空,便趁机另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就在竹林后的松林里,有几块大石头胡乱堆在那里,恰好做一个屏障,每日中午去打坐静修一会儿,倒也清净,只是地方稍远,来回需得一刻钟才行。

所幸这样偷偷摸摸坚持了十数天,还未被任何人发现过。阿汝抬头透过稀稀拉拉的松树冠看了一眼天色,粗略估计时辰快到了,便抻个懒腰从地上爬起来,拍落裙子上沾着的几根干黄松针后往书院赶去。

以往为避免碰到别人,她都是绕过竹林走的,但是久了她也开始觉得实在没必要,毕竟这个地方除了宋子卿爱过来吃个午饭,也没有别人愿意来了,而这个时辰宋子卿早就吃过饭走了。

阿汝想了想,踏步进入竹林抄近道,果然没几步就走到院墙底下,但还没站稳就听见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赶过来,吓得她连忙往旁边躲,没想到那人却是宋子卿。

阿汝松了口气,笑问:“宋大哥,你怎么在这里?”话毕意识到自己偷跑出来又被他捉住,脸上尴尬了好一阵。

宋子卿淡淡笑道:“没什么,看到你从竹林里走过,所以过来瞧瞧,你这是……”

宋子卿一直想着好好谢一谢阿汝,但是他没办法和阿汝通信,无奈之下便日日中午来竹林里等,万一她又偷跑出来了呢?没想到今天竟真的看到阿汝的身影闪过,他连忙就追了上去。

“我……我就是……”阿汝不知作何解释,宋子卿笑了笑,他原本也没打算真要知道她偷跑出来的目的,是以只说道:“我帮你吧。”说完,转身又去找那些已经被搬过几次的石头。

阿汝现在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她实在不该心存侥幸抄近道,就应该老老实实绕过竹林才对。

许是有了经验,这次宋子卿和阿汝没花什么功夫就将石头搭起来了。阿汝不好意思的向他道谢,宋子卿擦去脸上的汗,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狭长的檀木盒子递给阿汝:“之前一直想着要正式谢你,可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东西,思来想去,就买了这个。”

阿汝见那盒子精致,知道里面的东西定然有些贵重,宋子卿并不宽裕,买这个东西想必花了不少银子,阿汝忙摆手,道:“不用了,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呢?”

宋子卿似乎早料到阿汝会拒绝,不急不慌笑了一下,直接把盒子塞到了阿汝手中:“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你帮的是大忙,放心吧,这是用我在惠山寺刻经赚来的钱买的,原本也不贵,你不嫌弃就好。”

宋子卿话虽说得温和,但态度却甚是坚定,阿汝不好拒绝只得收了。

“你快回去吧,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宋子卿见阿汝收下东西,忙提醒道。

阿汝脸上歉然,道过谢后,她踩着石头回到院墙里,打开盒子来看,原来是一块墨,摸起来质地细腻,还有一股淡淡的墨香,想必磨出来的墨汁也是很好的。为避免其他人看见疑惑,她看过之后连忙关上盒子掩进了衣袖里。

女学不必考试,不过学些文雅技艺而已,虽每日有课要上,但终归还是悠闲的,阿汝只觉每日练练字,和未然下两局棋,听谦芳和语然弹弹琴,再听夫人们讲讲书,天色便黑了。一日日下来,不知不觉便又到了月底。

语然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回家前她再三提醒阿汝:“这回可不能再忘了惠山寺之约了。”

阿汝忙不迭点头称是,好一番赌咒发誓才从语然手里逃脱出来,拿着包袱上马车回顾家。

今年稻子要熟得早些,这会儿各家各户已着手准备着收割稻谷的大小农具了。阿汝做完功课,想起上回说完减租的事,便拿着账本和算盘在屋里拨弄起来。

周氏端着两碟子点心来到西院,本是想来找阿汝说说话的,不成想一进门就见她专专心心埋头盘算着什么。

“哟,阿汝果真是越发懂事了,如今也自觉算起账本来了。”周氏笑道。

阿汝连忙起身给周氏让座,又吩咐小初将茶沏来,元妈妈接过周氏手里的点心碟子,笑道:“可不是么,小姐方才说要减租呢。”

周氏闻言颇感惊讶,减租听起来简单,实则是一件大事,尤其阿汝名下的田地不少,积累起来,一年也要折去不少收入了。周氏问道:“你预备减多少?”

阿汝答道:“我打算减一成半的佃租下来。”

听罢,周氏和元妈妈皆是一愣,一成半的佃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可是生生减下了一半。不过顾家连免租的事也做过,因此周氏还不至于太过惊讶,她只担心阿汝是因太年轻一时冲动做出决定,因此温言问道:“减租一成半不是小事,你可想清楚了?”

阿汝诚然点点头:“想清楚了,今年雨水不如去年的多,稻谷涨势稍稍欠了些,减点佃租下来佃农们也好过日子。我想的是今年暂且减一成半,明年开始便只减一成。”

周氏见阿汝说得认真,想来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就不再干预,但想到顾元贞还帮阿汝管着三百多亩田地,于是又说道:“这样也好,不过这样大的事你也该同老爷再商量一下才是。”

阿汝正有这个打算,闻言欣然应允,待顾元贞得空便拿着账本去堂屋与他商量。顾元贞做事干脆,今年收成不比往年,他原本也有减租的打算,听到阿汝与自己不谋而合,岂有不同意的。虽说阿汝减得有些狠了,但想来这也是好事一件,她年纪尚轻,多积些功德在那里也是好的。

顾家新修的几个院子快完工了,周氏预备着等新院子收拾出来后,便暂且让阿汝和顾砚眀分开住,毕竟阿汝年纪大了,还未与顾砚眀成亲,住在一个院子里也不方便。

阿汝听完周氏的打算后,心里有些失落,不过她连忙又问道:“那我想住西侧院可以吗?”

西侧院就在西院旁边,与顾砚眀来往还算方便,周氏到底还是希望两个小辈走得近些,笑过一阵,到底同意了。

宋子卿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漆黑,宋夫人还在油灯下纳着鞋垫子,见儿子满头大汗的回来,忙放下手里的笸箩:“如今天气越发热了,你何必急着赶回来,在外婆家过了夜明日早晨回来也不迟。”

说着,宋夫人点燃灶膛里的柴火热饭热菜,顺便再烧一锅热水。宋子卿脱下外衣,打来一盆水洗过脸后,从包袱里摸出一小袋东西递给母亲:“娘,这是上个月给惠山寺刻经得的银子,您收好,我来烧火吧。”话毕扶起宋夫人,接过她手里的火钳烧起火来。

宋夫人捏着那个袋子,想到儿子既要念书又要赚钱补贴家用,心里就颇不是滋味,她打开袋子数了数,只有二两银子,便疑惑道:“我记得上回把你的衣裳送到外婆家里的时候,你刻了好些经在那里,怎么只有二两?”

其实当时宋夫人还数过那些经模,算起来应该有二两二钱银子才对,家中日子清贫,所有的钱都拿去还债了,一个月母子俩用度还不到一钱银子,是以平白少了二钱,宋夫人心里又急又心疼。

宋子卿没想到母亲会注意到那些经模有多少,一时反应不及,支吾片刻才道:“前些日子我买了书本笔墨,花出去了一些。”

宋子卿本就不擅长说谎,宋夫人如何瞧不出。况且宋子卿一向节俭,用的笔墨纸砚等物都是最便宜的,买一次最多也就花个百十文,怎么会突然花去二钱?

宋夫人不怕日子苦,只要宋子卿学有所成,多少苦她都不在乎,她最怕的其实是他经不住这样的贫寒而错了心思。如今他才挣钱便学会了说谎骗昧私房钱,以后可怎么好?

宋夫人心中一冷,将袋子放在桌上,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起来,自个儿去爷爷和祖宗的牌位前跪着,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

“娘,我没有乱花钱……”

“你有没有乱花钱自个儿心里清楚,娘不在乎你挣多少,你想留些银子在身上也是应该的,可你不该说谎来骗我,你若如实告诉我,难道娘会不给吗?”

宋子卿知道自己无法辩解,只得从灶膛前起身,披上外衣去堂屋里爷爷的牌位下跪着。以前宋家有个祠堂,历代家主和夫人的牌位都供奉在那里,后来宅子变卖,祠堂也一并卖了出去,宋夫人就将牌位悉数摆到了这里。不过这里并没有宋子卿父亲的牌位,宋夫人已将他的牌位搁置到一个箱子里锁起来了。

堂屋里安静得很,宋子卿跪在这里,自认问心无愧,但想起自己曾因为阮家小姐而有过不止一次的欢愉时,他又有些心虚起来,不知不觉,额头上竟冒出一阵冷汗。

眼看一个时辰过去,宋夫人终究不忍心太过苛责儿子,便将煨在锅里的饭菜起出来摆到桌上,然后来堂屋叫宋子卿去吃饭。岂料她到了堂屋,却发现宋子卿人已经瑟缩成一团,脸色苍白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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