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鱼在莲花池边捡到圣灵之子的事传遍部落，族人振奋不已，孟草祭司用最珍贵的香料给这孩子起名为大栴檀。

“这个孩子既然是圣灵赐予部落的，应当真正成为部落的一份子，大栴檀该称呼鱼为父亲，这是圣灵的意思。”族中长老决定由呼鱼之妻芽儿养育此子，此子即认呼鱼为养父，以呼鱼的两子为兄，为大栴檀创造在人类部落中的家。

就这样，大栴檀随芽儿和大哥松、二哥占塔住在离孟草长老不远的棚屋中，正式在部落中安顿下来。

日出日落，雨行云走，大栴檀一天天长大，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长成了机灵活泼的孩童。

“大栴檀是圣灵之子，应当和祭司学习祭礼，让我们免受洪灾之苦，带领族人过更好的生活。”这一年雨季雨水特别充沛，洪水泛滥，外围棚屋尽数冲毁，年长的河旦、阿坎没能从水里游上来，也不知所踪。族人们安顿好之后，族里开了长老会。惊雷长老对大栴檀有看法。“五年以来，大栴檀跟一个普通娃儿没差别，芽儿和呼鱼教导不了圣灵之子，泯灭了圣灵之光。”

“圣灵并不会降临在我们中间。圣灵要的是人们自己能立足于大地之上。”孟草祭司对大栴檀有特别浓厚的感情，她希望大栴檀首先能长大成人。“大栴檀还只是个孩子，我可以教导他，但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健康长大成人。”

“我们的部落自从安住在这片河谷以来，虽不曾遭受兽群的冲击，但这数十年来饱受水患之苦，今年尤甚，远离河岸的高地上的棚屋都不能幸免。年年祭天仪典，我们祈求部落平安，大栴檀难道不是因此而生的吗？”土合擅长选址建造棚屋，在部落中颇受敬重，这一年也被邀请议事，成为长老。

“大栴檀自有他的使命，到他该显现的时候自然会显现。”孟草不愿意大栴檀过早被赋予重望，“至少现在圣灵还没有让他显现。”

“这就是他应当离开芽儿的家的原因！”惊雷十分坚决，“他不是别的孩子，他是我们的希望，他不应当被当成一个普通孩子长养。”

“那么，就让大栴檀到孟草的家中吧！”族长下了决定。

“族长，我已年迈，大栴檀需要母亲。”

“幼女与你同住，可以担当大栴檀的母亲，照料他的生活，而你，孟草祭司，应当为部落培养这个孩子，有些族人也许活不过下一个雨季。”

言已至此，孟草对族人的愧疚又一次涌上心头，除了大栴檀，她的确不曾为族人带出任何圣灵的指引，不能为族人带来解决生存困境的任何办法。

“我可以教大栴檀狩猎，土合长老可以教他建造之术，桐长老可以教他辨识草谷。大栴檀需要做得更多，才能更早觉醒。”惊雷长老迫不亟待地想让大栴檀展现他的天赋，对于男子的能力，惊雷总是希望展现得更多，征服得更多，不仅在于兽类和女人。若是能制服这令人有爱又恨的亚姆河，岂不妙哉。

孟草很为大栴檀忧心，但言已至此，只能去芽儿的家里将大栴檀接走。

“孟草奶奶，你是来找我的吗？”孟草在河边找到了大栴檀。他和芽儿在一起摘香叶。

“是的，大栴檀，我来找你，也找芽儿。”

“孟草祭司，好几天没见您了。”芽儿搂起一捧香叶，起身向孟草躬身致礼。

“大栴檀，你喜欢听孟草奶奶讲故事吗？去奶奶的棚屋住几天好不好？”

“孟草祭司，栴檀会打扰您的。”芽儿有点心慌。

“阿姆，不会的，我会听话的。我不会吵奶奶，我会帮幼女阿姆洗菜编绳，还会给孟草奶奶捶腰。”孩童的好奇世界里，家的概念并不强。大栴檀自小便知自己身负圣灵之子的期待，并不是芽儿的儿子，呼鱼也不是他真正的父亲，他想知道更多关于自己和圣灵的故事。

“祭司，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芽儿对这个儿子有更多的担忧，身为一个女人，她最庆幸的就是她的男人呼鱼并没有丧生于猛兽，最担忧的就是辜负族人的期待，辜负作为母亲的使命。

“大栴檀，你认得回棚屋的路吧，先帮芽儿把香草带回棚屋好吗。然后拿上你的衣服和小陶碗，在家等奶奶。可以吗？”孟草支开了大栴檀。

“长老们决定让大栴檀与我同住，由我教养，并不是你做得不好，芽儿。大栴檀要做的事不只是狩猎、建造。大栴檀不是个普通的孩子。族长已经决定了。”

“祭司……”尽管心中早有准备，芽儿也不能克制自己的忧虑，“我可以常去看他吧。他成人前，还能回到我的棚屋住吗？”

“当然你可以去看他。大栴檀依然会称你做阿姆，称呼鱼为阿父。”

孟草没有向人说出心底里，甚至自己也不敢直面的恐惧，也许大栴檀根本就不是圣灵送来的孩子，也许他的出现根本只是个巧合。她自己可能，也许，就是不被圣灵认可的祭司。既然已经决定把大栴檀带到身边，那她就不能停下，她要做更多的事。哪怕只是证明自己的错误，只求无愧。

“大栴檀，还记得教你认过的药草吗？”自从大栴檀到了孟草身边，孟草就开始教大栴檀辨认植物、告诉他自己从一代代祭司那里听到的关于部落的故事、关于圣灵的故事、关于兽类的故事。

“记得，刺粒棘，麻叶榕，褐考，花剌和木霜叶。”

“很好，咱们今天跟狩猎队去亚考山，采些药草回来，大旃檀把它们晒干了分到族里的棚屋去好不好？桐阿伯还会教你认些别的草。”孟草带上小狐毯，亚考山离河谷有大半天路程，想来是要在山里住几天。这也是大栴檀第一次离开部落营地。

“孟草奶奶，我们是去芽儿阿姆说的亚考山吗？”

“对，咱们有亚母河，也有亚考山，山川河流，万物有灵。咱们族人不仅有棚屋里的阿姆阿父，还有养育我们的山河树木呢。”孟草边说边将大旃檀带出门，到外圈棚屋与整装出门的狩猎队会合。今日带队的正是呼鱼。

“呼鱼阿父，我和孟草奶奶来啦！”大旃檀多日未曾见呼鱼，分外高兴。“阿父，今日我终于可以和你一道去亚考山啦！阿父，久日未见你了呢。”

“孟草祭司，这一路还劳烦照看这小儿了。”呼鱼提着石斧、背着橡木弓向孟草致礼。“大旃檀，阿父要与族兄弟打猎，第一次出门，你须跟紧孟草奶奶和桐长老，可知晓？”

“知了，我是去采药草的，不是与阿父去耍呢。”

桐长老从棚屋内走出，“太阳已经挂上了，速速出发吧。大旃檀，今日你与我一道走。”

狩猎队狩猎不在河谷附近，常常是到亚考山去，那里峰峦起伏，植物茂密，三五日猎回七八头羊、逡马是很平常的事。猎物多的时候，狩猎队会就地肢解动物，新鲜内脏先吃掉，剩下的躯体，用厚厚的松针裹住内腔，摞在一起扎上麻绳背回棚屋群，由族长分配食物，再送到各个棚屋里去。相应地，棚屋里的女人也会给狩猎队送上黍米糊糊、沙棘果、莲蓬还有麻衣、麻绳。男人和女人虽不在一起住，却比所谓的夫妻恩爱许多，若是女人瞧上了另一个男人，也可以给他送上扎好的干蓑衣或是麻草鞋，若是男人瞧上了另一个女人，就送上新打下的猎物的心脏或是毛色温润的兽皮。男欢女爱，全凭个人，绝不强求。

“阿父，哪个是亚考山呢？”大旃檀不止一次地听到族人说亚考山，亚母河他是常去的，可亚考山对于一个五岁孩童来说，太大太神秘了。

“前面的，最大最高的山，就是亚考山了。再翻过这个小山就到了。”

“阿父，这花好香啊。这是什么花”

“这是茸草花，最能沾麻衣了。”

“阿父，你们这次会遇见大烈鸟吗？”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大烈鸟在百里之外，只有惊雷长老多年前见过，不常见的。”

“那大烈鸟好看吗？”

“好看呀，大烈鸟的羽毛很好看，比婆罗花的颜色还鲜亮。但是大烈鸟来的时候我们都得躲起来，大烈鸟的利爪是会抓人的。”

“阿父为什么不打鸟回家呢。”

“等下次，阿父多磨点石子，能打中鸟就带去给你看看。”

一路叽喳。

“大旃檀，咱们该采药草去了，不要缠着阿父。阿父也该去做正事了。”桐长老叫住了大旃檀。

“阿父，你若是打到雉鷄，记得挑两根好看的羽。”少有的父子时光，狩猎的路上更像是父子的野游。

“呼鱼能得大旃檀为子，好福气。”“是啊！”族兄弟们向陷阱坑的方向走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