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历武德三年

自立为吴王的李子通挥军渡江，在庱亭大破梁王沈兴法麾下仆射蒋元超，在晋陵、丹阳、毗陵诸郡先后被李子通夺取后，雄踞大半个江东的一代人杰沈兴法终于走到了末路。

于吴郡再一次被李子通大败后，梁王沈兴法投江自尽。

此后不久，被封为楚王，总管江淮以南诸军事的江南第一高手杜伏威先胜后败继而大胜，戏剧性地击破十倍于己的李子通主力。

自此，李渊、王世充、窦建德三分天下的大势已成，群雄逐鹿的年代一去不返。

同年，长安城东宫之中，太子妃郑观音顺利的诞下了唐太子李建成的第三子，取名李承德。

空气浑浊的东宫寝居内，年富力强的李建成握着产后虚弱的太子妃郑观音之手正柔声说着贴己话。已被抱到侧室的婴儿徒的停止了哭泣，开始全身抽搐，负责照料的宫人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喊人，婴儿又止住了抽搐，继续哇哇哭叫起来。

宫人松了口气，一转身只见一身华服的半大少年正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婴儿打量。

“拜见安陆郡王！”

虎头虎脑面相与李建成颇为相似的李承道似是想说什么又旋即忍住，冲宫人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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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转眼四年过去。

先后覆灭了窦建德、王世充、朱粲、林士弘等诸侯的大唐，已经基本统一了中原大地。

东宫之中，俞加有人主之风的李建成坐在书案前听罢几名内侍对东宫近况的禀告，挥手斥退了诸人，露出欣慰的笑容。

长子早夭，次子李承道虽然近来脾气愈加古怪，但宠爱幼弟这一点，让已同李世民势同水火的李建成欣慰不已，更加坚定了将来要立李承道即位的心思。正想着，一个矮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进屋中。

“父王！父王！孩儿拜见父王！”已被封为河间王的李承德跑进屋中小大人一般向着李建成行礼。

李建成哈哈一笑，上前一把抱起三子。

“承德！这几个月可有想念父王？”

李承德忙不迭的点头撒娇。“父王一去数月，我和王兄都可想念父王了！”

“恩？承道呢？父王可是听说了，从你照料承道病愈后，你们两个可是形影不离的。他人呢？”

“王兄说不喜人多，请父王酉末时分往丽政殿小园一去，要给父王一份大礼！”

......

一月后，李渊用李建成之策，一举覆灭高开道，自此大唐一统中原，彻底结束了隋末群雄争霸的时代。同年，柯难真人悄然传入了极少数人的耳中。

武德九年六月初一丁巳日

启明星白昼显于天南午位，兼有霓光自长安远郊而起数息方止，忽如其来的天兆，在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下，长安内外谣言四起，竟有愈演愈烈之势。

武德殿

两鬓斑白不复英武的大唐皇帝李渊在召见过袁天罡后挥退偏殿中的内侍宫女，拿起了桌上一封秘奏冷笑一声丢进金盆，看着秘奏上的墨迹在水中缓缓晕开。

“来人！召江国公陈叔达、太仆卿张道源、云麾将军敬君弘、通武馆中郎将吕世衡即刻觐见！密旨右武卫大将军李艺、天纪将军张瑾......”

西宫承乾殿

一名内侍在几名侍卫遮掩下从承乾殿偏门悄悄离开，在一处偏僻之所换上一身太子东宫属官服饰，掉头向东宫而去。

英气逼人的秦王李世民在承乾殿小园亭中死死攥着一张字条，隐约可见几行字迹：[皇弟已得秦王精兵悍将，待北征之时孤与秦王当于昆明池与皇弟践行，可阴使勇士袭之...]

李世民望着天南白昼显形的启明星，面上阴霾渐重，久久无语，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柯难真人么...”

是日，关西豪族陈氏在长安城外的一座别庄遭盗匪劫掠，死伤护卫、佃户十余人，丢失财物若干...

武德九年六月初三己未日

启明白昼再现，明明是晴空万里，却莫名给人一种压抑之感，午时刚过，李渊将李世民召至武德殿偏殿问了问对于齐王李元吉统帅大军北御突厥的看法，将一本奏疏递到李世民身前。

“这是太史令傅弈散朝后的私疏，言太白金星照于秦地沃野，乃秦王主天下之兆。”

李世民接过奏疏匆匆浏览一遍，抬眼看了看李渊道：“太白金星白日显形，想来当是我大唐大兴之兆！”

“哦？除了傅弈之外，两个时辰之内还有二十余名朝臣上了私本。”

李渊冷笑一声，指了指案上一摞奏疏接着道：“内容都一样，都说是...秦王...当主天下！朕的好秦王，你这是要逼朕的宫啊！”

李渊又抽出一本奏疏丢到李世民面前。

“对了，有一本不一样的，你也看看！”

李世民早在李渊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便暗道不好，死死跪在地上连呼儿臣不敢。

李世民跪在地上捡起奏疏匆匆看了一遍，又是一头磕在地上。

[臣萧瑀启:臣闻秦王于太子素有怨言，多与左右谓孤命天授也，太子昏庸，早晚必伐之！臣未曾信也。然，今有故秦王府麾下荣阳人王保举秦王于长安、洛阳、荣阳数地私造兵甲、阴蓄死士、结交匪类、图谋不轨数罪，臣不敢......]

“逆子！你想干什么？！私造兵甲！阴蓄八百死士！你要造反么？！”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直起上身伸手取下头上王冠，又解下玉带置于身旁重新叩首伏地道：“请父皇暂息雷霆之怒，听儿臣一言。”

“讲！”

“王保其人，儿臣亦知，其本是王世充部下都尉，东都一战叛郑降唐，颇有勇武，降唐之后归于儿臣府中车骑将军张亮部下，留守东都，然其人贪财好色兼之刻薄寡恩，不恤兵卒，数犯军法而遭惩戒，张亮念起勇武未斩，命其剿匪戴罪立功，不想此子竟裹挟军卒杀良冒功，事发后逃出东都自此不知所踪。秦王府数寻此贼未果，是以儿臣亦知其人。此贼所言实无一可信！”

李世民说完悄悄抬头看了看不动声色的李渊又道：“私造兵甲之罪，儿臣不敢领！”李世民打开地上的奏疏指着上面写着的几个地名道：“此疏所载私造兵甲之地多为儿臣征战多年率军休整之所，父皇亦是久经戎马，当知大战前后，必当整备军械，儿臣领兵多命随军匠作多备三成军械兵甲以备损耗，此中各地或有兵甲未在兵部造册，但各军之中必有账簿明细，一查便知！是以这私造兵甲之罪，儿臣不敢领！”

李渊脸色这才稍霁，问道：“这八百死士呢？”

“回父皇，并非八百，仅儿臣所知便有近两千之数！亦并非死士，而是孤寡。自儿臣统兵征战以来死伤将士不计其数，留下孤儿寡母或家中严亲无人赡养者不计其数，我大唐虽多有抚恤然李密所部、王世充所部、窦建德所部凡此种种痛失至亲又生计艰难者不计其数！儿臣念之艰难，是以秦王府自儿臣以下多有济养之举。”

李渊愣了愣：“朕不是早就命各地官府尽快救济流民，赡养孤寡了么？何况你又管得过来几人？”

李世民稍稍挺直腰背沉声道：“儿臣亦知救不完天下人，唯尽力尔！秦王府自儿臣以下各属官历年赡养孤寡百姓仅儿臣所知已逾两千，其中数百遗孤正赡养在儿臣城外的庄子上，一待成年或从军，或编入府中充作部曲，或落户田庄务农，若这就是王保贼子所言的的死士，那儿臣领罪！”

“即是如此，那此事倒也怪不得你，好了，先起来吧！”李渊揉了揉额头，挥手道：“给秦王束冠正衣。”

御前内侍常献吉答应一声，赶忙带着几个内侍宫女帮李世民重新束冠系好玉带，还贴心的给李世民扫了扫衣袍下摆的灰尘。

“这上面说你在山东结交匪类...算了！你坐吧！”李渊正打算宽慰一下李世民，一名回事内侍匆匆入殿，在常献吉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常献吉听得一愣挥退了回事内侍，看了看了天下最尊贵的父子俩没做声。

李渊认得刚才入殿的内侍，是他派出去办差的，也知道常献吉的意思却没在意不耐道：“又是什么事？讲！”

常献吉低头道：“陛下！刚刚查到，今天递了折子的大臣们，昨晚儿上大多有过一些形迹可疑的访客登门。”

“查！朕要知道他们干了什么？说了什么？”李渊眼睛一眯

“人倒是找到了，现在...现在...齐王的一座庄子上，底下的人不敢擅闯，只能查了查底细，其中有几个...出身似是跟东宫有些瓜葛...”

李世民面色转阴，上前又跪在李渊面前：“父皇！您看到了！皇兄这是想要儿臣的性命啊！”

李渊刚刚缓和过来的面色登时隐隐发青，走上前拍了拍次子肩头沉吟了一下：“你先起来，建成元吉他们虽然平日里与你不合，但还不至于害你性命！此事或有蹊跷，朕会下旨彻查，必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李世民将心一横，非但不起，反而伏地哭诉起来，眼前虽非良机，但麾下死士和军械之事总归有些手尾清除不净，真若被查出些事来...

李世民一哭，李渊和满殿的宫女内侍俱是一愣。秦王素来举止有礼、沉毅坚忍，哪个见过秦王这般模样的，看来这次实在是被太子和齐王欺负得狠了。

“父皇明鉴！自晋阳起兵，十年来儿臣西征、北讨、战虎牢、破山东为大唐披肝沥血！自问算是对我大唐鞠躬尽瘁！可自皇兄立太子以来，儿臣麾下先后有车骑将军张亮遭人构陷、程知节一度被迫辞官、房玄龄、杜如晦亦遭贬斥被逐出儿臣府上、尉迟恭甚至数度遇刺！”

“这...”李渊颇有些无言以对，这些事都是自己默许甚至暗中推手的。

“儿臣心里明白，皇兄猜忌儿臣，纵使如此，儿臣亦从未做过对不起皇兄、皇弟之举，一再忍让，总想着纵使受些委屈，也莫叫外人瞧了我李家的笑话，皇兄总不至于要了儿臣性命。可如今，自打儿臣得知一件事起，太子和齐王已经是非置儿臣于死地不可了！”

“什么事？”

“儿臣...儿臣...得知宫中有不伦之事，太子、齐王与后宫嫔妃有染！”

“混账！你说什么！”李渊面色通红一脚踹在李世民肩头。

殿上众人脸色大变，常献吉赶忙将殿上的宫女内侍都轰了出去，回过头看了眼暴怒的李渊没敢开口，看了看被踹了个跟头的秦王，也没敢扶，默默走到窗前眼观鼻鼻观心装起了木头人。

“孽子！若你所言有虚，朕便废了你王位！”

“儿臣若有半字虚言，愿领欺君之罪！”

“来人！召太子、齐王即刻...不...！传旨！明日辰正朝会，另召通武馆中郎将吕世衡来觐！”

李渊回头看了看伏在地上的李世民。“你且回去，明日朕亲审此事，你早些过来候着。”又指了指常献吉：“你亲自带人去查！还有，给朕封住宫中的消息，若有走漏，朕拿你是问！”

李世民回转承乾殿不久，大内之中一名内侍匆匆步入后宫一座宫殿中。

时隔不久，一名宫女带着几名内侍离开宫殿，奉张婕妤之命给东宫送去了两盒糕点。

临近宫禁时分，一队骑士叫开了城门，北征大军统帅齐王李元吉自城外大营回转皇城，夜入东宫。

入夜，靠近皇城的几个坊市爆发了今年第三起械斗，参与双方规模空前的达到了上百人，两边一如既往的一言不发，闷头厮杀。

待姗姗来迟的巡城卫军赶到时，只见到了一地穿着各异的尸首，坊间另有数间大宅走水，扑灭火势后在残垣中发现数十具焦尸，尸首随即被巡城卫军收殓，而有缉盗职司的长安各衙，却是大门紧闭，悄无声息。

是夜，秦王李世民所居的承乾殿和东宫灯火通明。

而夜幕下宵禁的长安，恍如一只漆黑的巨兽，无声无息的在吞噬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