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庚申日

寡居家中，早已习惯丑时起身寅时上朝的中书舍人颜师古早早的便来到了长乐门外，虽然昨日已有诏谕今日是辰正朝会，不过左右无事，不若入宫去寻同僚闲聊几句，上了年纪，总喜欢找人热闹热闹，若是恰巧今日轮值太极殿外的掌事内侍是熟人，兴许还能混一顿宫中的朝食……

颜师古这般想着，入了宫门一路往太极殿而去，走到一半时隐隐感觉到宫中气氛有些异样，突然想起在宫门外停着的江国公陈叔达、中书令萧瑀、太子詹事兼检校侍中裴矩等几位重臣的车架仪仗早早的停在宫门外，往日里常能遇到的宫女内侍今日一个也无，反倒是禁军和宿卫多了几队，这宫中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颜师古一路猜想着，行至太极殿时却瞧见太极殿前早已的守候着不少人。

十几名在候朝的官员三三两两的凑在一旁闲聊着，一众秦王府和承乾殿的属官簇拥着秦王李世民离着其他人不远不近的站在一旁小声交谈着什么。

陈叔达、萧瑀、裴矩等一干重臣不在殿前，想来是被陛下召去议事了，颜师古看得出秦王有些心不在焉，隔着不远施礼问候一声便走到相熟的同僚身边聊了起来。

随着侯朝的官员渐至，几条消息在太极殿前流传了开来。

城外正在集结的北征大军营中秦王府的左三统军程知节、右三统军秦琼等人昨日傍晚因操练不利、霍乱军心被齐王李元吉打了军棍，囚于营中，尉迟恭、段志玄二人抗令脱逃，不知所踪。

昨儿个夜里齐王在东宫弘教殿与太子宴饮，东宫更丞王晊酒后害急病没了。

城中几个坊市夜间莫名走水，万幸焚毁的屋子不多。

高丽国使团夜里失踪了好几人，连正使都丢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高丽副使一大早就吵着要入宫面圣，请陛下做主呢，听说鸿胪寺正急的跟什么似得。

......

“王晊...死了...”李世民眼中闪过一抹悲色。

略有发福的长孙无忌默默的上前两步挡在秦王前，好不叫别人看到秦王神色，身为秦王心腹，亦是极少知晓王晊存在的人，自然也知晓王晊对秦王府的重要性。

长孙无忌背对着李世民静候了一会，待李世民收拾好情绪开口道：“殿下，王晊之死恐非意外，当务之急是要弄清王晊的死与齐王对程知节、秦琼等人下手这两件事只是太子和齐王在剪除殿下羽翼，亦或是...太子已知我们谋划，若太子不入瓮，殿下还需早作打算！”

李世明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王晊多半是露了什么马脚被东宫察觉到了，依太子的城府若真是察觉了我等的谋划，昨夜断不会打草惊蛇的，不过还需谨防东宫剑走偏锋，你去唤独孤彦云，叫他不必顾及了，发动所有眼线，务必给孤盯死东宫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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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正太子东宫丽政殿偏殿

百名甲士手持长兵肃立殿外，几名往日里和王晊交往过密或近日有所异动的宫人被生生当庭杖毙，随即拖走，几名东宫属官、侍卫腰悬刀剑簇拥在一身浅黄龙袍的李建成和身着蟒袍李元吉椅后。厅中还立坐着十余名携着各式兵刃做宫人打扮的男女老少。

“各处可有异动？”和李世民面貌有几分相似却更加俊朗的李建成把玩着手上的琉璃酒盏问道。

一名内侍率先上前：“陛下和江国公等人还在海池的船上，一直没靠岸，所议何事尚不知晓。”旋即几名属官和侍卫相继开口。

“秦王率长孙无忌、侯君集、张公谨等人在太极殿前侯朝，独孤彦云入宫后在玄武门左近不知所踪，刘师立率秦王仪仗正驻留玄武门。”

“东宫六卫和齐王左右卫已集结候命，另有齐王府麾下两千人马已散入平安坊，两刻之内可至宫门。”

“今早有左右金吾卫六百人奉陛下诏谕出城，动向不明，探子尚未回报。其余各卫无异动。”

“宫中禁军、城中各卫皆已传太子和北征大营谕令以怠慢军法、违抗军令之罪擒杀尉迟恭、段志玄。只是尚未发现二人踪迹。”

“北衙禁军尚无异动，不过通武馆似乎发现了齐王麾下调动，通武馆中郎将吕世衡正率三百武士向平安坊赶去。”

“...吕世衡么...让徐正卿想办法把吕世衡拖在宫外！”李建成抬手把酒盏置于几上，起身推开一处窗，目光穿过屋檐和殿墙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武德殿顶，转身向厅中众人做了个深揖：“今日孤和元吉的性命，就托付给诸位了！”

“愿为殿下效死！”

李建成又扭头看向房门紧闭的书房。许久之后书房里一名少年开口道：“祝父王马到功成！”

李建成哈哈一笑，转身出殿而去。

“备仪！随孤上朝！”

背着朝阳，李建成、李元吉并一众属官、侍卫离开东宫一路向西直奔大内而去。

一刻钟之后一声哨响，东宫内突然飞出数道身影，跃向周遭，几名徘徊在东宫左近的宫人和小吏转眼身首异处，尸身被拖入东宫。

随即十余队东宫卫士在一名名东宫属官或内侍的带领下直奔皇城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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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东宫殿群向西不足三里便是皇族平日里入宫的必经之处玄武门，由玄武门入宫后往南约六里即是李渊朝会的太极殿。而此时，李渊正与陈叔达等一干重臣在距寝宫武德殿西不远处的海池船上议事。尤不知一场开创大唐宫变源头的腥风血雨正悄悄席卷而至。

奉命执掌玄武门禁的执行禁卫总领常何是个标准的关中汉子，黝黑的脸庞常年不拘言笑，执掌门禁时除了偶向皇族问安外，总是一言不发，用锐利的目光审视着穿越宫门的每一个人，但很少有人知道，常何是太子李建成最为倚重的几名腹心之一。

当太子一行过门时，常何没有像往常一般出现在宫门向太子齐王问安，而是站在高高的宫墙上注视着太子和齐王在门前留下仪仗和一众侍卫，策马带着六名东宫属官向太极殿而去。

常何紧握着剑柄，脑中一幅幅的闪过家中老母和妻儿的面容，心中默默念道：“太子......”

不远处，刚离玄武门，李元吉见左右只有自己一行，策马贴近李建成带着几分轻佻道：“皇兄，那常何若能活过今日，换个名字送到我麾下如何？素闻此人剑法无双，我麾下可是很缺高手的！”

“若是事成，你自去寻柯难要人，只是柯难断言，今日之后，他会自戕以保家小。你不妨与柯难赌上一局。”

“嘁，皇兄，我还真就不信这小子算无遗策了！要赌便赌今日谁的人能取那人首级！”

李建成闻言回过头沉默了一瞬，一脸凝重的对李元吉道：“大局为重！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你我已无退路！今日！孤...绝不许败！一切依计行事！记住！一至太极殿，不要下马亦不可离孤半步，务要小心暗箭，只挨李世民一动手便直奔海池去寻父皇！自会有人拖住他们！今日，孤必诛李世民！”李元吉等人仿佛看到一抹莹光从李建成眼中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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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太子和齐王已出东宫！一行近百人向玄武门而去。”

“太子和齐王并六名属官已入宫门，向太极殿行来。”

“太子一行已过翠微苑。”

“殿下！通武馆中郎将吕世衡率通武馆武士在平安坊与江湖帮会起了冲突，双方现在被徐正卿率左千牛卫围困。”

一直不动声色的李世民突然一愣。站在身边的长孙无忌稍作沉吟望向李世民道：“殿下，城卫军和左右卫只要不入宫门便不足为虑。殿下需小心有人暗度陈仓调度禁军。”李世民听了长孙无忌的话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一直跟在身边两名年轻内侍。

一名内侍抬起俊美的有些过分的脸庞对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露齿一笑柔声道：“殿下放心，午时之前，没有一兵一将能出的了北衙。”

长孙无忌见李世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暗中打量了一下这四名内侍，知道秦王与这几位异人另有布置便若有所思的不再言语。

“秦王殿下！”

以轻功冠绝诸人的秦王府左司丞独孤彦云匆匆奔至，面上隐隐见汗。

“太子和齐王在临湖殿掉头向北而去，似是要回转东宫！请殿下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