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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为攻》005天命之宴 杀机暗藏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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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统元年历三月十六。

魁王大寿。

气派辉宏的魁王府中,上百的杂役,侍女忙作一团,为府上接纳高朋贵宾,大摆寿宴做准备。

自清晨开始,锣鼓声在潮州城中就敲打地震天响,全城百姓张灯结彩,为魁王庆祝寿辰,可比除夕佳节还要热闹。

来到潮州的外地人不懂潮州百姓为何对魁王寿辰这样热心,潮州百姓总要乐呵呵的说:魁王保潮州城三十年不受吐谷浑进犯,城富民安,莫说是与魁王贺寿,就是僭越天子之礼祝魁王万寿无疆,都要的,要的。

潮州城外东莽山下官道。

公孙五楼一身鬼魔打扮站在路中,过往行人见他一副骇人模样,纷纷绕路,避之不及。

自正光年间,胡太后把持朝政,刻意拉拢卓玉心后,潮州盾甲军在卓玉心治下一路势大,而今已成了朝中奸佞眼中不可不除的气候。

宇文泰毒杀孝武帝在前,再立文昭帝,效仿当年枭雄曹操挟天子而令诸侯,以辅佐文昭帝为名,权倾朝野。

自卓玉心祖父投诚大魏以来,深得历代魏帝青睐,卓家三代亦是誓死效忠,忠心耿耿。

高欢分列大魏,另立朝堂,宇文泰曾以孝武帝之名命卓玉心携盾甲军挥师东进,剑指洛阳,卓玉心却以镇守西境为由,断然拒绝。

宇文泰毒杀孝武帝后,另立文昭帝,卓玉心携西境以潮州为首的九城八十万军民为孝武帝戴孝布三天。

此举便已证明,潮州已然成为了宇文泰日后挥师东进,荡平洛阳;南下南梁,一统天下的心腹大患。

卓玉心,盾甲军,绝不能留。

......

盘坐在四角镶绣红绸狮头的奢华官轿中,轿前轿后各有一名义子抬轿,官路坑坑洼洼,轿杠悬在宇文泰座下两义子辰日,玄月的肩膀之上,与肩头并不接触,却将轿子悬抬得异常平稳。

出行千里居然只带两个随从,分明是不把那些绿林好汉,江湖杀手放在眼里,够气魄,够胆气。

轿子进入到公孙五楼的视野之中,公孙五楼邪魅一笑,手掌从地上吸起三枚石子,对着正前方与双目摆成一条直线的轿子射出。

嗖嗖嗖,三枚石子如凌厉飞刀直朝轿中的宇文泰射去。

辰日,玄月只是瞥了一眼‘暗器’射来的方向,毫无举动,如此雕虫小技哪里用得着大打出手。

须臾间,三枚石子射到轿帘之外,正是一股夺人命魄之势,宇文泰神色无动于衷,浑然气机由体内激荡出去,带起一阵微风,将轿窗的布帘向外吹去,那三枚石子与这股内功气机撞击一处,进攻之势顿止,悬停半空,上下巅动颤抖一番,噗噗噗,三声细润的破裂之声后,这三枚石子化作齑粉飞扬而去。

只见一道掠影袭来,带起一阵劲风,将面目苍白,一身白衣的辰日与面目如火,周身红妆的玄月击向两边,公孙五楼从天而将,一团炽热如阳的火球向轿中的宇文泰袭来,长燕的最后一式,无疆,其威力之大,冲破轿顶,直朝宇文泰头顶攻来。

宇文泰倏地睁眼,从轿中盘旋而起,双掌运动天地之气,集周身内力与公孙五楼硬拼一击,双掌对向双拳,两股不相上下的强大气机相撞,激荡之下,一股无形气场以拳掌相接之处瞬间扩散,击在山底巨石上,巨石炸裂,荡在山间矮松上,叶碎枝飞。

从地上激起的扬尘将这二人漫卷其中,只闻腥土之气,不见对方面容,待这一股强大的气机消散,宇文泰飘身落地,站在黄土烟尘之中,而公孙五楼已然不见了踪影。

在宇文泰面前的地上,如剑刻一般写了八个大字:燕域无疆,鬼侍长存。

片刻之后,又随着散尽的尘土一同随风卷去。

辰日上前问道:“师父可还安好?”

宇文泰镇定不语,尽力平息体内涌动翻腾的气血。

玄月深吸几下,似是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惊讶道:“师父,此人高深莫测,已经探不到他的气息,该是已经奔到五里之外了。想不到这江湖之中还当真是卧虎藏龙,竟有可以与师父相匹敌的对手,会是谁呢?”

宇文泰长出一口气,面色如常,斥责道:“匹敌?胡言,此人的武功远在我之上,起码已达天境,刚才的一击不过是在试探我的底细罢了,他若动杀机,你我师徒三人,恐怕性命危矣。”

“会不会是卓玉心派来的人?”玄月猜测道。

宇文泰摇头:“不可能,潮州的底细如何,尽在本丞手中掌握,卓玉心手下绝没有这般高手,况且,那八个字......”

宇文泰细细琢磨了一遍‘燕域无疆,鬼侍长存’这八个字,眉间紧皱,深邃眸中神光惊瞥,自言自语道:“难道是,燕皇鬼侍!”

......

百年前,强盛一时的北方燕国盛行鬼神之术,燕皇笃信人死身灭,灵魂要入于地狱之说,一面苦苦寻找世间传言数百年之久的长生之术,一面在燕国之内大肆建造帝王生祠,强行命令燕国百姓每日入殿宇祭拜,不得间断香火,以祈求有朝一日身死之后,在地狱之中仍受万民拥戴敬仰。

笃信鬼神之说越演越烈,历经数代燕皇之后,新任燕皇已经不满足生祠供奉,在人世是为真命天子,身份尊于万民之上,到了地狱也要做地狱中的皇帝,受万鬼敬仰俯首,鬼侍由此而生,众鬼侍之首称为万鬼王。

皇宫之中,随处可见身穿黑袍,面罩鬼头燕尾面具的鬼侍,保护皇帝,铲除朝臣,民间暗杀,举帝王之旗,行妖魔之事,一时间,人人谈‘鬼’色变。

太上六年,刘裕攻下广固灭燕,宫廷鬼侍亦在万鬼王的带领下于护卫城池之战中葬身于火海......

直到四十年前,柔然大漠北冥帝城之中,有人高举燕字大旗,欲要兴复大燕,世人才知,当年燕国都城广固沦陷,燕皇遭斩,鬼侍尽屠,只是一个骗局......

......

魁王府中,喧吵如街市,上百位京城,地方州府大员到来为魁王祝寿。

蔺家三子站在门外迎接到府中来的客人,不论平时这些人与魁王府的关系是好是坏,远来是客,都要给上一个笑脸儿。

可给了笑脸儿,这些远来人就得接着,不然魁王府中十员盾甲将领两百潮州盾甲军与府外蔺颉狄亲领的两百禹州铁甲军可都不是吃素的。

那都是吃人肉的。

电字营军中老文书,不仅是写的一手好字,嗓门儿更是惊人的响亮。

卓子骞特意将这老文书调到府中,命他书写礼单名册。

老文书坐在屋堂前,左右各有三名魁王府家奴负责接过众贵客带来的寿礼,老文书左右手各拿一支精致狼毫笔,左右开工,左右六名家奴不停地接过寿礼,你一言他一嘴地在老文书耳边嚷嚷的乱糟糟,可是老文书双手奋笔疾书,目光在两本礼册上随笔尖滑动,哪个官员带来的什么寿礼被这几个家奴喊得乱成一锅粥,却被老文书记录地清清楚楚,丝毫不差。

老文书可谓是一心十用,听两耳边六个家奴的言语,是为六用,两手同时写着两本礼册,是为八用,目光如炬,一目十行,是为九用,最后,还要高声喊出:

“广陵王,柱国元欣大将军遣使赠魁王紫红玉珊瑚一对儿。”

“大都督,柱国李虎大将军遣使赠魁王金寿桃十颗。”

“平阳王殿下赠魁王金丝玉缕软猬甲一件。”

“梁国高祖皇帝遣使赠万佛归宗大鼎佛珠一颗。”

……

此是为十用。

声高如钟鸣,在府外亦是清晰可闻。

府门处高喊一声:“丞相到。”

府内喧杂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纷纷给丞相的轿子让出一条路,躬身低首候在一旁。

辰日,玄月手上动作一致,手掌接过轿杠,平稳将只有一个底面的轿子放在地上,辰日拿出一精致楠木丹匣,高举在手中叫院中众人看了一眼,交到老文书面前高声喝道:“丞相携礼东海益寿黑珠十颗为魁王帅祝寿。”

院中众人顿时鼓掌叫好。

玄月跪地捧上一金色囊袋,宇文泰稍捋胡须,从中取出一黄巾圣旨,高声道:“陛下遣本丞前来一为贺寿,二来宣旨,潮州盾甲军主帅魁王何在?”

见到圣旨,众臣立刻跪伏在地,卓玉心一身喜庆红袍,自后堂走出,气势凌人,蔺展颜一身暗白袍子跟在卓玉心身后,还是当年那个琴奴模样。

卓玉心携夫君及三子跪在圣旨面前,恭敬听旨。

“今魁王卓卿,镇守潮州,御境有功,朕心甚慰,自朕登基以来,尚未与爱臣卓卿谋面,朕心不安,恐觉不妥,特令宇文丞相前往潮州相邀,朕于长安候卿早日到来,君臣相聚,不慎欢喜。”

众臣伏首齐声高喊:“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卓玉心不情不愿,仍得领旨谢恩。

这封圣旨,到底是出自皇帝之手还是宇文泰之愿,卓玉心自知,恐君臣相聚是假,鸿门宴是真,而今,宇文泰只手遮天,对卓玉心的多年隐忍终于要按耐不住地爆发了。

傍晚时分,府上寿宴正盛,百十桌宾客互相间交谈甚欢,推杯换盏,好不欢愉。

席间却偏偏少了身份最为尊贵的两人,卓玉心,宇文泰。

......

晦暗的书房里,宇文泰静等着卓玉心的到来。

“在这儿等我,放心吧。”

叮嘱一声,卓玉心愁眉不展地推门进到书房之中,蔺展颜等在门外,心绪不宁。

他是卓玉心的保护神,他是卓玉心的军师,可他还是大凉皇族的后裔,不参与大魏的国事。

卓玉心点燃桌上的蜡烛照亮大半个房间,半冷着面目说道:“魁王府小小寿宴,能得丞相亲自前来,蓬荜生辉,本王亦受宠若惊,近年来丞相操劳国事,劳苦功高,而今王朝上下事物纷杂琐碎,丞相还肯抽身前来潮州,所为何事,还请丞相明示。”

宇文泰从袖中缓缓抽出一张字条,放在桌上,又拿出一枚黑色铁镖压在字条上,背对着卓玉心说道:“奉陛下之命,此行除了为陛下宣旨请魁王帅长安一聚外,还带来了陛下要问魁王帅的一句话。”

卓玉心恭听。

“燕留王,死了还是活着?”

宇文泰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决不容许有含糊其辞的威势,候在门外的蔺展颜心底微微一颤。

卓玉心看着桌上有些起皱的字条,上面以血做墨,写着三个大字:燕留王。

还有那个燕尾形的梭镖......

心底一惊,斩钉截铁道:“不可能,燕留王已死,二十年前,是我亲手将他杖毙,国舅爷亲眼所见,除国舅爷外,另八位江湖义士也悉数知晓,燕留王已死,此事早已成为定论,这是有人要陷害本王于不忠不义?”

见卓玉心有些激动,宇文泰绷紧的面目展露一个笑脸,捋了捋一抹短胡,阴沉道:“魁王帅稍安勿躁,就在一月前,有刺客潜进皇宫,在陛下的寝宫外杀了两名内侍官后逃之夭夭,用这枚燕形镖钉下了这张字条,陛下龙颜大怒,怀疑是有当年的燕国贼子留存于世,蠢蠢欲动,欲要图谋不轨,本来本丞也是不相信的,魁王帅的忠心人尽皆知,可是......”

说到这里,宇文泰瞥了一眼卓玉心,阴沉之下更显诡谲:“可是在来潮州的路上,本丞遇到了一个拦路怪人,他送给本丞八个字,‘燕域无疆,鬼侍长存,’若本王所知不假,当年燕廷之中,鬼侍的头目名叫万鬼王......”

看卓玉心神思缥缈,宇文泰踱步几番,好言劝慰道:“魁王帅不必担心,陛下此次召你长安一聚,当真还是以君臣礼聚为主,至于这件事嘛,朝中人谁不知道,二十年前,你魁王帅领武帝令与前国舅共同败灭贺兰部,杖毙燕留王,火烧贺兰城。只是树大招风,这字条嘛,定然是朝中有人忌惮魁王帅的权势,想要借当年一事挑拨魁王帅与陛下的君臣关系,妄想!只要到时候魁王帅在陛下面前,当着朝中文武百官的面说清楚,这种谣言定然会不攻自破......”

卓玉心没心思看宇文泰的虚假嘴脸,这种事,是污蔑,是杀头的污蔑,宇文泰能想到,可是他做不到,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公孙五楼。

遥想二十年前,当年从北冥帝城逃出的燕留王藏身柔然贺兰部的秘密传到大魏皇廷,宣武帝命原大燕旧臣之后卓玉心再表忠心,助前国舅胡承仁秘密剿灭贺兰部,斩杀燕留王。

燕留王死了,死在卓玉心的手下,他的死成为了隐藏在卓玉心内心中的一个永远抹不去的痛苦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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