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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为攻》019剑魂提酒 崖底论武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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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修行是一门苦差事,在昆仑山上修行更是苦上加苦,若是不能受得这份苦中苦,怎么做得那人上人。

境元殿内,冰面寒气凛然,三位仙尊在这冰面上盘坐数十年自然已是不必说,卓玉心,蔺展颜也曾在昆仑山修行多年,蔺旖旎连那比境元殿内冷寒数倍的冰洞都能一笑受之,何况是这境元殿内的冰面。

倒是难为了卓子骞,紫衣,红袖,与狼奴这四个初上昆仑山的人了。

夜间寂寥,整个境元殿内只点了一盏灯烛,还是为卓子骞他们这几位不适应昆仑雪山环境的人特意准备的。

修道者,先修心,修心则以修静为先,三位仙尊端坐如仙,在落根针都能清晰可闻的境元殿内竟是听不到这三位仙尊的一丝呼吸声,这等修为,不可估量。

卓子骞勉强盘坐撑到了天亮,紫衣,红袖撑到了寅时左右,实在抵挡不住困意的席卷,倒在少城主的两侧膝上恬然睡去。

境元殿内呼声响彻了约是一夜,众人只当是充耳不闻,狼奴四仰八叉地睡在少城主身后,仰鼻抻脖,倒翻白眼,鼾声不停。

连下了不知是几天几夜的大雪终于在昆仑山巅卷起的旋窝风中停了,云气弥漫,自天边而来,软绵绵似棉花一般地撞在昆仑山巅,散作一片凌乱,站在方形冰石台面,只见云气似天河大水朝周身撞来,置身其中,被云气拦腰而过,好似腾云驾雾,执掌苍生的天人仙身在借一片游云作骑,寰视人间。

不待境元殿中的境侍从中境殿将几人的早饭提来,自山巅断崖方向传来几声破空之音,传至境元殿中几人的耳朵:卓姓小妮,此来昆仑山可是给老匹夫带了酒啊?

声音凌空,浑厚有力,好似自天边传来,一声过后,数次回声在山巅激荡。

众人睁眼,狼奴警惕十分,倏地翻身跃起,朝境元殿外奔去。

卓玉心缓缓睁眼,嘴角勾起一笑,自言自语道:“老前辈当真是还记得我啊。”

朝丘宫太尊投去一个‘可否’的眼神,丘宫太尊点头同意。

站在方形冰石平台边缘,寻了一遍平台下山体上散立的冰石,对着一块形似小山的冰石挥去一剑,冰石尖端倏地炸裂般碎开,散落一地的小块冰石,卓玉心掌心驭动气机将地上的一块拳头般大的冰石吸过,以剑作笔,在手中冰块上雕刻下两字:提酒。

而后朝山间弥漫的云雾中空灵地唤了一声:“小青,小白。”

隐隐无形,变幻莫测的山间云雾中须臾之间传出了几声啾鸣,那一青一白两只鹰鸾冲破烟云,盘旋着翱翔飞来,在卓玉心头顶盘旋数周,啾鸣不断,声音之中满是欢喜愉悦,似是在欢迎这位离山三十年之久的小主人归来。

卓玉心伸手出去,青色鹰鸾煽动几下青白秀羽,飘然落在卓玉心的手上,绒头长喙在卓玉心手臂上亲近不断。

卓玉心伸手在青色鹰鸾的羽背上抚摸了几下,亲昵道:“小青,你可是也想我了啊?”

青色鹰鸾该是听得懂人语,长喙在卓玉心的手掌间轻啄几下,天空中盘旋的白色鹰鸾附声啾鸣几声,落至卓玉心的肩头,亦是亲昵不断。

这一幕和谐的场景可是要把身后的几人羡煞了,昆仑山自古便是孕育神奇的地方,眼前的这一点神奇不过是那千百分之一罢了。

蔺旖旎有些愤愤然,朝着那青白鹰鸾吼去:“小青,小白,过来。”

青白鹰鸾齐看向蔺旖旎,而后啾鸣一声,刺耳沙哑,全无亲近之意,更不要谈过来与蔺旖旎亲近了。

想当初蔺旖旎初上昆仑山时,一连数月吃着青菜馒头,荤腥未见,可是馋坏了那腹中的馋虫,放眼昆仑山巅,貌似唯一能称作是荤腥的也就只有这对青白鹰鸾了,性子顽劣胆子大,趁着三位太尊暂下境元殿的空档,蔺旖旎骗来了全无戒心的青白双鹰鸾,抓住青色鹰鸾用腰带捆绑住便要在昆仑山巅生火烤鹰,好在是白色鹰鸾及时唤来了上境殿中的掌境人左令仙人,在蔺旖旎抱来了一摞境元殿中的上乘武学典籍准备做柴生火架鹰烤肉的时候及时到来,才算是解救了那羽,脚,喙皆被捆绑住的青色鹰鸾。

自那之后,这两只鹰鸾见了蔺旖旎便有如是见了那狂魔恶兽,莫说是亲近,巴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为此,小顽徒蔺旖旎又是被阮宇太尊一指静穴定在境元殿中两天两夜动弹不得。

卓玉心在青色鹰鸾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那青色鹰鸾啾鸣一声,爪上抓起被卓玉心刻了两字的冰石朝昆仑山下飞去,白色鹰鸾跟随而去。

看蔺旖旎仍有些愤愤然,弦焱太尊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在蔺旖旎耳边小声说道:“顽徒,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蔺旖旎扭了一下鼻子:“哼,早晚吃了它。”

却招来丘宫太尊打在头上的一记响指,不敢肆言。

军中不准饮酒,在盾甲军中,一旦在军营中发现有人饮酒,藏酒,便是要重罚,这是盾甲军中的一条铁则,没有人敢不要命地越雷池半步。

此行一来,卓玉心却是将魁王府中窖藏百年的两坛浑酒一路带到了昆仑山下。

扇动翅羽的青白鹰鸾在小半柱香的时间里便飞了回来,各自爪下提了一坛浑酒。

这是三十年前,卓玉心下山时与冰川断崖之下的剑魂竹青寒所达成的一个约定。

今日,卓玉心来昆仑山,既是送卓子骞入昆仑山门,又是与竹青寒赴当年之约。

卓玉心与蔺展颜前往断崖处,不曾与卓子骞发话,卓子骞当知有幸目睹大魏王朝三剑圣之一的剑魂前辈,是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悄然跟上。

蔺旖旎心痒难耐,眼巴巴地看向丘宫太尊,只等一声‘准’,而后转身不见。

丘宫太尊随了这顽徒的意,问道:“你可是也想去看看?”

蔺旖旎连连点头。

弦焱太尊在蔺旖旎的脑袋上弹了一指:“去看看也好!”

断崖至底足有百丈深,放眼整个昆仑山,能一步跃下而毫发无损者,唯有那些修行数十年的老道,至于如蔺旖旎这般还大欠火候的年轻后辈,只有循着那一根镶嵌在断崖边缘足有一手臂般粗细的铁索,直通向崖底。

卓玉心与蔺展颜已经下去,卓子骞站在崖边,看着被崖下横风吹动的铁索,有些犹豫。

“小弟,不用怕,姐姐在你前面。”姗姗来迟的蔺旖旎顿时沿铁索下崖,瞬间不见踪影,只有铁索还微微有些晃动。

弦焱太尊目视铁索,话语简略问道:“可敢?”

卓子骞迟疑片刻,只当是西境虎啸川了,纵身一跃,跳入断崖,手上轻抓铁索,一路沿铁索下坠,耳边呼呼风啸,气流如洪,灌进口鼻,身形飘袂,只觉有如苍鹰自天空俯冲而下,其速不可言语,无法比拟,眼前断崖残壁景色只如一面巨幅通天白墨画卷,自上而下,全然一色。

眼中似是已经见到断崖之底,手上握住铁索用力不断,急剧下坠的身体趋于平稳,在临于落地的前一刻,手上扯住铁索,手臂筋骨被剧烈地抻拉一下,脚步平稳落地,换得了手臂脱臼错骨。

弦焱太尊该是比卓子骞晚下断崖,却是比卓子骞先一步落至崖底,弦焱太尊只手上轻抬卓子骞脱臼的手臂,一扭两摆,两声骨头复位的声响之后,手臂恢复如常。

蔺旖旎在一旁活动着看似是也刚刚正骨复位的胳膊,卓玉心对卓子骞临此百丈深崖毫不犹豫地一跃颇感满意。

蔺旖旎凑到卓子骞的耳边神秘兮兮道:“小弟,一会儿可要跟在娘身后,这里呀,有一个老妖怪。”

这极小的声响也是被百步远之外的冰屋中的人听到,而后一阵豪迈如洪又恐怖如斯的笑声从冰屋之中传出,声音如震道:“老妖怪,好,这个称呼好,你这小娃娃讨喜得很,这样吧,你拜我为师,我教你上乘剑术,从今以后我是那老妖怪,你就是那小妖怪,如何,哈哈哈哈......”

说完又放声大笑。

......

众人等候,自小巧冰屋中走出一独臂老者,这老者一身麻衣,破旧不堪,满头长发已经及地如女子的拖地长裙般也不打理,方方正正的脸型,形似这山上的白眉白胡子老道,神色中却又多了些邪气诡谲,与正面相对的弦焱太尊的一身浩然正气相比可谓是格格不入。

卓子骞轻声问站在身前的卓玉心道:“这老者可是剑魂竹青寒?”

不等卓玉心回答,这细小如风丝的声音又是被眼前的老妖怪那一双灵敏异常的耳朵捕捉到,大声道:“你这后辈小儿竟知道老夫的名号,年纪轻轻就能登顶昆仑山巅,你可是那境元殿里的三个臭道士新收的徒弟?”

说这话时,全然不管弦焱太尊就站在这里,弦焱太尊面目如常,也不愠火。

卓玉心上前一步赔礼道:“都是晚辈教子无方,两幼子一时口无遮拦,冲撞了前辈,还望前辈只当是童言无忌,切勿与他们这些小辈一般见识。”

竹青寒背手侧身,露出半面诡谲的面孔,先是疑惑地‘嗯’了一声,又是解惑般地‘哦’了一声,感叹道:“也是啊,老怪我已经栖身在这断崖之底三十年,你这小妮子也已经离开昆仑山三十年了,老了,老了,你这当年俊美无双的小妮子也老喽。”

说罢,竹青寒盘坐在地上,抚平身上破旧的麻衣褶皱,眯眼看向卓玉心身后的一儿一女,问道:“他们都是你与这小境侍的孩子,快过来,叫老怪看看这江湖的后生都是什么模样?”

卓玉心嘱咐身后的儿女道:“前辈叫你们过去,你们就过去,切记,不得无礼。”

卓子骞喏了一声,缓步上前,蔺旖旎却是皱着眉头有些犹豫,反招来竹青寒再喊一声:“小丫头,过来,上次你跑得太快了,老怪都没看清楚你长什么模样,若不是担心你从这铁索之上摔下来,老怪我就抓你下来喂上你几只这崖底的美味了。”

对视着弦焱太尊投来的‘原来如此’的眼神,蔺旖旎知道自己私自下断崖的事是瞒不住了,嘟嘴嬉笑乖张地摇晃着弦焱太尊的胳膊,求饶道:“弦焱师父,我再也不敢了,别告诉丘宫师父好不好?”

弦焱太尊微笑而不语。

蔺旖旎初上境元殿时就听境侍说起过,这断崖之底住着一个老怪,一直好奇于此想亲眼目睹一番却又奈何这断崖百丈深,修为不够落不得崖底,终于是在一年前‘吃了熊心豹子胆’,趁着‘昆仑正道’的日子,三位太尊给上,中,下三境殿中的道徒讲学论道时,一个人寻着崖边铁索下到了断崖之底,不过崖底空寂无比,幽深森然,不待蔺旖旎见到剑魂老怪的真面目时,几乎吓到腿软的蔺旖旎便慌慌而逃。

与卓子骞一同站在竹青寒的面前,蔺旖旎水眸眨动,多看了几眼这‘老妖怪’,也是个人样嘛,不过是丑了些。

竹青寒独剩的一只手在身边地面闪过一抓,一只形似蟑螂,通身冰白透明的虫子便被他抓起,仰起头吞进了肚子里。

嘴里咀嚼得咯嘣咯嘣地脆响,吃得津津有味。

昆仑山巅清一色的素食,这老怪在崖底倒是开了不少荤腥。

蔺旖旎乖巧有礼道:“晚辈蔺旖旎见过前辈。”

卓子骞不言躬身抱拳行礼。

竹青寒吧唧吧唧嘴,盯着蔺旖旎的稚嫩小脸儿看了几眼,点头赞许道:“不错,你这小娃娃与你娘当年有七分的相似,若肯卖力,武学上也错不了。”

蔺旖旎生平最喜欢被人夸奖,尽管是被这丑陋的老怪夸奖一番,也要低头嬉笑。

竹青寒再看向卓子骞,额头舒展开的几趟皱纹又挤到了一起,眼中神色不至于怒意,可也不是友善,不作任何评论,转头朝卓玉心粗声道:“小妮子,可还记得当年你我之约啊,怎么今日只见你这人,不见我的美酒啊?”

卓玉心走近,从蔺展颜手中拿过两坛百年浑酒,和气道:“前辈哪里的话,与前辈的约定,玉心哪里敢忘,只是此行匆忙,又路途遥远,只带了两坛送与前辈,暂且与前辈打打牙祭,玉心膝下两子如今都在昆仑山修行,日后免不了多来几趟,再给前辈多带些便是。”

手上两坛酒在半空旋了一个大弧度朝着竹青寒飞来,竹青寒盘坐在地上的身躯倏地跃起,独臂接过一坛,两脚在半空又夹住另一坛,不等身形落地,双腿弯弓,两脚间的一坛酒便被独臂拢在了怀中。

狂撩长发,叼开坛上的封塞,仰面朝天,高举酒坛,散发着浓浓清香的酒水悬河一般倒进口中,咕噜咕噜声音不断,只片刻间,一坛酒便见了底儿了。

竹青寒将空坛子一摔,颇有些耍酒疯似的甩起长发,无限潇洒凛然,高喊:“好酒,好酒啊,三十年不曾这么畅快过了,痛快,痛快”!

脚步悠荡,走到冰屋之前,手起掌落,十几块千年冰石搭成的冰屋,瞬间被这一掌拍成了零碎。

不禁唏嘘,震惊众人。

不知三十年前的竹青寒是何等的武功境界,但此一掌,不可估量。

见到这一幕,卓子骞,蔺旖旎只当是酒后癫狂,江湖大侠的豪气风范,若得一时畅快,砸了冰屋又当如何,大不了地当床天当被。

可在卓玉心,蔺展颜与弦焱太尊这三人的眼中看来,剑魂竹青寒手中虽然已经没了利剑,可三十年前独臂断剑,一剑斩裂千年冰川断崖一隅的气势是有增无减,这一掌下的武学修为该是破天境了!

三十年前便不是竹青寒的对手的卓玉心,三十年来为朝廷与军国大事所累,一身武学修为迟滞于地境不前,这时该更不是这位剑魂老怪的对手了。

竹青寒将剩下的一坛酒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宝贝得很,梳拢起及地的长发盘在脖颈间几圈,仍留得很长一部分甩在脑后,打了一个酒嗝,朝卓玉心严肃道:“小妮子,来吧,三十年前你我之约,你言称不是我的敌手,约若干年后再战,我容你以打败我的名声行走江湖,战那剑魔剑鬼,如今,三十年已过,让剑魂领教领教你的天圆驭剑术。”

言罢,独臂一甩,手掌中运气不断,地上冰石颤抖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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