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面前两人吃完走了。

方妍刚坐下，准备用小包占座。一碗肠旺面突来出现在面前。一个男人顺势坐在方妍旁边的位子。

“有人。”方妍弱弱说了句。

“%……&*”

“啊？我听不懂贵州话，这里有人。”方妍的吴侬软语淹没在一片喧哗之中，男人没听懂方妍在说什么，自顾自坐下。

石源端着两碗面居高临下地看着方妍。

“我错了。”

旁边的男人恍然大悟，理解方妍在说什么。他斜眼看了看石源，是个惹不起的彪形大汉。男人很识相地站了起来。

“你吃你的。”石源说。

他把方妍的面放在桌上。自己去一边拖了只塑料板凳，端着面吃。方妍看着石源，想到刚刚干完活蹲在脚手架边吃饭的建筑工人，突然觉得特别好笑。反正石源的人设就这样崩塌了。

“笑什么？”

“没笑什么。”

方妍转过身，端起面，和石源保持同一坐姿。

她的面上都是棕黄色的小方块，像豆腐干一样。方妍一口咬下去，浓浓一包油在嘴里化开，说不出的恶心。

她急忙找餐巾纸，把脆哨吐了出去。

猪油渣为什么要叫这么好听的名字，还脆哨，你要叫油多，我就不点你了。

方妍把脆哨挑到一边，开始吃面。

面条看着像方便面，可是吃起来，口感和味道都迥然不同。说实话口感还不错，非常有韧劲，可惜怪异的淡淡的香料味道把方妍的七窍都打通了，说不清的奇怪。

她看着吃得正香的石源，又尝试着吃了一口，竟渐渐习惯了。自己的味觉一瞬间被贵州同化，除了依旧不能接受的脆哨，面里的其他配菜都开始变得美味起来。又油腻又香辣，还挺爽的。

如果晚饭就这样结束了，方妍一定会觉得这是次完美的体验。

可这一切被一只切成花的鸭胗毁了。

石源把方妍碗里的脆哨拿走，换了一只鸭胗给她。

没有感激涕零，没有痛哭流涕。

方妍20多年的口腔洁癖又犯了。她不能接受自己吃下任何可能粘有别人口水的东西。方妍吃不下去，直觉面条也被毁了。

她看看面，又看看石源。

谁让你关心我的。

方妍假装搅面，实际一口没吃。

石源吃完面，站了起来。方妍立马把面放在桌上，也站了起来，用身体挡住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面条。

石源下意识地往桌面上看了一眼，方妍踮起脚尖，掩耳盗铃地希望石源什么也没看见。

“回去吗？”她蹦跳着干笑，一撒谎脸又红了，“吃撑了，动一动。”

“不喜欢就直说。”

石源转过身。

“没有啦，你别瞎想。”

石源没吭声，背对着方妍往前走。看背影，方妍感觉石源生气了，只好像条小尾巴一样跟着他。

石源帮方妍默默付了车费，全程零交流。

回到家，石源问方妍洗澡吗？

方妍违心点头。只听“嘭”的一声，石源把木板架好了，动作流畅。放板，洗手，回房。

这男人的心情比高原的天气更阴晴不定，不就是没吃面啊，犯得着这么生气吗？

方妍诚惶诚恐地洗完澡，石源又出门了。

手机里是他新发的短信。“不准在家里抽烟。”

我抽了你也不知道。

方妍赌气地想，她拿出最后一盒烟，下了楼。

“嘎嘎”两声，爆珠被咬碎，清脆的脆裂声下是淡淡的薄荷香气。

“你觉不觉得这个石源怪怪的？”方妍给梁思打微信语音电话。

“你明明不想和我聊石源。”

被戳穿了。

“他没回你微信？”梁思问。

“嗯啊。”

“不回就不回咯。”

“你说得轻巧。饱汉不知饿汉饥，一边劝我分手，一边在英国和男朋友耳鬓厮磨，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反正现在分手你也没有损失。”

“什么意思？”

“你自己知道。”

“我知道什么？”

“牵牵小手也叫谈恋爱？”

“……”

“要我说，你根本就不喜欢杨泽川，你要真遇到个喜欢的，你的口腔洁癖早就好了，天天亲都不嫌腻。”

“你真恶心。”

“信不信由你。”

一根抽完，方妍又点了根。

“少抽烟。女性得肺癌的几率可比男人高多了，别仗着自己年轻不重视，以后老了后悔还来不及。还有你吃晚饭的小巷子，以后别去了，这种小店用的都是液化气，你没听说过液化气爆炸吗，多吓人，你自己想想……”

又来了。

“知道了。”

“又敷衍我。”

方妍随便说了两句，把电话挂了。

不喜欢吗？方妍看着杨泽川的微信，我要真不喜欢，怎么可能这么在意。

烦死人了。

贵州的晚上冷得不行，方妍转身往居民楼走，结果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到钥匙。

糟了，没拿下来。

凌晨十二点。天知道我为什么还在楼下吹冷风。

绝望之际，方妍看见远远走来一个身影。石源竟然回来了。

“我以为你回家了。”方妍伸长手和石源打招呼。

石源看了看楼上，又看了看方妍，不明所以。

“没有。”

方妍对突然出现的石源充满感激，决定套套近乎。

“你怎么不和你老婆一起住？”

石源表情一僵。“哪来的老婆。”

方妍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一个人带孩子一定很辛苦吧。”

“你听谁说我有孩子的？偷听我推销了？”

“没有。”

“……”

“好吧，有。”

“都是些推销手段。”

“欺诈消费者。”

石源脸一黑。

“真有效果，不算欺诈。”

我去，这么坦诚。

方妍嘴上角扬，满脸堆笑。就好像男人把所有短板和软肋全数告诉了她。方妍被逗乐了。

“什么味道？吃了以后有什么感觉？是早上有用还是晚上有用？”方妍比划了一下尺寸，叽叽喳喳问了一路，到家了还没问完。

她走在石源身后，根本看不见石源的脸有多黑。

“你觉得很好笑吗？”石源关了门，把方妍挤在自己和门中间。

方妍一惊，张着嘴，不知道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