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血染落梅尽尘埃》第三章 朝堂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金銮殿外,群臣肃立,玉阶之上,龙椅在中。

夙盼低头安静地站在一边,周围一切与她无关,那唯一与她有关的人,她来聆听他的训诲。

遗诏……她死命揪住盔甲的一角,所有的一切都在反复提醒她,世界变了。

金銮殿换了主人,天下易了君王。

新君登基……那旧的呢?旧的去了哪里?

这金碧辉煌的周遭,熟悉的暖阳,到处回荡着他的誓言,他拥着她,要许她三千宠爱。

耳鬓厮磨,他的声音,正一遍遍徘徊在她心里……

长卿,长卿。

一袭明黄龙袍缓缓走向中央,她抬眸向那君王看去,刹那间,泪眼模糊。

是他!

她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宠溺地带着几分慵懒,剑眉微挑时,他说:“盼儿,我来了。”

近了……更近了……真的是他,他缓缓而来,身披金甲,脚踩星光。

她不敢呼吸,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一步、两步……她听到他说:“盼儿,别怕。”

她的脚下仿若生根,半步无法挪动,可她想迫不及待地奔向他,再不顾什么世俗礼仪江山天下,再不顾什么前尘恩怨国仇家恨……

“别怕。”什么人紧紧抓住她的手,坚实臂膀抵住她的后背,在她耳边呢喃。

她顺着手的方向看到了它的主人,看到了同样一身盔甲的萧栾。他微微发力握紧她的手,缓缓将一丝真气传入她的掌心,她才后知后觉到,原来全身已是紧绷到麻木。

再看向那龙袍,他已经走过她身边,头也不回地向着更高的位置而去。

不是他……原来,不是他。

她的眼泪终于肆无忌惮的倾泻而下,只感觉被谁抽去了力气,连带血液也一并抽了个干净,浑身冰凉,找不到支撑下去的力量。她蜷缩在地上,真傻啊,他不要她了,她怎么就是不肯相信呢?

骗子!骗子!从一开始就在骗她!相遇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誓言是假的,偏偏只有离别是真的。

无所谓啊,早都想好了不是吗,就算只有半生,她也要日日相守。再然后,黄泉碧落,地狱天堂,哪里都好,去哪里都好。

她始终不敢走,生怕错过任何重逢的可能。

但,好像这一次他,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从初醒到此刻,她第一次真正哭出来,哭自己居然,没有来得及完成一场道别,往下的路该去哪儿呢,没有约定,没有方向,什么都没有。从小声啜泣到全身发抖,金銮殿的恢弘气势,在她痛彻心扉的哭声里,荡然无存。

新皇在上,众臣从金銮殿跟着帝王进入后分立两侧,她只管哭,动也不动。

今日登基典礼,为了彰显大梁朝的上国风度,外务府特意邀请了好几国使臣前来观礼,有几个使臣甚至还记得夙盼挥动长剑直指君王的模样,漠北女将,名动朝野,驰骋沙场,无所不能,她是神话,是传奇,是英雄。

所有人懵着看她哭得像个孩童,居然有几个大臣也随着她的哀切流露出悲伤的神情,新皇的脸色格外难看。

萧栾在一旁安静地陪着,用手轻轻拍打她的背,缓缓渡去真气。

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终于没了力气,像只小猫似的微微颤抖着,他伸出手将她扶起,他说:“来我身后。”

金銮大殿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众臣低下头,再不似方才那般眼角眉梢都是恭维,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着,这是什么节奏?这是新帝登基的节奏呀!老天爷,漠北将军哭成了泪人,镇南将军方才还陪她一起蹲着……这兆头……这要是传出去……

萧栾的手并未放开夙盼,只是更坚定地握着,持续把丝丝缕缕的真气渡给她,他能感觉得到,她很冷。

而他感同身受,除了冷,还有心口蚀骨的疼。

识时务的小太监终于认真工作了起来,在新皇冷得几乎可以掉渣的脸色里,按照程序步骤,一板一眼的念起了遗诏,先帝的……遗诏。

“朕自登基以来,不敢以贤君自居,恪尽职守,小心谨慎,惟愿海宇升平,百姓安康。今立遗诏,若朕身有不测,念及无兄弟无子嗣之故,传位于父皇之弟亲王显宁。朕此生有憾,为帝者,未能休止战乱,致万民流离,哀苦难安。今,身死志存,望有一日,休养苍生,家给人足,共四海之利,享万世太平。”

刺耳的一声“跪新君!”非常适宜地响彻大殿,所有人竟前所未有地感觉到,此刻这一跪,着实踏实啊!

终于,跪了。

新君初立,大赦天下,除了对前朝兴风作浪的皇后一族加以严惩外,其党羽皆未追究。

对于漠北大将在大殿上鬼哭狼嚎这件事,新皇提都没提,反倒对其封赏有加。念其女子之身,不但封她为一品军侯,还另施恩德,从此后,她不需再前往漠北镇守,帝允其久处京城,并亲赐将军府世代承袭。

所有人都几不可见地点点头,看来前朝关于质子的那场风波终于彻底结束,这样的安排对于一位平定漠北的功臣名将来说,已是最好的了,毕竟她是女子,迟早也要嫁作人妇,若是兵权总在她手中握着,那可是大隐患。

夙盼在新帝施恩后等待谢恩的慈爱微笑中,直挺挺跪下:“陛下,臣有一心愿,望陛下成全。”

“讲。”

她稳了稳心神,一字一顿道:“臣愿亲往,镇守漠北。”

长卿,若你真的不再回来,我便代替你活下去,从此我便是你,你便是我,你想要的休止战乱,海宇升平,你的遗憾,你的心愿,连带着你未尽的誓言,就用我的余生完成吧。

新帝愣了一瞬,紧接着失了笑意:“夙将军,漠北苦寒,朕此举……”

夙盼打断道:“漠北仍有动荡,臣愿替陛下守护一方安泰,终生无诏不归。”

金殿再次安静下来。

是,她说得没错,漠北动荡难安,除了她几乎无人能压得住,何况先皇生前再三嘱托过……

但,这抗旨之罪……

“夙将军,胡闹当适可而止。”终于有大臣不满,直言提出。

“夙盼,旨意已宣。”新皇的脸色暗沉下来。

大臣们立刻会意。

“你方才已是御前失态,陛下宽厚不予追究,你却不知好歹,妄图抗旨吗?”

“李大人也不必说的这么严重,毕竟她所求也是为了……”

“国有国法,便是有什么理由也不能抗旨,这是规矩!”说话的是戚中书,出了名的耿直,在朝廷颇有威望:“怎么,武将仗着手握兵权,就可以不遵守规矩吗?如此这般,还要我等文臣何用?”

一时间,众臣议论纷纷。为夙盼求情者并不多,毕竟这的确是抗旨不遵,虽说先皇曾反复嘱托,无论何时何地定要保她安然。可逝者已逝,遗言又能有几分重量?

夙盼对周围的议论恍若未闻,只是安静跪着,倒像是个局外人。

新帝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傻子也看得出来,这逆鳞之罪,这登基的场合,夙将军恐怕是凶多吉少。

议论声渐渐小了,大家遥望龙座之上的君王,揣测他的心思,等待他的裁决。

然而新帝除了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旨意已宣”,再无多言。他静静坐在高位,面无表情俯瞰夙盼下跪在中。

突然,一道声音横穿于大殿:“你说你一个女人,总想着打什么仗啊?”萧栾的不似旁人只会站在原地议论,他直接站了出来,站在夙盼身边。

“总让你一介女子冲锋陷阵,我们这些武将都别混了成不?”轻松的甚至带着愉悦的口吻,“戚大人明鉴,还是您有眼光,武将文臣各有所用,说穿了,我们这些武将这几年啊,被这丫头片子比得,也是很惨痛的,别说面子了,就连里子也半点不剩了好吗?”

“……”

凝重的气氛总算缓下来,连新帝都仿佛舒了口气。今天的场合,再有不甘也不能治罪,好容易布下的局,若是萧栾一再隐忍不言,可就不好继续了。

“……”夙盼甚至懒得抬头看他,又关他什么事?

“陛下,要不这么着,反正您也没封赏我呢,不如把我也一并派到漠北得了,就让我留点好名声在京城吧,也好给我爹挣个脸面。”

“你十七岁便跟着萧老将军出征,十年平定西南,这英名还不够你爹脸面?”文尚书也出来解围。

“文尚书这话不合理,你看看人家漠北将军,七年单独平定漠北,我还得跟着我爹后面打了十年才混成这样,跟人家没法比。”萧栾把单独两个字咬得极重,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哈哈哈。”新帝终于展颜。

“那你想怎么样?”文尚书见事态回转,便顺着他说下去。

“那就请漠北将军跟我打一架吧。”

“???”夙盼不解地看着他,这人怎么总有本事把计划好的事,搞得乱七八糟。

“虽说好男不跟女斗,但好歹你也盛名在外,不如痛快打一架,看看到底谁更厉害。”

“无聊。”

“莫不是怕了我吧?这样,我让你三招,何如?”

“……”

“我若输了,便不阻挠你前往漠北,还替你好好求一求陛下。”萧栾开始循循诱导。

“那你若赢了呢?”陛下好像来了兴趣。

“我若赢了,漠北将军便得收我做副将,跟随她一起前往漠北。”萧栾自信满满。

“……”众人皆有些错愕,尤其夙盼。

“你傻啊,辛辛苦苦就只当个副将?”陛下一脸鄙夷。

“启奏陛下,臣可不是为了赢她,臣这是为了教育教育这丫头片子,大殿之上,登基之时居然敢捣事,臣可看不惯。”

“那为何只求副将之位?”

“好男不跟女争嘛,我总不好欺负人家?再说如今西南安稳,唯有北境蠢蠢欲动,北边那些人啊。”萧栾若有似无的瞥一眼不远处前来观礼的使臣们:“偏偏就吃她的名声,我也很无奈啊。”

“哈哈,有意思,既是为朕这般思虑周全,那朕便下旨允了你的心愿,你放心去战吧。”

“择日不如撞日,此刻便战吧,也好为新君助兴!”萧栾果真来了精神,一脸挑衅地看着夙盼。

从此,民间传闻中多了一件天大的八卦:新帝登基那天,南北两位大将军大打出手,南将军赢了,却去给北将军当了副将。那么问题来了,请问,南北将军到底谁更厉害?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