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点燃的希望

大学录取通知书就像一团火艳，燃起了王志远的自信，也点燃了农村孩子读书上大学的希望。

王梅妹：考上大学让志远哥全家都乐开了花，志远哥竟然还会唱歌，她抱起我的时侯，我觉得自己飞起来了，也要飞到一个叫大学的地方。

陈渝贞上楼后，王志远就坐在她家楼下河边的石板凳上，他拿出陈渝贞给他擦汗的手帕，闭上眼睛，闻着，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此刻，他想到杨文静和李向阳。杨文静调皮的样子和陈渝贞沉静中的高傲，到底哪个更让王志远倾心呢？他自己也糊涂了。但明眼的是杨文静和李向阳已经公开那样了，所以，王志远也只能多想陈渝贞的好了。偏偏老天捉弄人，杨文静和王志远考的是同一所大学，那么，也就是杨文静依然不能因为陈渝贞走进了他的感情世界而淡出他的生活。

或者陈渝贞有的并不是高傲，而是生长环境给了她那样的气质。坐着等天亮，这让王志远觉得有点难受。见陈渝贞家的灯亮了又关了之后，王志远便起身朝香溪的方向走了起来。

分外明亮的月光照在路上，使王志远有了更大的决心走路回香溪了。路边田间传来的虫鸣像一首首为他祝贺的欢歌，走热了拿出陈渝贞的手帕擦擦，他整个人像吃了兴奋剂般忘了疲倦。此刻，他唯一想的是早点回家给家人报喜。想到父母用那黝黑而布满老茧的手拿着录取通知书看时的欣喜，王志远在不觉中加快了脚步，并用手摸了摸自己裤袋里沉甸甸的录取通知书。当然，他的身躯里也涌起过了一股要占有一个女人的冲动。从不在别人面前掉泪的陈渝贞在他的面前流下了泪，这让他忽地明白，他是受她所信任的。也正因为这样，有她的那句“我一直喜欢你”，已让他感觉到自己已拥有了一个女人的。

陈渝贞回到家后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如果说她对自己没考上大学没有伤心那肯定是假的，特别是杨文静也考上了师专，和王志远是同一间大学，这更让她心里不是滋味。她清楚地知道，他们都还不成熟，感情的发展谁也无法预测。虽然，王志远明确地对她说了爱她的话，但，这本就是人动情时的表现，他们其实都只是在学习爱而已。

陈渝贞忽然想起王志远拿钱吃肉丸时的窘态，不知道他是否够钱坐车回香溪。于是，她悄悄地打开了家门，走到了楼下。楼下石凳上空无一人，那昏黄的路灯正打着瞌睡。陈渝贞在石凳前转了个圈，没发现有王志远的影子，向他可能回家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又轻手轻脚地上楼回屋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陈渝贞想到王志远可能会一个人傻傻地走回家时，她有点后悔没坚持陪他到天亮。这样一别，虽然也就那么几十公里，但是，却不知道什么时侯能再见了。

王志远回到香溪镇的时侯，天已大亮了。如果不是因为袋里有那张可以让离开种田生活到更大的地方工作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他也不相信自己能在半夜走过大迳口那几座大山。大学，这是让多少人向往的地方啊，去了那，就意味着将来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可以过上城里的生活了。那是他们西族村人成天念叨着的事“我们村要出个大学生就好了，将来说不定能做个官呢。”王志远急匆匆地跑到渡头，一眼就看到水生叔撑着竹排正朝着他站的地方划来。

王志远小心地走上竹排，一夜的赶路并没有使这个年青人觉得疲累，相反了，那种众望所归般地考上大学的兴奋明显地写在了脸上。还没等王志远开声，水生叔已经发话了：“家里人都等你一夜了，也不知道捎个信。”

“太高兴，去了同学家，晚了邮局关门了。就算去邮局打了电话还不是要第二天才把话带到村里，所以，我就连夜赶回来了。”

“你爸他们担心，所以让我一大早就出来接你了！看来还是你爸了解你！”

王志远在说话的当儿早和水生一起拿起竹竿撑起了竹排。

清晨的香溪河，水面上还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河边的竹林像刚梳洗过般透着清绿，偶尔看见几只大鸟从林中飞起，飞向更高更远的天空。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像一位凝神细听的老朋友，在听着王志远心中的欢歌。

或是林中渐渐喧闹起来的鸟叫声，又或是那已渐渐爬上山头的太阳，让王志远忍不住唱起了他的客家山歌：东边日头起，夏日收谷忙。妹妹割禾哥打谷，有说有笑田间欢。哥要妹来催，妹要哥来帮，勤劳治富家安康，今年更比去年强，去年强。

水生叔听到王志远嘹亮的歌声，也笑咪咪地小声地和着。似乎只是一顿饭的功夫，眨眼间，他们已经到了西族的渡头。

水生叔刚把竹排的绳系上，抬起头，王志远早一溜烟向家的方向跑走了。

“爸，妈，我回来了！”王志远还没到家门前就大声地喊起来了。家门大开，王志远冲进的时侯忙解开裤头，从裤裆的内袋里拿出那张录取通知书，并扬起手说：“爸，妈，我考上广州华南师范大学了。”只见王志远的妈妈和妹妹志芬正坐在厅里的大方桌前面，神情凝重，见王志远回来了，志远妈才回了个神，有点生气地说：“怎么一宿不回，也不想想我们会担心！快拿给你爸看吧。”

王志远忙问：“爸出田了吗？”

“没有，就是昨晚等你一夜未合眼，喜一会儿，担忧一会儿，快天亮就觉得有太累了，可又睡不着，现在正躺在里间呢。”

志远妈正说着，志芬已经凑到志远身边，要看录取通知书了。冷不不丁王富林走了出来，满心欢喜地说：“来，能我看看！“王富林这些日子出田，风湿病再加上昨晚一夜的担心脸上明显地感觉到了一脸的憔悴。

王富林蹒跚着走到饭桌前坐下，王志远毕恭毕敬地把录取通知书递到父亲手上。志远爸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在那红红的录取通知书的映照下显得如此黝黑苍老，只见他接过录取通知书那一刹那，手颤动了下，徐徐地打开通知书，当看到“王志远”的名字出现在通知书上时，一束兴奋的亮光即刻从他眼睛发出，牵动起脸上的皱纹，拉动了嘴角，笑意不断地向整个脸部扩散，发出喃喃的声音：“咱家-咱家，总算出了个大学生啦！“，拿着录取通知书的王富林不住地点着头，笑意越来越浓，不觉中眼眶泛起了红潮，他连忙招手志远妈坐到他身边。满是小小沟痕的方桌前，王富林坐在粗糙的条凳上，志远妈走了过去，并没有坐下来。而是对着王富林说：“好啦，人回来了，录取通知书也看了，不用担心了吧？”

“能考上大学不容易啊！志芬，你可得向你哥学习。”

“爸，今天还出田吗？”王志远问道。

“不出了，没插上的田也不多了，今天就请水生吃饭。”王富林的风湿似乎忽然间好了。他把通知书递给王志远：“先放好！”

然后，就和志远妈杀起鸡鸭来。虽然农田里的活还没有做完，但是，这天大的好事，这几辈有都做不到的事，王志远做到了。怎么不高兴呢。

说到王家，有人说他们的本姓也是黄姓，皇帝的后裔，到为什么会到这么偏远的山下河边定居呢，这少说也得说上几天几夜。而且真要追踪起迁移的历史，那可以没有几年时间也弄不清楚的。只是听村里很老的老人说过，他们都是北方人南迁的。而历史上，人口大迁移有三次，其中南宋那次是最近的。而他们作为客家人，本就是客籍他乡之人，所以，具是为什么要南迁，是什么时侯迁来的，连王富林也不知道。不过，自王富林懂事开始，就知道他们祖先三代都是农民，也还没有谁考上过大学。所以，那种光耀门眉的喜庆又怎可抑制住呢？

水生第一个坐在王富林家等吃了，看他那样子，似乎他就是第一大功臣了。他坐在条凳上，笑咪咪地看着王富林一家忙前忙后。他那烟卷燃起的白烟，一缕缕在屋子里弥漫。

王志远倒也懂事，首先给水生端来一碗鸡汤。这鸡汤是做白切鸡时的水再放上点姜、红枣煮成的。虽然料不是很足，但是，也足见对水生尊敬了。

“水生叔，你先坐着喝汤，午饭很快就好了”王志远说。

水生说：“不急，不急。”说着逗起了也过来吃饭的王梅妹。但是王梅妹嫌她的烟味太臭，直捂着鼻子，不想和水生玩。

吃饭的时侯，王梅妹只是拿着碗在桌上夹菜，不肯坐下来吃。王志远也就和王梅妹一起站着吃了午饭。开饭的时侯王志远就狼吞虎咽起来，他自己这才想起昨晚只吃了一碗肉丸，而且又走了这么远的山路。说不饿，是因为当时的高兴忘了饿。回到家，大家都看过录取通知书了，才感觉到肚子空空的，忙了好些时侯，才吃上午，他又怎能不狼吞虎咽起来呢！

王富林觉得不尽兴，晚上，他又和水生喝了些酒，一直在不停地唠着磕，直到很晚才肯睡。也不知有醉没醉，总之不停地说：“水生，你知道吗？志远这一考上大学，到时就有工作安排，就不用回西族种田了。”

“我知道，你家志远争气，全县能考上的也没多少个，这次可是出息了。只是将来希望他可别忘了我这单身老头的好才是。”

“忘不了，他啊，一定记着你接他回家的，忘也谁也不能忘记你啊。”

·········

那一晚，村里许多听到消息的都来了祝贺，家里有小孩读书的都要求看看那张红红的录取通知书，仿佛看过之后摸一摸，沾着那里的气息自己的小孩也有了上大学的希望了。又或者那张红红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是农村人走向城市生活的希望的象征，是读书的孩子心中点燃的火炬，让每个送小孩上学的家长都觉得自己的小孩也有希望成为王志远那样的人，通过读书跳出农门，告别辛苦的种田生活，成为城里人。王志远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西族村甚至是整个香溪人教育小孩的榜样教材了。

晚饭后，王志远几近是带着亢奋的状态跑到了村头，他对着面前那片稻田大声地喊着：“我考上大学啦！我考上大学啦！哈哈哈！”不知什么时侯梅妹也尾随在王志远的身边，她用小手拉了拉王志远的衣摆怯怯地说：“志远哥，别喊了。”王志远回转身才发现梅妹，他开心地抱起梅妹转了起来。高声地唱着：“小小竹排江中游······”梅妹不停地说：“哥哥，我要飞起来了。“

“那就和哥哥一起飞到大学去吧！“梅妹闭上眼睛，她感觉自己真的飞起来了，和王志远一起飞到一个叫大学的地方。

考上大学后的激动、兴奋，夹杂着一种抑制已久的冲动，在王志远的几番叫喊和转动下，才渐渐有所平复。

回到家后的王志远想到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就能使自己走出西族村，出去城里工作，不用在炎热的夏日里又割禾又插秧，他觉得和陈渝贞的距离近了，他的不安渐渐减少。

村子的周围漆黑一片，只是一点点的光从屋里传出来，但并不能照到村头。黑暗中，王志远拿起了手电筒向着那片稻田照过去，但是，不到多远，光亮就消失在黑暗中了。他把手电筒照向王梅妹的脸上，梅妹用手遮住眼睛，连说：“不要照我，不要照我。”

是啊，手电筒也远的，照的地方也不大，只有太阳，只有月亮才得把整个大地都照亮。王志远，忽想想做一个能把整个香溪都照亮的人。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把王梅妹送回了家，王志远回到家，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在昏暗的灯光下，他拿出通知书，看了又看，最后带着三年后在镇上或县里工作的美好憧憬，他的心头第一次满满塞着一种叫自信地东西。然后，美美地睡去了。怀里还是那张录取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