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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呀!少女偶像林沁》第8章 年轻就是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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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经营水果店的事情对于小沁来说,浪漫地就像童话。这天下午大约四点左右的样子,外婆带小沁到店里整理杂物,小沁有幸,亲眼得见水果店的真容。

店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宽敞明亮,货架与货架之间只留出了两个人可以经过的距离,一些破旧的货架已经被磨得黑亮,边缘还有稀稀落落的图钉洞。店外边还摆着一排用纸箱子装的水果,那些是打折促销的东西。还有一筐烂水果就丢在门口的角落里,上边立着一块纸牌“需要自取,免费”。

店里视野最好的地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她是是水果店的另一个合伙人。她身材臃肿,穿着一件肥大的紫色t恤,笑的时候会把眼睛挤得只有黑豆大小,如果有谁妄言吃水果会美容,那她一定是没有见过这位老板娘。

“胡婶,来啦。”中年妇女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向外婆打招呼,头都不抬一下,但余光却早已发现外婆身后鬼鬼祟祟的小沁,转而变得警戒了几分,威严又不失热情地对小沁说,“塑料袋在前边,自己装,外边大黄杏打折,今年最后几茬了,再不吃就得等明年。”

外婆一听这话,知道她是把小沁当外人了,于是拉起小沁的手,骄傲地介绍说,“这我外孙女。”

中年女人即刻笑逐颜开,她先是夸赞了小沁妈妈一番,然后硬是盯着小沁的连衣裙,把小沁的穿衣品味夸出了一二三四五,字里行间还不忘强调,“我们向阳坡人哪有这么会穿衣服的啊,看看人家,真漂亮!”这还算完,她说这么多,其实都是在为几个中小学生必答问题做铺垫。

作为社交礼仪,小沁彬彬有礼地对这些问题作出了回答。

“你今年多大啦?”

“十六。”

“学校成绩不错吧?”

“还好。”

“将来考什么大学?”

“看情况”

“将来打算做什么?”

“还没想好。”

对于这最后一个问题,小沁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她没有说出来仅仅是出于一种顾虑,“如果把梦想,随便说出来,最后却没有实现,那不就是自立flag吗?多尴尬!”

中年妇女听了这些无关紧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朝外婆点点头说:“哎呀,胡婶,您这个外孙女太可爱啦!你看着小脸蛋长得,真水灵,到底是南方来的,皮肤真白。她爸爸也是南方人吧?”

外婆没搭理中年妇女的问题,转过身叫小沁向中年妇女问好:“来,小沁,人家夸了你那么多,你都没个反应,快叫曹阿姨。”

小沁刚见外婆不到四个小时,和外婆还有些生疏,现在又要去叫外婆的朋友“阿姨”,真是生上加生,张不开嘴。

曹阿姨心眼大,也不觉得自己问到了什么敏感问题,笑着说:“你看看,多内秀,南方人长得就是比咱们这里的大饼脸好看啊。”

外婆尽量忽视“南方人”这三个字,然后再自动补齐整句话的主语,那便是“小沁长得好看”。这恭维可让外婆乐得喜不自禁,仿佛每一句称赞的都是自己一般,她一个劲地推搡着小沁的肩膀,给小沁暗示,让小沁说一声“谢谢”,或者叫一声“阿姨”。

但外婆越是暗示,小沁越是羞怯,这个十六岁的女孩在心里嘀咕着:难道叫上一句阿姨,关系就能亲密了?

曹阿姨怕小沁难堪,赶紧接话说:“认生嘛,就是认生,不叫就不叫,胡婶,您急得是个啥?”而后,又套近乎地问小沁,“小沁啊,你爸爸没跟你一起来吗?”

“没有,他去演出了。”

小沁的回答很随意,但曹阿姨的反应却剧烈,她仿佛找到了一个不得了的话题,“胡婶啊,您女婿可真有本事啊!现在都演出啦,大明星啊!”

外婆一听是夸女婿,立马就变脸了,她正想转移话题说一说外公把咖啡洒了的事情,结果还没张口,就被一个地中海的男人打断。

“呦呦,两个老板,都在啊,”地中海的男人又看了眼小沁,那小脸蛋的轮廓与外婆说不上全然一样,但还真有一丝丝若隐若现的共通之处,与是心里大概有个了数,摸着光亮的脑门,故作惊讶地问,“咦!瞧瞧,这是谁啊?”

曹阿姨热情地介绍说:“马雯她孩子,可招人喜欢呐!”

“嗷,康么,就是那个一直在上海的马雯啊,他孩子这么大啦!”地中海摩拳擦掌,仿佛下一秒就要上手摸小沁的脑袋。

“胡婶,你外孙女来啦?”一个穿着衬衣和夹克的中年男人,刚好带着孩子一起到了水果店,那孩子背着个小书包,一副刚下补习班的样子。中年男人打量着小沁,夸赞道:“漂亮,跟她妈一样漂亮,南方真实养人啊!”

“哎呦,今天这么热闹啊,是外孙女来啦!哎呦呦,真漂亮!”说话的是一个微胖的女人,30多岁的年纪,50多岁的面容,她站在促销水果的纸箱前,挑挑拣拣,一双黝黑的手,粗糙如龟裂的水田。

向阳坡人都喜欢热闹,那里嘈杂,就要往哪里凑。

外婆的小店,缘起自曹阿姨几句无心的客套,招来了越来越多的顾客,大家都是街坊邻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熟人,一来是图个热闹,看看这外婆的外孙女到底长什么样,二来仿佛也真要买水果似的,一个个得意洋洋的多少买一些回去,且不管家里还有半颗没吃完的西瓜。

小沁被这些水果店的常客用甜言蜜语“狂轰滥炸”着,最初,她还能清醒地意识到,他们是在恭维,但慢慢的,她动摇了。这个过程非常缓慢,也非常微妙,隐匿在众人的问候、赞美当中,没有转折点,也没有突变。这不是“阿基里斯与龟”式的诡辩,这是人的天性,如同水果成熟的过程,循序渐进,淳朴天然。大约五分钟后,当小沁的内心完成了这样一组水果渐变后,她才开始腼腆地表达自己的谢意——“叔叔好”、“阿姨好”——并逐一认识了几位与外婆关系非常要好的熟人。

地中海的老汉叫康凌正,自营了一家养牛场,往大了说是向阳坡市奶业协会的会长,往小了说,是向阳坡市当地仅有的九家正规奶牛养殖场的场主之一。他的老婆叫曹雪,就是水果店的另一位合伙人,平常负责看店的老板娘。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叫康阳炳。康阳炳大学毕业已经5年,现在在北京飘着,卖过烧烤,画过画,当过文案策划,也做过摄影摄像,根本没有回向阳坡的意思。这叫康凌正十分苦恼,因为他的本意是让康阳炳接班,然后再通过几代人的励精图治,把向阳坡的牛奶卖到全国各地。

穿夹克、没眉毛的中年人叫张劲松,是向阳坡市文化局的基层公务员,平时主要负责统计和报备当地的各类文化活动,工作之余喜欢收藏火车票,把火车票整理成册,装在自己亲手打造的小木匣里送给亲朋好友。他的老婆叫杨秀瑶,是医院里的护士,早出晚归,或者在加班,或者在家里补觉,一般不怎么出现在水果店。他们有一个读小学五年级的儿子,名叫“张努力”,学习确实努力,但论成绩,那真是一点都不争气。

那个微胖的女人,神情苍老又憔悴,不相识的小孩都会真诚地叫她奶奶,相识的就算比她小十岁,也会客气的称呼“王阿姨”、“王婶”。她的丈夫是跑长途汽车的司机,也是水果店的常客。她家本不住在这一带,是因为早些年女儿得过一次急性白血病,为了筹钱治病,把原来的房子卖了,所以这几年才租住到小沁外婆的老工房里。

夏天的向阳坡,日落很晚,晚上八点天都还亮着。小沁满载着水果店客人们的赞许,回到外婆家。她兴奋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是窃笑,也是憨笑,是傻笑,也是狞笑。她仔细打量着,身体上每一处被人赞美过的地方,额头、眉毛、眼睛,乃至虹膜的颜色,统统反复确认。她在心底暗暗思量,“我真的这么漂亮?为什么爸爸从来不夸我,同学们竟然也没什么反应,我真的漂亮吗?嘻嘻,我真的漂亮吗?哈哈,我真的漂亮吗?”

一刻钟,两刻钟,也不知道小沁臭美了多久,窗外悄然飞来一群鸽子,停在阳台上,“咕咕”地啄食外婆扔出去的剩米饭。小沁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猛一下把窗户打开,吓得那群鸽子扑腾着翅膀全飞走了,只留下几片绒羽,在缓缓飘落。幸灾乐祸的小沁,成就感爆棚,她探出胳膊,捻起一段羽毛,捋了捋,赞叹了一句“真软”,然后在心里酝酿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答案——“我可能确实不算丑,应该还算比较漂亮”。

这么重要的论断,可能意味着小沁的第二次觉醒,上一次还是在她刚出生的时候,那时她知觉了饥饿,这次,则是“漂亮”。

可她哪里会意识到,对于外婆身边那些中老年人来说,年轻就是美的,年轻就是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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