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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慰风尘》第六章 兴云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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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云楼是兴隆街一家小客栈。老板为人耿直,伙计干活也麻利,故而店面虽小,生意倒也兴隆。江远是店里常客,不是图床铺舒服,为的是黄酒好喝。

伙计见了江远,分外亲切:“江哥儿来了,好久没看见你了。”

“小六子,你是惦记我酒钱了吧?”江远笑道。

六子捧出酒坛,拔了酒塞,又摆上酒碗,满满斟上黄酒。

“不是我惦记您酒钱,是您惦记我们家黄酒。”

江远一饮而尽,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酒味没变,倒是你六子越来越油腔滑调了。帮我准备间房,我今晚住这儿了。”

六子为难道:“江哥儿,实在对不住,这两日突然多了不少客人,房间全订出去了。”

江远笑道:“不妨,那就恭喜发财了。”

门口进来两位客人,手中各拄着一截竹杖。一人身形颀长,周身衣服像是挂在竹竿上。一人虎背熊腰,黑色短靠紧紧贴在身上。

“二位爷,有何吩咐?”六子恭敬问候。

“两间客房,招牌菜尽管上来,再添二斤烧酒。”胖子一口蜀地方言,说起话来凶巴巴的。

“二位稍等片刻,酒肉马上便来,但小店今日客满,没有多余房间了。”

胖子直跳起来:“没有房间何不早说,又让我俩坐下。”

“快一天没吃东西了,吃饱饭再找住处吧。”瘦子也是一口蜀地方言,语气却和气得多。

江远想起蜀地箭竹帮,他有次随十全老人入蜀,到过箭竹分舵。箭竹帮起于本朝,为朝廷打造长弓利箭起家,帮派中人出门总爱持节竹杖。现任帮主叫叶凌风,《江湖风云录》排第十。

江远装作喝酒,又看看另几桌人。这些人虽是商人打扮,但与行商又有不同。商人爱装门面,衣着虽然华丽,花钱却斤斤计较,见到生人也爱搭讪。

“瓜娃子,不好好吃饭,看我作啥子?”黑衣胖子叫道。

“你不看我,怎知我看你?”一位公子回呛道。

“这瓜娃子,好生猖狂。”

胖子话刚出口,手上筷筒也砸了出去。

年轻人来不及反应,眼看便要击中面门。

“咣当”一声,竹筒落到地上,裂为数瓣,筷子散落一地。

大堂里鸦雀无声,众人目光投向胖子。胖子想要发作,被瘦子一把按住。瘦子摸出一锭银子扔到桌上,领着胖子出了店门。伙计见二人出门,赶忙收拾残局。

锦衣公子捡起椅下酒塞,向江远作了一揖:“在下甄瑛,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江远又拿来只碗,斟满了黄酒。

“在下江远,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一起喝一杯如何?”

甄瑛伸手去接酒碗。江远忽觉一股暗劲,本可轻轻端起的酒碗,此时似有千斤。江远变化力道,每增一分,对方也增一分,每减一分,对方也减一分。江远觉得有趣,力道猛然突起。一声脆响,酒碗裂成两半。两人相视大笑,抱拳施礼。

六子端出一碟酱牛肉和一盘烧鹅,见客人已经走了,却有一锭银子搁在桌上,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两位客人已经走了,留下了这锭银子。”一位跑堂伙计说道。

六子收了银子,端起牛肉和烧鹅要回后厨。

“既然端来了,又何必送回去,你再去端几样下酒菜,我跟这位江兄弟好好喝上几杯。”甄瑛对六子说道。

六子放下了盘子,站在原地,却不动弹。

甄瑛摸出块银子扔过去:“还不快去!”

六子接了银子,眉开眼笑跑去后厨。

江远觉着六子更机灵了,忍不住笑起来。

“江兄,咱们移步那一桌吧。”甄瑛说道。

“好呀,那张桌上酒盏应该不容易碎。”江远笑道。

六子又端来一碟腌笋炒肉并一壶黄酒,小心揭了土封,为二人斟上酒。

“江兄,相识便是缘分,我敬你一杯。”甄瑛一饮而尽。

江远放下酒盏,见门口进来一人,竟是全子,招呼道:“全子,你怎么跑来了?”

全子急匆匆说道:“江哥儿,可算找着你了。我家老爷回来了,找你有急事。”

“全子,先别急,坐下来喝口水。”江远笑道。

全子看看碗里黄酒,笑道:“回去一身酒气,老爷还不把我骂死。”

江远向甄瑛拱手施礼:“甄兄,失陪了,你若找我喝酒,便来这兴云楼,我常在这里。”

甄瑛回了礼:“你们尽管去,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全子口风很紧,始终不肯吐露半字。江远也懒得费口舌了,反正见了十全老人便全明白了,也许全子真就一无所知。

两人到了十全老人宅子,全子却说还未到地方,又带着江远走到临近一处院落。全子轻磕几下门环。刘管家打开院门,把两人迎了进去。

江远见二人行事诡秘,赶忙问道:“你家老爷在哪儿?”

刘管家回道:“正在书房,我带你过去。”

书房便是正房,堂上摆了八仙桌并两把太师椅。东墙有座书架,架上没有书,尽是瓷器古玩。架前一桌一椅,椅子上坐着个老头,神采奕奕。

“你可算来了,有件事要你帮忙。”齐老放下手中刻刀和桃核。

江远道:“好说,跑腿出力我最在行,不过我也有事要您老帮忙。”

齐老大笑道:“你小子猴精,我也没想过占你便宜。说吧,什么事?”

江远道:“你认不认得宁邦商会的人?”

齐老道:“他们总办找我看过字画,算认识吧。”

江远笑道:“那这就不算事了,咕噜被官府扣住了,要商会派人去领。您老说句话,这事儿准成。”

“这事儿好说,明儿你陪我走趟点苍山,回来我带你找他们。”

“有位朋友蒙冤入狱,我没跟官府打过交道,您老给支支招。”江远淡淡说道。

齐老脸色一怔:“你不是认识沈源么,沈家亦商亦官,门生故交遍布天下,这事儿找他比找我管用。”

江远结识沈源也不过两日,眼前这老头实在神通广大。

“您老人家消息灵通,十个沈源也比不上。不瞒你说,那位朋友究竟为何入狱,我俩现在都没搞清楚。”

“这件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听说跟黄极的死有关。明日是点苍掌门新立大会,他们也邀请了我。你随我去点苍看看,兴许能找到些眉目。我这几年俗事涉得多了,不免有人与我为难,有你跟着也省心多了。”齐老淡然说道。

江远笑道:“难得您老人家这么信得过我。诶,您老手上桃核是干嘛的?”

齐老微微一笑,悠然说道:“改日送你一枚如何。”

“一枚桃核可不够,你问问全子,为了来见你,我把一顿好酒都舍下了。”

江远哪里知道,齐老一枚核舟卖到过千两白银。

齐老也不与江远计较,把全子叫来:“快去准备酒菜,让江公子喝饱吃足了。”

江远笑道:“那我就失陪了。”

齐老还在雕他的核桃,头也懒得抬起,鼻子里哼一声,算是答应。

江远其实也无心酒肉,不过是找个由头,自己静一静。江远虽与咕噜和若非结识不久,却把二人看作意气好友。依着江远性格,路遇不平,也要拔刀相助。如今好友有难,江远更是费尽心机,想要救二人出来。

江远懂不了文人清趣,齐老倒也不觉得江远讨厌。齐老是剑南书画大家,不少达官贵人请到府上,喝喝茶聊聊天,便算是风雅之士。江远正直率真,不懂便是不懂,比附庸风雅之人不知可爱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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