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说的不错，幸苦既然拿剑很稳，那么他拿起针来自然也能拿的很是稳当。不仅很稳，当看到他用针在一块粉红色的亵衣上绣上一朵红花时，顾大娘早已瞪大了眼睛。

“怪不得你一个大男人要来学裁缝，原来是真有手艺！”

幸苦仍低着脑袋，专注着自己手里的活计，似乎拿一根针并不比拿一柄剑要轻松多少。他回道：“我这不能算是手艺，只能算是熟能生巧而已。练功的时候，衣服老是会破，我就只好自己来缝。从我会拿针起，师傅和我自己的衣服，就都是我来缝的。”

“可你又为什么会绣花呢？”

“这个……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师傅有一块师娘留下来的手帕，有一天我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手帕上绣着的黄花给扯破了，怕师傅骂我，就只好自己拿针，照着上面的绣法给补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被师傅给发现了……”

顾大娘拿起剪刀，在布匹上喀嚓一声剪下一块碎布，说道：“你这家伙，不当女人可真是可惜了。”

“可我就是个男的。”幸苦说的没错，一个人在这世上出生之后，他当乞丐，当皇帝，当什么都有可能，当只有这件事是万万的不可能。只因他当什么是自己的想法，男女雌雄看的却是老天的主意。自己的想法可以改变，但老天的主意，又如何能去奉还呢。

……

天色快要黑了，幸苦帮顾大娘做完半天的工，便赶忙去棺材铺领了剩下的半钱银子。加上上午抬棺材的半钱，一天就赚够了一钱银子，想来等到后天，便可以给师傅买上一副棺材了。

晚上还要给师傅守灵，得快些回去了，但幸苦还是在转角的馒头铺前，多停留了一会儿，顾大娘既然吝啬，自然不会供他午饭，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幸苦的身上有整整一钱的银子，可以兑换成六十多个铜板，买上六十多个馒头，但他不能买。这一钱银子里哪怕少上一个铜板，便不再会是一钱银子，你可以说它是接近一钱，但它却绝不会还是一钱。这一钱银子破了，要是这两天没有棺材可抬，幸苦后天就不能凑够三钱银子，不能买上一副棺材，非得拖到大后天不可……

一个馒头，让师傅等上一天的时间，不值得。

幸苦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希望馒头店里刚出笼的馒头味，可以填饱自己腹中的饥饿。

……

或许是黑白无常真的在路上打了个盹，第二天幸苦仍是没有棺材可抬，顾大娘也仍是没有供他饭吃。幸苦在布庄里忙上了一整天，将身上的银子从一钱变成了两钱。

幸苦快要饿死了，但他这次却没有凑到馒头铺前，吸着馒头味，而是靠在了馒头铺对面的转角里。

幸苦会武功，若是抢上几个馒头，想来没人能追得上他，而且馒头铺的店老板要照顾生意，也未必会来追他。

但幸苦不能这么做，不是因为他是一名剑客，剑客要是快要饿死了，也得去抢饭吃。他不能这么做的原因是：——昨天，就在他正大口吸着馒头味的时候，馒头铺的店老板给了他两个馒头……

两个馒头，除非是个小孩，否则肯定是填不饱肚子的，幸苦昨天还是饿了一晚上。

但店老板既然给了幸苦两个馒头，那这就是‘恩’，是‘恩’就不能忘，是‘恩’幸苦就不能去抢馒头，这是一件比一个人的生死更重要的事。

至于幸苦为什么要藏在转角，而不往馒头铺哪儿凑过去，是因为他不是一个乞丐，人家给了他一次，他就要厚着脸皮去要第二次……

一个人快要饿死的时候，往往会很聪明，幸苦也很聪明，他想：既然馒头铺不能抢，那就去抢那些刚买完馒头的人吧！

饥饿驱使着幸苦的恶念……

而且，他还盯上了一个瘦弱的老人……

“喂，老头，站住！把你手里的馒头给我。”

被幸苦盯上的老人穿着一件粗布长衫，内衬一件白色小褂，长衫稍有些破旧，但却没有补丁，被浆洗很干净，脚上则穿着双麻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进城来走亲戚的乡下老农。

“你想抢我手里的馒头？”老头慢悠悠的开了口。

幸苦有些不忍心：“不是抢，我和你换。你刚刚一共买了十个馒头，而我只要两个，两个馒头我给你磕两个响头，你看，行不行？”

“磕头？”

“嗯！我平生只给师傅师娘磕过，但我现在就快要饿死了，你给我两个馒头，就相当于救了我的命，所以我要给你磕头。”

“这个……”老人家摸着自己的花白胡须沉吟了一会儿，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老爷子我活了这么大的年纪，被人磕过的头可够多的了，还要你给我磕头干嘛？”老头从布兜里掏出一个馒头，从中间撕开，美美的咬了一口：“还是这馒头实在，吃了，能填饱肚子。”

幸苦看的直咽口水。

“你真不给我？”

“不给。”

“那好，你不给我，我可就要抢了！”话刚说完，幸苦已经向着老头搭在肩上的布兜抓去。

“你放心，我只要两个馒头，剩下的我不抢。”幸苦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老头的布兜，布兜里温热馒头的触感，已透过薄薄的布料顺着他手上的感官神经传递到了他的大脑。

馒头可真是一个好东西，特别是对于一个就快要饿死了的人来说……

但就在这时，老头却突然一个跨步，再接上一个转身，眨眼之间，就已从幸苦的面前闪到了幸苦的背后。

幸苦大叫：“你……你会武功？”

“笑话，这世上很多人都会武功，多我这一个老人家，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既然你会武功，那我可就不留手了！”幸苦回身，一招罗汉拳里的双手拈花已向着老头的身上打去。

老头动也不动，只用右手这么轻轻一拂，幸苦立足未稳，一下便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