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劭这个方法是自己研究出来的，今晚是首次使用。但他用血操纵蛊虫的方法是绿伽罗当初教给他的，其实也不算教给他，是他观察出来的。
那时姜劭头部受创，目不能视，却不影响行动，也不吝于展现自己的武艺，深得绿伽罗崇拜。久而久之，绿伽罗到山里收集虫子的时候也会带上他。当时他不知道绿伽罗是为了培养蛊虫，只是经常听到绿伽罗身边有不少虫子的声音，尤其讨厌一些飞虫的振翅声与嗡鸣，她寻找虫子的方式也与常人不同，像是有迹可循，并不是盲目捕捞。开始姜劭以为这位异国王族天性使然，后来发现她会刻意与他隐瞒关于虫子的事。他无意打听他国贵女的秘密，便有默契地越过话题，绝口不提。
意外是在某个午夜发生的，绿伽罗将姜劭的房间安排在自己房间的旁边，因此他是头一个嗅到异样的。
浓重的血腥味从绿伽罗的房间里传出，他生怕她是遇到了歹徒，凭着印象快步冲开房门，闯了进去
——幸而他看不见眼前的状况，不然定会阻止继续研究蛊术。
——数百只虫子正抢夺那块染血的布条，绿伽罗手腕上的血还在汨汨流出，有些虫子已经攀在她身上，准备吸吮。她原本就欺霜胜雪的肌肤如今白得透明，绿眸闪着平日看不见的精光，檀口艳得滴血……
姜劭寻声用短刀挥去许多虫子，脱下外袍裹住绿伽罗，将她横抱起来，飞快奔回自己房间，仔细反锁好门窗，才轻放下她。
绿伽罗的指尖轻轻引路，虫子皆留在她的房间内，合乎姜劭心意地没跟过来。
这些小动作姜劭看不到，关心则乱，也未能第一时间感受到。他的房间内不少药品还有撕好的布条，他摸出物什，给绿伽罗仔细上药包扎好，才对她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秘密，可是我曾与你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应随意伤害自己。”
绿伽罗很喜欢姜劭，一直以为自己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此刻见他那么紧张在意，心中尽是暖意，红着脸点点头，忽而想到姜劭看不见，又开口道：“我知道啦。只是我没有你想的流了那么多血，布条里多数是……”
姜劭蓦然想起什么，当下脸上随之一热。
……
姜劭看到离凑近尸体，探了下尸体的鼻息与心跳，又见他跟自己报告：“殿下，这个人鼻息与心跳如常！”
他当下抽回思绪，吩咐离说：“将院落的尸块清理干净你便回去罢，记得将地带回去，还有让火与你也吃一颗‘万物有灵’罢。”
说完就向房间内走去，一下子被人扑个满怀
——不是绿伽罗是谁。
他正想摸摸她的头安抚她的情绪，却被她快步移开擦身而过，她似乎与平日有所不同，又没有明确的表现。于是他轻声唤她：“绿伽罗？”
绿伽罗吃力地顺着脊椎缓慢地一节一节抬起头，将脸偏向他的方向，与之相对，开口回答：“姜劭！”继而又是一阵沉默。
姜劭以为她受外间的动静影响，又见房间内空无一人，定是如昨夜一般不习惯这里，生出恐惧。他明知道她不理解，但还是柔声问她：“其他人呢？”
她怔怔地对着姜劭，开合着嘴巴，沉默半晌不知所措。
外间的离适时补充道：“当时我与地本是想引尸体们至偏院的，可是尸体们到姑娘的院落便停下来了，房间里的家仆侍女听到动静都出来了，吓得缩成一团，所幸他们白日见过我，便听我的话离开了这个院落。我只告诉他们这些是怪异的死士，他们并不知道是尸体。然而姑娘她不愿离开，地想了很多法子都带不走姑娘，纠缠之际才不小心触碰到尸块中毒。我只好让姑娘留在房间内，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也不知道绿伽罗是不是听懂了离所说的，连连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与姜劭的距离。
姜劭听完心中酸涩，他晚间出门前跟她说的那句“今夜我要出门，绿伽罗你要乖乖地留在房间里，早些歇息，听话”差点成了困住她的梦魇。
但凡他回府晚一些，离支持不住，她都有可能遭遇不测。
她履行了二人之间的诺言，还怕履行不好，连他回来都不敢接近。
他忽然很想拉着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告诉她错不在她。
不等他自责完毕，意外再次发生，这次他看得真切，那原本被离放在一边的复活“尸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门而入，僵直的神态举止与绿伽罗如出一辙，只是比她更移动更为迅猛
——因此绿伽罗根本躲闪不过，被他直直伸手掐住咽喉，拎起离地半尺！
——他还嫌不够，指尖划破绿伽罗的手臂，挤了些鲜血往嘴里送去！
绿伽罗随即发出痛苦的呜咽，却卡在喉头发不出来。
姜劭嗔目视之，目眦尽裂，拔刀刺穿来人的右腹。
那人依然纹丝不动，眼中尽是嗜血的凶光，抬手向姜劭扇去。
姜劭侧身一让，向后弯腰，抬腿踢了那人左腿膝窝一下，便向后空翻去。
那人左腿一松，手下力气减半，离趁机从后方跃起，手刀劈向他的手腕。
姜劭在半空中翻了个身，手上使力施展轻功，从旁侧夺过绿伽罗，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他再次咬破左手中指，将血滴在地面。
不一会儿，几只异虫闻血而来！
他试着引了几次虫子走向，成功之后指向那复活的尸人。
二只虫子领命，开始顺着他的嘴巴鼻孔耳朵进去，那尸人开始痛苦地僵直“舞动”，时不时发出凄厉的叫喊，十分骇人。
姜劭与离却罔若未闻，那尸人带毒，绿伽罗又与常人不同，此时该是疼痛难忍，可她仍僵直不知表达，只是手臂伤处生理性地颤抖着，连“万物有灵”都不会吞服。
姜劭当机立断，贴着她的唇吻了下去，舌头接过药丸在自己口中嚼碎，压着她的舌根给她送了进去。
离适时给他递上茶水，他含了一口，再次送予绿伽罗。
他撕去绿伽罗贴在手臂上的破烂衣裳，吩咐离道：“去打一盆清水过来。”然后抱起她将她放在软榻上。
她又像是恢复了灵台清明的模样，迷糊中断续喊道：“姜劭……快走……回到……大齐去……不要……理……姜劭！快走！快走！……”
他怜惜地握着她的手，轻声对她说：“我在这里，我不走。”他的声音低沉柔软，如风和日暄般温暖。
离将盆与帕子放在软塌前的案上，见状忍不住问姜劭：“殿下，姑娘这是忆起往事了么？恭喜殿下！”
姜劭洗净帕子，细细给绿伽罗伤处擦干净，她身上有蛊虫在，愈合能力比常人好，此时她手臂上的伤已经愈合。只是当他碰到伤处，她依然会忍不住颤抖，他便尽量动作轻柔。
待他擦干净伤处，才从袖中取出续玉膏，仔细给她抹上。
离看了一眼她的伤处，发现仅留下一条红痕，心中哑然。
姜劭却淡淡答道：“她没有想起我。她如今与那些三岁孩童无异，只是记忆与感情无法分割，她身体受了伤痛，触发与那些感情相当的记忆，说起胡话罢了。等她醒过来，她还是会与往常无异。依然是人偶，还不算复活成人。”
他低头将神情隐没在暗处，离当他在难过，便默默出去处理那尸人的后续。
那尸人已经停下了手舞足蹈，安静地站立着，离没敢第一时间过去，姜劭却从身后过来了，离看着他再次打开瓷瓶，对着尸人绕了几圈，尸人便随之僵硬缓慢地动作。
姜劭收好瓷瓶，对尸人拊掌，尸人应声停止动作站好，恭敬而僵硬与之行礼：“在下……失礼了……”
离一时未反应过来。
姜劭同样也是微微一怔，但很快，他便恢复了神色自若，瞥过尸人右腹的伤口，见其鲜血已经止住，其双眸同样黯淡无神，提高音量问尸人：“你来自何处，出自何人之手？”
尸人被他的气势压得缓慢屈膝下跪，开口却已语句流利清晰：“在下已不记得前事，这些日子浑浑噩噩，若不是遇到了公子，恐怕一直都会脑袋空空。”
姜劭与离对视一眼，离心中了然。朝他拱了拱手，示意已经接下了查此尸人下落的任务。
“方才在下无法自控，还请公子恕罪。”尸人艰难地一节一节弯下僵硬的脊椎，伏跪叩首，如果不是他发出的关节骨骼响声太盛无法忽略，几乎与常人无异。
这种惊人的活力是姜劭从未在任何一个人偶中看过的，即便他麾下常年锻炼的人偶兵，也依然僵直如人偶，不教不会说话、不会行动，根本无法如他一般，在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内行动如常人，说话有条理。
他当下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
暗卫火在此时带着鼓囊囊的一袋虫子出现，碰上这莫名紧张的气氛，一时不知所措，全然未留意到暗处正向他袭来的嗜血蛊虫……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