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只飞虫向暗卫火扑面而来，火闪身躲避，却被它扒在了右手手臂上，他手臂上了厚重的护甲，便不以为意，左手去拿走那只飞虫。

却是拿不掉……

而且当他碰触到飞虫背上硬壳时，飞虫忽然回身反咬了他的手指一口

——似是有无数只眼睛，让他毛骨悚然。

他连忙右手狂挥甩开！

他的左手的创口流出了血，在他连番动作下，不少滴落到了他手中的布囊之中

——里面是罪人岭收集到的异虫。

其他人注意到火的动静，尤其是布囊之中噼啪作响的不寻常，都转头看向他。

不等姜劭发话，几只虫子破开布囊而出，向他们袭来！

姜劭忙从袖中抽出瓷瓶，将一些香倒在地上，用脚碾开个半弧，然后吩咐离与火在原处不动。

他们看了眼尸人，见他依旧伏跪在地，便向姜劭点点头。

姜劭拿着剩下的半瓶香，奔向内间软塌上的绿伽罗，给她分去一些，抹在她的手臂和额头上，便出去外间。

他出来便看到人虫混战的乱局，天与山都来了，而且随着他们杀的虫子越多，外间进来的虫子便越多，像是被吸引了一样，靠近香画出的半弧处也没好多少！

自从他接触人偶术以来，这一切都太过自然顺利了，他头一次尝试到败笔和无助。

他尝试用方才的方法，想将他喂过血的虫子引来，然而虫子数量太多了，移动得毫无规律，根本分不清哪些是在听命，在他尝试数次无果后，也加入了战场。

“殿下当心，这些虫子可以刺破护具！您身上未着护具，请您移步内间，这里有我们就可以了！”暗卫天在他身侧挡了几下，步法身形转动之间，将他绕出了战圈。

果不其然，姜劭被一只滑不溜秋的爬虫扒上了脚踝，隔着靴子咬破了他的血肉，他眉头一皱，正想要踢开

——没想到有人比他更快。

——却是那尸人！

那尸人蓦地从地上爬起，快速移动着笨拙僵硬的躯体，骨节嘎啦大响，抓去了许多围在姜劭身边的异虫，再狠狠地碾碎，又跟那些正在活跃的异虫勾勾手，将许多活虫引到自己身上，再将布囊夺在手中。

在场的人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面，不禁面面相觑。

姜劭福灵心至，回头看去，果然看到绿伽罗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左右手开弓，在空中比划着，她依然如人偶一般举止僵硬迟缓，但月光下的她面容柔和，衫裙迎夜风翻飞，一时让姜劭以为她还是昨日灵动的少女。

只是她的眼睛始终紧闭，口中嘟囔着什么。

姜劭走近她，才听清她说的是：“姜劭……快走……由我……引开他们！……引开……”

只见她比出他从未见过的动作姿势，不到一盏茶时间，所有的虫子都被尸人收入了布囊之中。

尸人拎着步履蹒跚地向她走来，姜劭微微侧身挡住，她却向前一步，接住尸人的行礼。

尸人开口依旧流利清晰：“主人，我已完成任务。”

正当大家以为绿伽罗还有更匪夷所思的后着之时，就见绿伽罗蓦然向后倒去，幸得姜劭眼疾手快地捞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再拦腰抱起。

尸人同样直挺挺地跌落地上。

徒留那闪着异光的布囊。

今夜的事件一时难以总结，暗卫们早在尸人行动时便已退至一旁，如今身上脸上有多处异虫啃噬的创口，又疼又痒，形容狼狈。

姜劭向他们颔首：“你们先回去养伤罢，不要吝啬丹药，若是有别的症状，要及时与我通信。”

众暗卫一同答道：“属下领命。”便想将尸人一同带走。

姜劭见状忙说：“将尸人留在王府罢，天与离一同留下。你们回去的时候别忘了将屋顶上的地一同带回去。”毕竟天与离的状况看上去比其他二人的好太多了。

“是。”众暗卫手下不停，开始清理后续工作。

不觉已是东方既白，姜劭看了眼狼藉的房间，便抱着绿伽罗向另一个院落走去。

他能理解绿伽罗被感情牵引而为他激发身体记忆，梦中也为救他而起。

可他除了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无法承情的愧疚。

在绿伽罗尚未变成人偶时，他一心回大齐，自以为是对二人都好的选择，直到最后绿伽罗都不知道他们是相爱的。

当然姜劭真正知道自己的心意时，绿伽罗已经成为人偶。

——再也无法给他回应了。

这一修整就是数日之后。

今日休沐，萧锦瑟依然在四更天来到兵部查看神威军的资料。神威军一直是姜劭亲自管理的，兵部只能查到人员与日常军务记录簿。她核对了几遍后，发现有些人员外貌特征与名册登记的不相符，心中默默记下，便去翻其他队伍的资料。

当她翻到都城北衙的编制军时，有个梁姓的禁卫军引起了她的注意，正想誊写下来，听到门外有人走来。

作为四征将军，她出现在兵部再自然不过，本该正襟危坐受下来人的礼，却鬼使神差地打开窗户，轻跃而出，躲在窗户下面听着。

那人脚步稳健轻盈，似是习武之人，她不敢轻举妄动，屏息凝神留意屋内动静。

几息之间，屋内再无其他动静，她起身抬头望去。

——却已空无一人。

她再次从窗户翻入屋内，桌上的北衙编制军名册依然翻开！

她暗道不好，果不其然，那梁姓禁卫军的记录已被撕去……

无奈之下，她只得再次来到东市有名的不见相思。

不见相思不同于一般的糖铺，更像是饭馆酒楼，楼上是设有雅间的，方便那些嗜糖的、又不想曝露人前的官人小姐，因此经常一室难求。

安芜因婚事失落了好几日，茶饭不思。她的母亲安夫人知道她喜欢不见相思的甜食，特意让她的哥哥高价定下雅间，准许她戴着幂篱与侍女侍卫一同出来散心。

她得了机会，便让侍女偷偷去请定王殿下过来一聚。

不见相思精致的点心制作工序繁复，一个时辰过去了都未上来几道，侍女那边音讯全无，她忽觉兴味索然，又有些冲动过后的后怕，连连叹息。

雅间外接长廊，能看到不见相思楼后的别致园景，她便不顾劝阻，戴着幂篱静静赏玩。

却见一名英姿飒爽的女郎，身量高挑纤细，冬日里穿着一身单薄的玄色短打，脸上带了些绯色，风尘仆仆而来。

她心思玲珑，看女郎只是匆匆而过，毫无停留之意，便大胆开口问候：“小女子见过将军。”声音清脆骢珑。

萧锦瑟原本紧提着的心一时放了下来。她不认识这位翩翩而来的世家小姐，当她是世家小姐的时候，她家不喜参加世家聚会，别说这位看上去就比她小的姑娘，她连同龄的手帕交都没有。何况这位小姐还戴着纱巾，根本看不真切，正思忖着，抬眼便对上一双又红又肿的杏眼。

这位世家小姐说完还给她端正行礼，礼节标准到位，气质超然，饶是她在这个岁数遇见生人时也未必能做得比她好。

除非是那个人教的。毕竟姜劭在她这个年纪时的举止就与之如出一辙。

她不等对方自报家府，便对姑娘拱拱手，微笑着说：“安小姐多礼了。原谅我有要事在身，失陪了。”

安芜却像看出了萧锦瑟的打算一般，对着她的背影蓦地说道：“这雅间的位置不错，楼里进了什么人，园景里通的后门出去了几个都一目了然，安全又不无聊，大哥的安排有心了。”说罢嫣然一笑。

萧锦瑟回头正好对上她笑得压出卧蚕的弯眼，她作了个请的姿势，萧锦瑟便不再推辞，大方随之进入雅间。

侍女连忙给萧锦瑟奉茶上点心，她也爱甜食，只是有意克制，尝了几口便放下了。

安芜将靠近手边的一碟点心亲自端至她的面前，再次笑着说道：“这道点心只有这里有，做法很巧妙，将军可以尝尝。”

萧锦瑟瞥了一眼解下幂篱的她，她的长相温婉不张扬，杏眼粉腮，嘴角上翘自带笑意，此时眼睛微肿，添了些楚楚可怜，清雅昳丽。

安芜注意到萧锦瑟的眼神，不禁拿出丝帕在眼睛旁边压了压，略微羞涩地说：“将军与定王殿下情同手足，想必已听说过他与小女子的婚事……”

萧锦瑟看着她，安抚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身在世家，自然是懂得的。过于介怀恐怕会自伤伤人。”

安芜忽然屏退左右，见萧锦瑟脸色如常，专注窗外状况，只好再次向她行礼，凄然说道：“小女子并非不满家中安排，只是倾慕殿下多时，想向他亲口确认退婚事宜的原委。无论结论如何，也断不会纠缠。”说话间，几滴眼泪又滑了下来。

萧锦瑟忙扶起她，一时无言。

这个人与当年的二皇子太像了。当年萧锦瑟没能成全他，如今居然有了一丝动摇。

她生平最怕遇到情爱之事，更怕成全自己……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安芜擦净眼泪，让那侍女进来。侍女向萧锦瑟行礼后，近身走到安芜身边，轻声说了几句，安芜脸色更是惨白。

萧锦瑟听到窗边有窸窣之声，立即探身出去，确认后向安芜拱拱手，闪身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