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道:“好像你是亲身经历过的一样。”杨麟道:“我的推测没错吗？”女娲道:“大体吻合。”杨麟高兴道:“我有一个问题。”女娲道:“是什么？”杨麟道:“屈原《天问》有言:‘女娲有体，孰制匠之？’你创造了人世，谁创造了你？”

女娲默然不答，沉思了片刻才道:“你很喜欢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是吗？”杨麟道:“如果是你不愿吐露的隐私，我也不追问了。”女娲道:“不，我的确应该告诉你。”杨麟心情一下子紧张起来，道:“太好了。”女娲道:“你先睡一会儿，这个故事适合晚上讲。”

杨麟看看天色，此时还是下午，虽然十分想得知真相，却也听话，由女娲领着来到一间厢房休息。睡前女娲点了一根檀香，道:“放心吧，我会让你回家的。”杨麟答应一声，感到心倦神疲，顷刻间便沉沉睡去。梦中似有人伏在身上，胸前一团绵软温热，感觉自己处在一片云雾之中，春光透过水汽笼罩全身，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像波翻浪涌般有节奏地拍打心岸，最后一股春风吹来，使百花的香气弥漫周围，清甜怡人。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后看见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屋里点着明灯。

他起身推门而出，客厅也没有人，来到大门口，才见女娲坐在庭院中央的一张草席左端，中间摆放一个小案，其上有几盘蔬果和一壶清酒。见女娲对自己微笑，便知其意，坐到了她的对面。此时星河浩瀚，明月中天，清风徐来，清芬入鼻，杨麟闻出来这味道，正是睡梦中的花香。此刻竟从女娲的身上发出，她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做了什么？想了想道:“婆婆晚上好。”

女娲蹙眉道:“你怎么还叫我婆婆？”杨麟道:“我已经这样把你放在心里三年了，很难改口。纵然你现在比我还要年轻，但我知道你始终是以前那个婆婆，以前再也回不来了，叫一声权做纪念。”女娲欣慰道:“难得你如此念旧。”杨麟笑道:“继续说故事吧。”女娲道:“我们一边吃晚饭，一边说。”

案上的几盘菜，在杨麟看来式样别俱特色，不带汤汁，有的表面上还附带点点红末，不知何物。女娲道:“炒菜心，炒青椒、糖番茄、麻辣豆腐、还有莲子汤。你可能不知‘炒’为何物，这是我新创的一种熟食方法，因此也新造了一个字，火字旁右边一个少字，意为用火将食物的水分渐渐烘干，取音同吵嚷的吵。我发明了圆底铁锅，炒就是在锅中倒上一些油，再将食物放入，不停地翻铲，一边加入辅料。”杨麟道:“婆婆真是太了不起了，我闻着都要流口水。”女娲夹了一片糖番茄，送至他嘴边，杨麟吃下去连连叫好。女娲道:“番茄生长在数万里外的大洋彼岸，我去游玩的时候挖了几棵苗子回来种植，长得不错。还有这个，你肯定也没尝过。”又夹了青椒喂他，“它叫辣椒，是不是有些刺激？”杨麟道:“吃到肚子里像一团火在烧，但是很美味。”又自己尝过了炒菜心与麻辣豆腐，喟叹道:“就连皇帝也吃不到这样好的食物。”女娲高兴道:“慢慢吃，我以后都可以给你做的。”

二人在月下进食，又对酌了几杯，女娲才开始讲述:“麟儿，对于头顶的这片星空，你可有过什么遐思吗？”杨麟道:“看星星的时候，星星上是否有人也在看着我们？这是我从小就在想的问题。”女娲道:“就算有，他看到的也不是现在的我们，而是很多年前的我们，甚至是你出生以前的世界。”杨麟道:“为什么呢？”女娲道:“在漆黑一片的夜里，你能看到什么吗？”杨麟道:“可能伸手都看不见五指。”女娲道:“是光，让我们能看见事物。光是会飞的，你知道吗？”杨麟道:“像闪电那样飞在空中吗？”女娲道:“正是。你想想，为什么我们总是先看见电光，才听到雷声？”杨麟沉思许久，道:“是光比声飞得快吗？”女娲点头道:“所以它先传入了我们的眼中，声音随后才来。你再想想我刚才的话，为什么星星上的人只能看到我们的从前？”

杨麟道:“我明白了。都说光阴似箭，它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是需要时间的，大地与天星相隔甚远，当然要飞好多年才能到达，那个人才能看到我们这边的影像。而我们现在的画面，由光传到星星的时候，只有未来的人能看到了。”女娲道:“我的麟儿真是聪明无对。反之，我们如今看星星，其实也只是看到以前的星星而已呀，因为现在的星光还没飞到这里来呢。”杨麟道:“一旦明白这个道理，我不知怎么了，感觉怅然若失，又欣喜若狂。”女娲道:“可能是你以为自己与过去消失的人物联系上了，但这种联系只是虚妄的。”杨麟道:“古月照今人，今月照何人？”女娲道:“仰观宇宙之大，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身处的大地，其实也是一颗星星呢？”

此语一出，杨麟倒吸了一口凉气，幡然醒悟道:“如此真是大妙！婆婆，你就将天地间的奥秘全都告诉我吧。”女娲道:“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一个圆球，直径一万二千里，你若向东出发，经行八万余里，我将看见你自西而来，回到原地。”杨麟道:“处在圆球下方的人，岂非是倒挂着？”女娲道:“之所以有上下之分，是因为一种叫‘引力’的东西。且将大地圆球称为‘地球’吧，它漂浮在宇宙之中，质量巨大，造成时空弯曲，产生了引力。地球表面的物体，会被紧紧吸附，向其中心拉扯，无法脱离。不管你在地球表面的任何地方，略微一跳，都会被吸引回去，这个方向就是‘下’，而与之相反的则是‘上’。你觉得人家是倒挂着的，其实，人家也会觉得你是倒挂着的呢。”

闻此言论，杨麟大为惊奇，女娲继续说:“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在此，我们将地球大气层之外的空间与物质称为‘宇宙’。”杨麟道:“‘大气层’是什么？”女娲道:“在地球的周围，包裹着一层很厚的气团，主要由氮气、氧气、氩气和少量二氧化碳、稀有气体、水蒸气组成。厚度约二千里，界限并不明确，分为对流层、平流层、臭氧层、中间层、热层和散逸层，此外就是宇宙了。大气层的存在，使地表避免受到太阳辐射直接照射，人们才可安居，风云雾雨，也在其中形成，这些知识，我且不赘述了。”

杨麟道:“地球是否也应该属于宇宙？”女娲道:“是的，它囊括万事万物，我们也是宇宙的一部分。”杨麟道:“惠施说:‘至大无外，谓之大一。’果真没错。”

女娲道:“宇宙的起源，众说纷纭，较为主流的猜想，是‘大爆炸理论’。认为宇宙在很久以前，即遂古之初，是很小的一个‘奇点’，但包含极大的能量，且不断生发，当奇点不足以容纳这些能量时，就发生了爆炸，散发出的能量形成一些基本的粒子，就是宇宙中的各类物质和能量。而且，直到如今，宇宙仍在不断膨胀扩大，因为数万年来，我观测到一些变化，多数漩涡星云离地球越来越远了。宇宙之大，无法想象，人在其中，恐怕连尘埃也不能算。至于宇宙的年龄多老，大小如何，中心在哪儿，到什么时候终结，这些问题，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杨麟道:“听你讲述，我想若能冲出大气层，在宇宙中玩耍一番，那就更有意思了。”女娲道:“宇宙空间叫做‘太空’，没有空气，不能呼吸，声音也无法传播。人要遨游其中，须穿上特制的衣服，戴上可供应氧气的面罩，那里极其寒冷，没有气压，人体若直接暴露，会胀大破裂而死的。”杨麟不寒而栗道:“我不敢去了。”

女娲轻笑道:“宇宙空间包含无数的天体，可见的诸如夜空的星星，它们离地球很远很远，甚至比太阳还要大。这种叫恒星，由炽热的气体组成，自身燃烧发光，亿万年恒久不灭。”杨麟道:“太阳也是恒星吧？”女娲道:“是的。而地球一类，称为行星，受恒星引力的束缚，围绕其运转。地球有南北两极，由西向东自转，因此才有了昼夜交替，要不然就会一半永远是白昼，一半永远黑夜了。地球绕太阳公转一圈，就是一年，其运转轨道是一个椭圆，且太阳不在其圆心，略有偏移，所以地球与太阳的距离会时远时近，最远的时候，就是冬至日，最近的时候是夏至日。因此，世间才有春夏秋冬的四季轮替。”

杨麟道:“自古以来，学者们都说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我们看到日出日落，也认为太阳绕着地球转。没想到完全相反。”女娲道:“如果你把真相说出，人们是非常难以相信的。”杨麟道:“那月亮是什么星？”女娲道:“月亮是卫星，绕地球行星公转，公转与自转的时长，均约为二十七日，所以才有月份之说。它的同步自转，也使我们永远只能看见月亮的一面。月圆月缺，是因为初一之夜，月亮运行到地球与太阳的中间，挡住了日光，阴暗一面对着地球，那时我们看不见月亮；继续公转与自转，月亮反映太阳光的一面逐渐显现出来，此时就是弯月了；十五之夜，它与太阳将地球夹在中间，对着地球的一面完全反映日光，我们才能看见满月。”杨麟道:“原来月亮自身不发光呀！”女娲点头，道:“因存在太阳与月球的引力，地球上的海洋才会有潮汐。”杨麟道:“实在神奇。”

女娲道:“除了上述的恒星、行星、卫星，宇宙中的天体还包含流星、彗星、星团、星云、行星际物质、星际物质、星系际物质等等。这些只是占了宇宙空间的百分之四点九，属于普通物质；还有百分之二十六点八的暗物质、百分之六十八点三的暗能量，是神秘莫测的。暗物质通过对普通物质产生引力作用，而被感知存在；暗能量对推动宇宙的加速膨胀表明存在，若没有此类，万物之间的引力将对宇宙膨胀减速。”

杨麟道:“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女娲道:“在宇宙中，由两颗或两颗以上星球所形成的绕转运动组合体叫做‘星系’。大如夜空中的银河，称为‘银河系’，它包括数千亿颗恒星和大量的星团、星云，及各类星际气体与星际尘埃。其中央是一个超大质量的‘黑洞’。对了，‘黑洞’是一种天体，它的密度无限大、体积无限小、时空曲率无限大、热量无限大；在它周围的一片天区内，空无一物。因为它的引力极强，已将周围所有物质吸入其中，就连光也无法逃脱，所以我们根本看不见它的样子，只有一团黑。光在真空中传播的速度，是目前所知自然界物体运动的最大速度。”

杨麟心里听得发毛，道:“如果我被黑洞吸进去，一个人在那黑乎乎的地方，想想就害怕。”女娲道:“但它也是可间接观测到的，只要不靠近，也没有什么事情。”看杨麟那副因窥见天机而心胆俱颤的神色，心中大为怜爱，伸手抚摸他的头顶，“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杨麟一时心暖，闻到她体香，不禁心神荡漾。想她身为人类的始祖母，却又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实在表里不相称。略一转念道:“那地球和月亮可以作为一个星系吗？”

女娲道:“它们叫做地月星系，是最小的星系类型了。更大一点的是如太阳系这样的，一颗恒星作为中心天体，周围数颗受到其引力约束的行星围绕运转，而行星又拥有自己的卫星。太阳系拥有八大行星，离太阳最近的是水星，又称辰星，其次金星，又名太白，然后是地球，其次火星，又名荧惑，其次木星，又名岁星，其次土星，又名填星，其后两颗冰巨星，尚未被世间的观星者注意到，或误以为它们是恒星，我将之命名为玉星与隐星（按:即天王星与海王星）。地月系属于太阳系，而太阳系属于银河系，且位于边缘地带，所以离中心的黑洞还是挺远的。”

杨麟道:“今晚我知晓了天下人终生无法知晓的事，是一位美丽的女神亲口告诉我的，说出去可能谁也不信。”女娲道:“这只是我和前辈们的一些经验，未必完全正确，你要始终保持怀疑，不断去开拓新的知识。”杨麟注意到她话中的一个词，问道:“你说你还有前辈？”

女娲道:“没错。我和伏羲来自宇宙中距地球二百五十四万光年的仙女星系。‘光年’这个词，用来表示天体之间的距离，即光在宇宙真空中沿直线传播了一年时间的距离。”杨麟道:“那即使以光速飞行，也要二百五十四万年啊？”女娲道:“不过我们的星际飞船，只能达到光速的一半，这段路程，用了五百万年。”杨麟道:“那该多闷啊？”女娲道:“若与爱人在一起，想来是不会闷的。”杨麟道:“你与伏羲果真是兄妹而结为夫妻吗？”

女娲想起旧事，感叹道:“我们相差三岁，从小就在一起玩。他很宠爱我，我要什么就给我找来，任由我胡乱发脾气，也从来没有抱怨。有好多男孩爱慕、追求他，他却在某天说出了令我不敢置信的话，‘妹妹，做我的妻子吧。’我愣了好久，其实心里是一百个愿意的，但是却不知怎么回答。在我们之间，还有一道天然屏障，无法冲破。我们的星球，异性恋是犯法、受歧视的，更何况，我们还是兄妹之间的异性恋。”

杨麟道:“还有这样的地方？在周，同性恋或异性恋还算自由，没人会说三道四。”女娲道:“这与脱皮长生有关，衰老对我们来说，是即将回到少年。从呱呱坠地，到加冠及笄，最后老态龙钟，两鬓斑白，满脸皱纹，大概在人的八十岁左右，就会开始脱皮，表面布满褶皱的老皮被撕开，一点点露出里面白嫩润滑的新皮，整个人焕然一新，白发也日渐变黑，声音变细，就好像回到十六七岁的年纪一样。整个星球的人们都拥有永生之能，对于繁衍后代失去了兴趣。而且，一旦异性恋过多，会造成人口膨胀，除非因为战争、灾难或其他非常原因，人口是只增不减的。人越来越多，地越来越少，生活就越来越艰难，快乐越来越少。所以，异性恋成为了生存的威胁，甚至被立法禁止，如有违犯者，贵族降为庶民，庶民处以死刑，十分残酷。你问‘女娲有体，孰制匠之？’我的父母，原来是一等的贵族，因为犯了异性恋罪，被贬为庶民，没收财产，没收姓氏，永生承受同类的鄙视。如果我和哥哥再是异性恋，被人发现，是要处死的。”

杨麟道:“奇怪的地方，幸好你们逃了出来。”女娲道:“在地球其实也是一样，由于人们要繁衍后代，因此便会歧视同性恋。这在周国不严重，但西方国家也有立法禁止之例。”杨麟道:“地球人是你的后代，为什么却不能脱皮？”女娲道:“因为我和伏羲是亲兄妹，近亲结婚，夫妻携带相同的隐性致病基因，突变纯合子，使你们都患上了一种遗传病，那就是死亡。”杨麟瞪大了眼睛道:“死亡竟是遗传病！”

女娲道:“甚至你们大部分人，都会对某一事物有过敏反应，是先天免疫功能异常，比如某些人吃了鱼虾之后，腹泻呕吐，皮肤奇痒；吸入花粉或尘土，引起鼻炎哮喘，有人还对米饭过敏，太多太多，过敏严重者会直接丢掉性命。这也是因我与伏羲是同胞兄妹，而造成的无穷后患。”杨麟道:“那我们是不是更加笨一点了？”女娲道:“目前来看，你们的智力的确降低了一些，但也有例外，犹太人与汉人，智商还是基本接近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