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依旧是车水马龙，忙忙碌碌。我拿起课本走向自习教室，仿佛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在睡觉前，我被墨镜刘叫到楼道处，他和我聊了几句。大体意思是我逃课逃寝的事学校已经知道，但是他压下来了。听他的意思我妈应该是找过他了，他们做了什么君子协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学校不会处分我，但是我失去了第一次面试的资格。

回宿舍的时候看得到了小龟。“回来了？如何？”他看着我。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谁告得密？”

“班长，小飞倒台了，现在班长负责查寝。”

我点点头，“谢谢。”

我的日子一下子回到了以前的平淡，吃饭，上课，睡觉，和小龟加贺打篮球，我似乎没有任何不同，却又变得完全不同。

我开始主动和人打招呼，也会主动和人不打招呼。我开始做面膜，开始治疗我的青春痘，开始健身，我学习的更主动，我要让自己变得更好。

那天，我和骆驼就从我的窗子翻出去晒被子，我站在楼顶把我的被子反过来晒在坡顶。我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看整个学校，很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突然骆驼发现我的楼顶上有一束花，放了很久已经风干。我拿起来研究了很久，没看出什么花，更不懂为什么我的楼顶会有一束花。

就在我纳闷的时候，我被抓住脚踝直接从楼顶拖进了窗子。我吓得肝胆俱裂，抽搐的看着加贺“大哥，你要干嘛？”

“打球啊？”他指着整装待发的小龟。

我捂着略微湿润的裤裆“加贺，我要是能打得过你，我非揍死你。”

在我被他揍的半死之前，我已经换好衣服来到了球场。我们三个组队在球场已经小有名气了。小龟耍着帅和一伙儿人说“加一组，不太会打。”

在场边等待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名猛人。为什么叫猛人呢？他和我一边高，有我两个宽，肌肉线条清晰，体脂在10以下，膀子有我腰那么粗。他穿着一身韦德的热火黑色球衣，却用着詹姆斯的打法，强打时候掀翻对手，背着一个人上篮是家常便饭。吸引包夹快速转移球，有着如此出众的身体却打的很巧妙，无论是弧顶持球还是打无球跑战术都体现出了高超的球商。

加贺拍拍我“看好了，我们想称霸学院杯，就必须过这一关。”

“我们并没有学院杯……”我没说完，已经被加贺推着上了场。

加贺亲自防守猛人。我们打5个球，如果打成4比4就需要打第6球，如果再次打平就再多加一球直到最后有一队领先两个球。我们一直打到20平，双方打得难解难分。

我几次都造到了犯规，但是我都示意继续打。我从南京回来之后，我就不再满嘴你犯规了。

在大家快到临界点的时候，加贺拉出来一个后撤步三分应声入网。大家瞬间都坐了下来，累的直喘粗气。

加贺和猛人坐在一起，很是投缘，有一股英雄惜英雄的感觉。我丢了一瓶水给猛人，猛人接住也不客气打开就喝。

“哪个系的哥们儿？”

“机械。”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加贺抢过话头“你球打得这么好，之前没见过你？”

“之前打比赛的。”

“什么比赛？”小龟很是好奇。

“散打比赛，我是学散打的。”

我倒吸一口凉气“真看不出来，你这么能打。”

猛人微微一笑“如果你以后看到一个人，斜方肌很大，脖子很粗很短，背阔肌很大，记住不要和他打架。”

我笑着猛人“这不就是说的你么。”

大家都笑了，我边笑边尴尬的想，这人既然是运动员，就应该不屑于校园武斗了，应该不会参加和我们系的闹剧的。

“那你现在比赛回来准备干吗呢？想和我们组队征战学院杯么？”小龟问道。

猛人叹了口气“收拾山河，我们机械那个扛把子太面了。”猛人说完就走了，留下了我在风中凌乱。

此时此刻我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金。“食堂，速来。”

我皱着眉头来到食堂，看到金和二宝面对面坐着。二宝面前一堆烟头，金嘟着嘴很是可爱。

我看气氛不对上去就打圆场“哥，怎么了？是妹妹惹你了么？”

二宝弹掉了烟屁股，领着我们往外走。看我们走了，食堂的大爷才嚷嚷着“食堂不能抽烟同学。”

二宝把我们领到了校门口的小酒馆。这样的馆子我平常是不来的，我不喝酒，也觉得不干净。二宝把菜单甩出来，我和金互相看了一眼，又推了回去。

二宝点完菜，要了一件啤酒。又是雪花绿牌，又是一件。这一切都让我想起刚进学校那一会儿。

二宝用牙开了三瓶，一次递了过来。我看着近在咫尺的瓶起子给了他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金乖巧的接过酒瓶，用小手指抹去瓶口二宝留下的口水，动作隐蔽，很是机灵。她帮我的也抹去了，我用膝盖撞了她一下腿，表示感谢。

二宝自己吹了一个，然后开始吃老虎菜，椒盐蘑菇，还有锅包肉。他只顾着低头吃，一瓶一瓶的喝酒。半晌，他冒出一句“阿德，你回去吧。”

逐客令下的突如其来，金摆摆手“那我也走了。”二宝瞪了下眼睛“你坐下。”

金平常看着飞扬跋扈的，此时此刻却像小兔子一样，乖乖坐下了。我叹了口气，并没有起身离开。我用瓶起子帮二宝开了一瓶，我拿出酒瓶敬了他一瓶。

他一仰头喝干了。我望着他“你是我哥。”他看我死赖着不走，叹了口气。“小金子，我喊你出来就为一件事，我稀罕你。”

金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宝哥哥，我有男朋友。”

二宝摆摆手，然后把自己的大拇指插在自己的耳朵里开始挖耳朵。我很想和他说现在不流行陈浩南那一套了，不要搞霸道土匪爱上我那一套，金不是小结巴，我也不会让你带走金。

“哥，我的心思你懂的。”我说完死死盯着二宝。我和他相处一年多了，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我对他的恐惧不像刚开始那么深了。

二宝逃避着我的眼睛，他直直的盯着金，“我稀罕你，我要你，我要你现在就和我走。”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性骚扰了。金看了我一眼，像是在求救。我吸了口气“哥，光今年我知道的，你处过的对象就不下五个了，还有个怀孕的。”

我这话一出，隔壁竖着耳朵听的哥们儿都笑了。二宝瞪了那人一眼，那哥们儿就匿了。

二宝举起瓶子和金面前的瓶子碰了一下，我拿起来就喝了。二宝楞了一下，又给金开了一个，又碰了一下。我看着二宝，二宝看着我。我们两个同时吹完，他没事，我喷了。我咳得一塌糊涂，酒从鼻子里肆意喷洒。

金不停的拍着我的背，我咳得感受不到肺的时候。二宝又开了一瓶，推给金，然后转身和老板说“老板再拿一件。”

我们不能甩脸走人，因为他已经从恶霸变成了朋友，虽说他是朋友，前提他仍然是恶霸。不能撕破脸，但也不能一再退让。和他相处，犹如和美国相处。

金拿起酒瓶，还没张口就被我夺下来。我不会让我的女人被人灌酒，虽然她还不是我的女人，而且我已经喝不动了，嘴唇都开始麻。喝完我就狂奔进厕所吐了。

吐得天昏地暗，喝的太急了。

等我红着眼睛收拾好自己走出厕所门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了。我疯了一样冲出去，被老板拦住“你把单买了。”我大喊着“王八蛋”丢下几百块钱。

我冲出大马路，目力所及不见踪影。我立刻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可能走这么快。我灵机一动，翻身进入后巷，果然被我追上了。

我走近就愣住了，金被二宝按在墙上，二宝强吻着金。二宝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停下。金不停地扭着头，二宝开始亲她的脖子。金平拼命反抗，拳打脚踢，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我在原地呆若木鸡。

这一刻，我脑海中突然出现的是honey，我隔着门没看到的一幕幕，在我脑海中浮现。灵与肉也好，肉与肉也罢。我突然想到了honey。

我突然发现我没有一个去阻止的理由。她有男朋友，他是我哥。我应该做出的选择是退出去，默默回寝室把被子套在头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去找金吃饭。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这一刻，二宝已经开始扯金的衣服了。金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愤怒。我突然醒了，以前的我会怎么选择？是跑开？是逃避？还是自欺欺人？此刻的我，选择了抗争。

我一把拉开二宝，近期的健身让我有力气能拉开他。他没想到我会有胆子忤逆他，惊得楞在一旁。“你特么还算我哥么？”

他倒吸一口凉气，猛地一脚踹想我的小腹，“x你妈！”接着就是连续的组合拳，每一下都是死手。平常的称兄道弟，同学友爱，此时此刻在酒精和欲望的刺激下荡然无存。这个义字当头的东北人，此刻卸下了面具任由兽性在发作。我很快就被打的站不起来。

金推了他几下，根本无法阻止他。干脆扑在我身上，用身体帮我挡住拳脚。我猛地一转身，把她护在身下。看着她惊恐万分的小眼睛，我笑着用口型对她说“没事的，小可爱。”

我猛地站起来，刚要挥拳却停住了。眼泪水顺着我的脸缓缓流下，我慢慢跪在了二宝面前。“你知道我爱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跪下了，为什么会哭。可能懦弱的人，一激动就是会掉眼泪，或者我就是个恶心的小男人，除了哭我什么也做不了。但是这一次，我在面子，尊严，留血和疼痛之间做出了选择。我选择来了金。

二宝愣了一下，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和对方嘟囔了几句，我只听到两个字——圣战”

他丢下我们，自己走了。我搂着金，恨不能把她搂进自己胸腔里。她扶我起来，我缓缓擦去她的眼泪，然后不停的抹着她的嘴唇和腮帮子，我在擦去二宝的口水。

那一路都是金抱着走完的，我搂着她仿佛穿越了自己的整个人生。我在校医务室被医生处理了半个小时才出来，浑身都是擦伤，脸肿的失去人形。

我让金自己回寝室，我自己扶着墙慢慢往7楼走。我打了无数电话，骆驼，小龟，加贺，没有一个人接。这种感觉好难受，明明逞了英雄，却没法吹嘘。也对，他们还在为我懦弱的让骆驼受伤而耿耿于怀吧。

我回到寝室，小龟看了我一眼。他人道的关心了几句就去玩电脑游戏了。我缓缓关上门，连吹嘘的机会都没有。

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二宝，金倒是每天和我在一起，同吃同行。我时常开玩笑道“打的生活不能自理都值了。”

一周之后的一天夜里，我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走路利索了，就是脸上依旧是惨不忍睹。我起夜时在厕所听到六楼有人在嚎。

是无脸男军团的声音。我听了个大概，说二宝正在和人圣战。我快步走下六楼，无脸男们看着我，都不再说话。我摇着其中一个人，“怎么了？”

“二宝在和机械系新扛把子圣战。”无脸男自豪的说。

“在哪里？”

“你知道什么叫圣战么？”

“在哪里？”

其中一个人上来就是一嘴巴，打在我受伤的脸上，疼得我撕心裂肺。“和你说话呢，听到没有，南方人？”

“在哪里？我是他弟弟，我要去。”我没有还手，却卑不亢的看着他。

“在校门口的桥上，他不让我们去。”无脸男之二说到。

“我现在去，你们有谁和我一起？”我看着他们几个。

他们面面相觑，纷纷说着熄灯了，关门了，他不让跟着等等一系列的话。看来空乘系啥也不是前些年那么刚烈的一帮小伙子了。

我穿着睡衣就往下走，临出门时我说道“这辈子，我没开过地图炮，你们……也别开了。北方人……”我用灵魂给了他们一个巨大的白眼，踢着人字拖就往楼下跑去。

我看了一眼二楼楼道的窗子，翻身就跳下去了。有了之前的经验，我这次越狱显得驾轻就熟。我一路小跑，可还是花了半个小时，横穿了整个学校才来到进门桥。

远远的我看到十几个围着，两个人在桥上打得不可开交。我暗自庆幸，他们不是在楼顶单挑，在了路灯下面打更不会下手没轻重。

当我走近的时候，我彻底推翻了我的想法。二宝果然是和猛人在单挑。不，准确的说是在被猛人暴锤。猛人出手的频率快，幅度小，而且下手极其重，他打在二宝身上的每一拳都带着音效。

我还没走近就被人围起来了，接踵而至的是官方的典型的东北黑社会欢迎词，我甚至都不想带耳朵听。

猛人认出我，笑着看着我，一边继续和二宝过招。二宝本来已经不支，但是看到我的到来，又死撑着和别人打起来。就我看到的这几分钟，他一拳都没有抡中别人。猛人太强了，专业运动员打业余混混，绰绰有余。

我第一次看到人被打到吐血，二宝最后被飞膝之后整个人跪在了桥上再也站不起来。他跪下的姿势像极了我当天给他跪下的。

我心里居然生出了一丝爽快，我甚至想转身离开。但是想起朱静，我也得照顾好我这个哥哥。

我刚想说话，就吃了边上一拳。打的我肋骨仿佛断了。在别人眼中，我是过来茬架的。我此刻更不能动手，我被一帮人驾着，往后拖去。猛人过来制止，他微看着我“你想为他报仇？”

“明天打球么？”我看着他目不转睛。

他一下就笑了，“你们系输了。”

“我不在乎。”

二宝猛地跳起来，强弩之末最后的困兽斗。猛人一闪，抓着二宝脖子直接就给他甩下了进门桥。虽然下面一层淤泥和臭水，但是我仍然听到了重重的撞击声。

猛人揪着我的后脖颈，“要我送你下去么？”

“你不会的，我们是朋友。”我看着他。

他大笑着走向他们的生活区。我刚想下去救二宝，被猛人的人拦住了。“底下的水有半米，他死了大家都完蛋。”我猛地推开一人。也许我的话让他们的肾上腺素恢复了正常水平，人群渐渐散去。

我拼了命跑向水边，学校为了防止学生靠近水，在水沟边拉起了好几圈铁丝网，我的双腿被划开好几道口子，血不停地流。

我找到二宝，把他翻过来。扛在身上爬回桥面。他还有气，我放心不少。我背着他走向医院。之前我被他打的不轻，这一路我走的很吃力，到医院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我把他送进急诊室的时候，我靠在急诊室门口的凳子上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际，我喃喃自语“二宝，你的恩惠，我还完了。”

三天后二宝强行出院，一个人躺在宿舍里哼哼。我顶着满脸的创口贴和纱布走进去，无脸男们死死地盯着我。二宝给了个出去的手势，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仔细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他真的被打的很惨，包扎的部分快超过没有包的。雪白的纱布和黝黑的皮肤交相辉映，乍一看是一只熊猫躺在床上。我没忍住笑出了声。二宝转过身，看着我“我要是能下地，我就打死你。”

“早说啊……我以为你能下地呢。”我故意气他，拿起桌子上的苹果，在衣服上擦了几下，一口咬出好多水。

他气得一口血吐了出来。我第一次见到人吐血，愣了几秒。我慢慢把苹果放回去，端坐好，不再气他。

我把带来的水果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我是来看你的，顺便气气你。”我笑了。

二宝一下也笑了，“你们南京人一个德行，那死小孩朱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关心下自己吧，他在北京好吃好喝呢。”我重新拿起苹果，咔哧咔哧的咬着。

我推开了他的窗子“我屋顶的花是你放的吧？给高哥的吧？我打了电话给朱静，他告诉我，你们曾经是邻居。你那德行小时候没少受人家恩惠吧？怪不得你那么在意圣战这回事儿。”说着我脑海里出现了少年二宝，躲在高哥身后的样子，拾人恩惠千年记，这个男人没有烂到骨子里。

二宝看着我，眼眶里居然泛起了泪光。

此时门被推开了，猛人慢慢走进来。我回过头，嘴巴张的老大。外面的无脸男军团连声都没出就让人家进来了？

我赶快站起来，让出板凳。猛男冲我笑了下，坐下来。看二宝的瞬间，脸就板了下来。“治了多少钱，我出。你要赔多少钱开个价。敢报警，我就打死你。”

二宝合着血点起一根烟“打不过你，我认了。报警的事儿，我二宝做不出。”

猛人转身就走，我追出去跟在后面。路过加贺宿舍时，猛人还打了招呼。加贺一看也跟出来，我们两个人一直跟着他从走廊这一头慢慢走到那一头，我们准备送他出了6楼完全不在我们系范围再回头。

猛人突然停下来，递上两根烟。“二位留步吧，不用护着，我敢一个人上来就敢一个人下去。”

加贺抽着烟“得，那球场见吧。”我看到他的兄弟们都在五楼站着。这个人粗中有细，猛而不蠢真有意思。

我和加贺回到小龟宿舍。小龟在打斗地主。斜叼着香烟，听了个事情的大概就摆摆手“不报警是傻子，是我就告到他坐牢。这是重伤，猛人不用想毕业了。再不济也要讹他个十万八万的。”

我突然觉得好笑，我偏下头在他耳边耳语道“之前小飞违反校规在校外租房子的事儿，有人捅到刘墨镜那里。小飞被停面一个月，从此失宠倒台，接着班长就上位了。旁人都说是班长做的，你觉得呢？”

小龟惊讶的看着我，随即笑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可记得你腿伤的那次踉跄。”我拍了拍小龟，吐着烟圈出去了。

二宝终究没有报警，这个夹在恶棍和侠之间的男人，守住了最后的侠义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