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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天换日我为神》第三章 父子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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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岔路,文姝笑着挥手作别。走不几步,迎面过来一个中年人,白面布衣,寥落清癯,面孔与文姝有几分相像。“姝儿你都到这儿了,我还打算去镇里接你。”

“爹,现在大中午的,我一个人回去没事。”

是她爹,商弘羊感觉心砰砰砰的跳,有种见丈人的感觉。文姝父亲扫过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疑惑。

“我同学商弘羊,也在学馆读书的,功夫练的最好。”

“你就是商弘羊?听说过,程先生的得意弟子。”文姝父亲接过文姝的小包裹,笑着向商弘羊打招呼。

“得意弟子当不起,只是先生身边多待了几年。”商弘羊心下暗喜,嘴上却很谦逊。

“不是谁都能跟程先生学五年的。先生的那一身功夫,到手了吧?”

“不敢说到手,也就一套五行拳打的多,熟练些。”

商弘羊打点起精神,满以为继续攀谈下去,争取留个好印象。谁知文父背好包裹,对商弘羊挥挥手,转身走了。文姝急忙跟上。

“文姝。”商弘羊话到嘴巴,却没发出声。 目送父女二人就这么走了,头都没回。 商弘羊站在路口,呆呆着看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又一个转弯处。 心里一番大起大落,好一会儿才恢复自然。

是了,文姝他爹听说过我,想必是程先生那么多学生,读五年的就自己一个。只要文姝和他爹说起学馆的事,很难不提起自己。未必是文姝对自己多么上心,人家也就是随口一提罢了。她爹和我说了几句,也就是礼貌罢了,是我想多了。

商弘羊想追过去,犹豫了一下,没动;想喊一声,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他的背篓滑倒到地上,行李滚了一地。他猛的一拳击出,眼见一棵小树即将被摧,却又猛的收回,闷哼一声,倒退一步,显然不好受。

“这树何故,我岂能无故牵连之?”

“你既无意于我,为何进出总是偷偷的觑我一眼?”

站立良久,商弘羊默默的收拾好行李,重新上路。

回到百丈崖的家中,已经是半下午了,平时一个时辰的路,商弘羊走了两个时辰。

当商父看到商弘羊的时候,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吃了一惊。“二儿,你怎么啦?出事了?”

商弘羊原名商宏二,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因为他哥是商弘大。只是先生带着读了几篇《盐铁论》,见他心生羡慕,颇有立下大志的样子,加上弘二这名字上不了台面,就做主改名商弘羊,以示效法桑弘羊。只是百丈崖的叔伯兄弟,依旧叫他的小名,“二儿”有之,“小二”有之,“老二”亦有之。

“没事,就是饿了,有点累。”商弘羊饿是真的,自从五行炼五脏后,气血消耗大,吃得多,饿得快, 这大半个月,照例下午要加餐的。 累,也是真的,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和文姝说点什么,但话都没有机会出口,就泄的一干二净。就像路边打出的那一拳,半途收回,比打实了要难受。 他很想找个人说说,但这个人不是父亲。父亲对他很好很好,但这话,却不好对父亲说起。

那边母亲从厨房间探出头来,对商父使了个颜色。“饿了就快吃罢。我捉摸着你今天要回来,一早就把野猪肉给炖上了,你爹昨天夹住的。”

闻着厨房里飘来的香味,商弘羊深深吸了口气。也许,我早该料到这个结果,一起读书三年,总共没说过几句话。也许,她不经意间瞟向我这边的眼神,是看我同桌的? 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一时间,内心浓浓的失落和悲伤,化为了淡淡的惆怅和怀念。

母亲端上来一大海碗野猪肉,还有一碗饭。商弘羊接过,把滚烫的肉汤浇在饭上,滋滋的响,雪白的米粒在汤中沉浮,发出浓浓的香气。商弘羊夹过肉,恶狠狠的啃了一口,满嘴都是油,端起汤泡饭,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也不嫌热。几口下肚,好不畅快,长嘘一口气,感觉好了很多。

饭罢,商母去收拾碗筷,父亲坐在一边。

“爹,娘。”商弘羊犹豫了一下道:“我五行拳功力最近增长很快,先生说该教的都已教了,让我在家自个儿练习,七月去找他,还许诺我一桩大机缘。到时可能要呆上几个月时间。”

“我说怎么把被褥铺盖都带回来了。回来也好,跟你爹打猎采药,攒点钱娶亲。”母亲听得商弘羊不再读,倒是很开心。

“什么大机缘?”父亲毕竟不同,关注的点不一样? “是去县学还是哪里? 听说程先生儿子、程少华现在县里做的挺好。”

“我也不知道。应该不是去县里。 先生让我多往山里走走。这机缘可能就落在这千峰山里。”

“这就怪了,先生书读的好,武功也是乡里一把好手, 这可山里吗。”父亲摇摇头,不再多想。“那就听先生的,还能害你不成? 反正你不读书了,你哥在县里铁匠铺子,你就先和我采药打猎吧。找个机会也去县里。 只是你几个叔叔伯伯怕要失望了。他们还指望着读书中秀才中举人,给这百丈崖谋点好处。”

商弘羊知道,中了秀才,就跻身士的阶层,可以免除徭役,见县官不跪。中了举人,乡邻就能把土地山场挂到自己名下,有一定的免税额。

不过秀才、举人, 这一路下去太难,百中无一。程文藻老先生是三十年前的秀才,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如今以教书为业。倒是他儿子程少华,考了童生后,就与人做了账房,听说做的风生水起,深得东家看重。

只是商弘羊对读书的兴趣,也不是很大。书上明明白白的意思,一定要扯出什么微言大义出来。 《关关雎鸠》,就是少男想少女了,偏偏扯出什么圣王之德。“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就是家里来人了,高兴。偏要扯出一番治国之理。实在是牵强附会的很。 估计程文藻老先生也知道这点,很少讲这些,大多就解释下字面的意思。倒是的《管子》、《盐铁论》之类,有点经世致用的道理,可惜不考这个啊。

商父随口感叹了一句,却不知商弘羊想了这么多。见他渐渐开朗起来,不似刚才的消沉,招招手道:“随我出去走走。”

商弘羊不解,随了上去。五月底的百丈崖,尚不太热,出的屋来,一阵风, 神清气爽。有那知了嘶叫,活泼泼的气息铺面而来。

百丈崖背靠花岩山,花岩山的溪流汇聚过来,形成一条小河,在村里转了个弯,成一道瀑布倾泻而下,这就是柳河的源头。寨子里就七八户,三十余口人,都是本家,一个祖宗下来的。

走了几步,瀑布上口边站定。商弘羊的眼光越过峡谷,看到了远处绵延的青山,想起了文姝,“她家好像就是那个方向,翻过这座山,走个十来里就到了。”想着想着,心里又是一痛,却不似方才那般剧烈。

“二儿,你在先生那里读书习武,过了五年。这五年,几个文字超过你的?”

“爹。我不敢妄自菲薄,柳河镇这五年也就三个人进县学,有两个还是使钱找了关系,我如果愿意,明年,我应当也能进。”

“好,那学武,有几个人超过你?”

“先生说过,他教学三十年,我文字不算最好,但学武却是第一。”

“那你品貌如何?”

“爹,至少不算差吧?”商弘羊有点不好意思。

“呵呵”商父笑了。“你是我的儿子,我当然清楚。在整个柳河镇,纵横三五十里,没几个比得上你,否则也不会全家使力供你。”

“那这百丈崖如何? 这无边无际的千峰山如何?”

“百丈崖地势险要,曾有强人啸聚几十年,而官府毫无办法。兼且风景秀丽,实在是个好地方。百丈崖不过占千峰山一隅之地,尚且如此,何况整个千峰山。”

“你只看到这千峰山的好,却不知这里的吃人不吐骨头啊。自打先祖迁到这儿,一百多年了,曾有一代弟兄九人,只有一人活到娶妻生子。其他八人或病死,或坠崖死,或死于山林尸骨无存。这位祖先也只活了三十四岁,山林间染毒瘴而死,留下了寡妻和两个儿子,又近百年过去,才有如今的百丈崖。一百多年啊,百丈崖活到成年的,不过十之二三。更不提前朝盗匪占据的时候,无数人横死,这茫茫千峰山,哪里没有人的白骨,如果没有,那也是被猛兽吃了,尸骨无存。前年我送你上学,拜访程文藻老先生,他言道百丈崖山高林密,雄奇瑰丽,在千峰山无数山峰中也是别具一格,羡慕我们世居于此。这却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了,有点矫情了。”说着说着,商父尽然说到程文藻老先生身上,颇有不敬之语。

“爹。”商弘羊上前欲辩,却见商父一摆手,“你知道你想说什么,程文藻老先生对你不错,也是柳河镇第一等的人物,你记着有恩必报就行,却不要把他的话看的太重。任何人的话,包括你老子我的话,你就自己拿捏着,该听就听,该不听就不听。你不要被任何人所拘束,这任何人包括你的先生,你的老子,还有不管哪里冒出的年轻姑娘。尤其是这最后一点,你这个年纪,正是喜欢胡思乱想的时候,更要把持好。”

“爹,我。”商弘羊再次张口,再被打断。“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聪明,不论学文学武,都一点就透,现在家里有我和你妈顶着,有哥哥帮衬着,能让你这么烦恼的,没有别的事。”

商弘羊目瞪口呆,看着父亲,这还是印象中勤劳木讷,只知耕猎的那个父亲吗?

“你今年十六,寻常人家都要说媒订婚了,但我,你母亲,你哥哥,所有的叔伯兄弟,都对你寄以厚望。不希望你一辈子窝在这山里。商家祖上也曾阔过,你不是天生的农夫猎户。所以都希望你走出去。在这之前,你小叔西北投军,十多年了,你只怕都没印象了。 你那哥哥,早早就去了县城谋生活。这才是你的路啊。不过先生既然说了千峰山里有桩机缘等你,那你就先和我探探这山林,等那机缘水落石出了再说。 ”

“去县里过上年把,甚至去陆安府、庐阳府看看,见见世面,你就知道现在的自己多么可笑,不要自己把自己给束缚了。”

父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酣畅淋漓,决不同于往日的沉默寡言。

不等商弘羊说话,径直招呼道:“随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向村后走去,一路遇到了好几个叔伯兄弟,婶子嫂子。一路招呼着。

拐过几个屋子,去到村后的一块山岩下。只见这山岩高有数十丈,当中却有一道拱门,高七尺,宽三尺。黑油木门虚掩着,商父推开,却是一个厅,深有数丈。这里商家在此的祠堂。外面的阳光透进来,商弘羊看到尽头是一个香案,后面供的除了灵牌,还有几本书。

这里商弘羊常来,儿时玩耍,年节祭祀都来过。却不知道父亲让自己过来是何意欲。

“你看,祠堂供的,除了列祖列宗的灵位,还有书。我们商家,纵然再苦再累,每一辈都有几个人读书识字,不能都做睁眼瞎子。你能读五年,除了我和你母亲哥哥,你的一众叔伯兄弟,也都出了力,每次打猎,危险时我靠后,分肉时我占先。为什么,因为你啊。”

“爹,我”,商弘羊感觉感觉压力好大,嗫嚅着,却不知道说什么。他从未想过,他一个农夫猎户之子,居然背负了这么多人的期望。自己因文姝的无视而消沉,似乎有点让人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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