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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一秋》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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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浪很小的时候记忆力只有美丽的母亲和醉酒的父亲,父亲一喝醉就愿意打母亲和他,在段浪三年级的时候,母亲去世了,父亲变得更肆无忌惮,不过很快,他就被市体校选了过去,离开了家,就再也没怎么回过。

小的时候他很调皮,没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再加上他主要项目是1500米游泳,在长身体的时候大幅度训练,导致比同龄人也要高大许多,所以在体校也是横行霸道的一路人。

他当时成绩不错,几次在全国大赛上有好成绩,成了大家口里的明日之星,可是在16岁那年,本来要代表省队参加比赛的他在酒后乱性,强上了一个小师妹。那个女孩家不肯退让,把他逐出了省队。

本来这种事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后来不知怎么私了了,帮他私了的人就是段老爷子。

段老爷子很欣赏段浪,又说都姓段,就认他当干儿子。

段浪那个时候还小,刚刚逃脱了天天训练的束缚,高兴的要死。结交了一帮社会上的小青年,每天花天酒地,不醉不归,出入各种会所,女朋友三天两头就是一个……

这段时间他就跟着段老爷子的手下做事,知道这个段老爷子是江宁所有地下产业的金主,黑的白的都得让让他,过年的时候,公安,税务,土地,城建,都派人给他送礼,在江宁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段老爷子对他的好他都看在眼里,也决定这辈子都为段老爷子做事。

虽然情同父子,但是还是有分歧,最大的分歧是段老爷子让段浪去出国读书,见见世面,但是段浪不想,他才二十岁,那个时候他最想以后和老爷子一样,成为数一数二的人物。他心比天高,其实现在再想想不过是井底之蛙,也只能在见过的东西里选择未来的路。

又过了几年,他的哥哥段政从国外回来,整个人像是换了个样子,谈吐不凡,温文儒雅,段老爷子也对他很赏识。这引起了段浪的不满,他是怕他的地位受到动摇,这个真正的段家子孙。

段政对段浪也不错,做什么事也都带着他,久而久之,段浪看出了自己和他的差别,段浪只想着用手段保存好现有的东西,而段政喜欢开阔新的产业,这很让段老爷子欣喜。这段时间,段政负责明的,在各种场合谈笑风生;段浪负责暗的,处理见不得人的事。

段浪这个时候心里开始不平衡,在最有理想,最有抱负的时刻,却被安置在最见不得人的地方。

段家浩劫也是发生在段政回来之后。

那天,段政找到段浪,告诉了他一个惊天动地的事情,他原来也是段老爷子的孩子,不过是被包养的女人生下的野种罢了。

段老爷子为什么对你那么好,因为要赎罪,可是呢,你终究上不了台面。

段浪感到天崩地裂,那个曾经最感谢的人,最敬仰的人,竟然只是像可怜乞丐一样可怜自己的这个儿子。

他答应了与段政一起把老爷子手里的产业抢来的事,因为段政提出的条件诱人到他无法拒。

在那个昏暗的地下室里,段政身前坐着一个蒙着头的人。

段政说,你打下去,东西就是你的。

他不知道那是谁,他在犹豫。

段浪攥紧了手里的钢管,他知道也许这样做对不起老段家,可是妈妈被打的神情,无法实施的抱负,这几年的雪藏的屈辱,都战胜了理智,他像以前一样拿着钢管挥去。

段老爷子应声倒地,他的视线里只有段政狂笑的脸庞。

老爷子半身瘫痪,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后半生。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也陷入了迷茫,在那段时间里,他戒酒消愁,不敢踏入段老爷子的房间一步,尽管老爷子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了。

那个时候段浪已经二十七岁了,谁看见他都要叫声“段二爷”,名分有了,地位有了,票子有了,女人也有了,可是他总是缺些什么。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爱。

段政还是没有藏住他的野心,他想要的更多,因为他染上了毒瘾,在这个无底洞里,把段家的家产一个一个投了进去。

段浪曾经也想帮助他戒毒,可是他染的太深了,段浪无能为力,只能看到老爷子的江山一点一点地瓦解。

段浪快到三十岁了,度过了年少轻狂,度过了纸醉金迷,在空空一人的时候,在看着段政没有人样的时候,在厌倦了权利与金钱的时候,在看着病床上的老爷子的时候,开始思考今后的日子。

他下定决心,放弃一切,不复仇,不负责,逃离段家,。

可是在港桥,段政都没有放过他。

两辆车在不停地追逐,段政地目的只有一个,让段浪回去,保护住段家家产。

两车开上了小路,没有路灯,车灯地照耀下两边杂草丛生,开到了尽头,段浪一个斜刹车,告诉车上地小七和峰叔不要动。

他自己下车,双手举起。

从后面车上走下的人端正的叫了一句:段二爷,回去吧。

段浪后退,他知道这是一个小山坡,他小心翼翼,感受着呼吸出来的白雾

他依然后退,一直到山坡的边缘。

那人跟来,不敢再动弹。

小七和峰叔在车里看着,那人离段浪越来越近,段浪向后仰去,那人想要去抱他,结果两个人都消失在山坡上。

小七和峰叔赶紧下车,段浪的手攀在岩石上,两人把他拉上来。

手电的灯光在不停的探索,杂草重影,月光凉凉,那人躺在山地上,怒目圆睁,血液顺着脑后流淌。

寒风吹过,三人不语。

顺着路漫无目的地开着,三人各怀心事。

段浪远远地看见一片冻海,停车,拖着处理好地麻袋,走向那个钓鱼者的冰窟窿。

小七抢过麻袋,哭地脸色发红。

他才十八岁,跟着段浪才两年,他抹了把稚气未脱脸上的泪水,嘱咐段浪每年春节向他家里的母亲寄点钱。

他的哭声越来越大,他说,段哥,你要好好活着。

他抱着麻袋,跳了下去。

段浪措手不及,惊愕的扒在冰面,手伸向那个刺骨的窟窿,可是什么都没用了。

他在冰面瘫坐,一直到天明。

之后一年他做各种地下的工作,赚了点钱,至少不用愁吃住,不时他开车去那片荒凉的小山或是那片海,自己孤零零地待着。

所以他也觉得,就算在冻海没有救上那个小孩,他也值了,因为他体会了当时小七的感受。

他这一路走来,背负了太多的错误。

他不屑于老爷子的人再去找他,让他回去重操旧业;也不顾及段政让他去南非做事的条件。

他想重新开始

直到半年前,见到了南姜子,她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女人,精致,高雅,品位不俗,但是却把一颗坦诚的心摆在他面前。她的行为有时让他不解,她的话有时让他接不上,当他看到她在那个他挥之不去地小山坡上放烟花,在那片冻海上温暖自己时,多年的爱,他终于找到了。

他想把他最好的一切都给她,那样他必定得回到原来的生活。

他告诉自己,就这一单,南非,一个人,钻石,然后什么都不告诉她,重新生活。

但是他错了。

段政对老爷子下手了,现在的他只能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任人鱼肉。

他看着老爷子在病床上的样子,那是他亲手造成的;他看着段政放荡的笑,那是他当年可以遏制的。

他动摇了,那是他犯下的错误,应该由他自己去承担,他不是想复仇,他只是想负责。

可是南姜子的面庞一直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的模样,扶正了他摇动的心。

他好不容易才爱上一个人啊,为什么不可以抛弃一切。

他不忍看到自己一手造就的父亲死去,他想和南姜子一起开始新生活,所以他答应段政,解决峰叔,再不相见。

可是他发现做不到。

他做不到。

他真的做不到。

他什么也做不到。

他做不到这么对待老友,做不到对父亲不管不顾,他做不到丢掉他的爱。

段浪缓缓地讲完,白色地蜡烛已经燃烧到底了。

南姜子已经哭成了泪人,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但就是止不住眼泪。

她说:“段浪,你混蛋。”

她几乎不说脏话,最多的也就是“混蛋”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她脱口而出。

段浪沉默,看着她这样难受,他的心也是抽疼。

“段浪,你后悔了吗?为了我,又卷入了之前的生活。”

段浪坚定地回答:“我不后悔。”

“你还是后悔,因为我,你不能为你的错误去负责。”

段浪沉默。

南姜子看着段浪的眉眼,想起了往日种种。

他的后背,他的眼,他的胡茬,他的眼眉。他的伤疤……

就像现在,他依然是那个在快递车前吸引她的男人。

她的眼神变得坚定了起来,她知他,也知自己,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爱。

她感到了在爱中从未有过的平静。

南姜子说:“爱不能限制住自由。”

她眼泪又无法抑制地流出。

“我们都没有选择我们的路,但我们都是自由的。所以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就必须为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负责。”

段浪安静地听着,良久,他说:“我不想失去你。”

南姜子说:“总有一天你会失去我。”

火苗间是段浪漆黑的眸子。

南姜子又说:“你会失去所有人,你的爱人,你的亲人,你的朋友……”

南姜子抹掉眼泪,问:“段浪,你爱我吗?”

段浪平静地回答:“爱。”

时间在流逝,只有火苗还在摆动。

过了好久,南姜子恢复了模样,说:“什么是爱,爱就是你在这个世界如此地渺小,但那么一瞬间你感到这个世界还是有一个人在爱你,那就足够了。”

段浪鼻尖发酸,别过头,看向窗外,有一颗闪亮地星星。

她就像他人生中的星星。

“我爱你,你爱我,这就足够了。”

南姜子站了起来,仰头一口喝完了杯里红酒,背对着段浪,她不敢看他的脸。

“段浪,我知道你的选择。”

在他下冰海救人的时候,他解救邻居的男人的时候,在他从火海里出来的时候,她知道他的善恶,所以她知道他的选择。

她看着外面的黑夜,抹去眼角的泪水。

原来她的甜言蜜语、奋不顾身、万死不辞,并不是爱,是荷尔蒙。

她绞尽脑汁、锲而不舍、委曲求全,也不是爱,是固执。

爱不是你等待了多久、付出了多少,退让了几分,那些都是情绪和执着的幻象。

爱啊,是让你感到心底稳稳升起了力量。

这份力量支撑着她,去抛弃一切顾虑,去肯定他的选择。

“你去吧……”

如果她回头,能看到段浪泪流满面的脸。

过了好久,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熄灭了,夜晚的寂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段浪从兜里拿出了个东西,放到餐桌上,说:“这个还给你,我这一辈子都还不起了。”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和苦笑。

南姜子看过去,是那块表。

她快步走过去,用力把表甩到大理石地面上,表面出现裂痕。

她通红的眼睛瞪着他,眼神中有着深深的感情。

感情过后,是淡淡的笑意。

然后她死死地抱住了他,段浪感觉到了那纤细的身躯发出巨大的力量。

她说:“段浪,你完成了你的选择后,向我求婚。”

段浪一愣。

她说:“向我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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