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收到战书的一刻，燕采修只觉得脑子里天旋地转。他似乎听见战鼓擂动的声音从北边隐隐传来，每一声都牵动着他的心绪，让他惴惴不安。他思虑长远，明白双方一旦开战会发生多少种无法挽回的后果。汉中王的幕下众多老臣，为什么没有人劝阻他？

战书是七天前写的，宋子秋在战书上说“十天后将发兵进攻广元”，现在七天过去了，也就是说，燕采修只有两天的时间，去阻止这场师出无名的战争。他的马厩里养着十几匹壮硕狂野的藏马，他骑上一匹毛色光鲜的枣红马，牵着一匹高大的黄马，急匆匆地策马赶往汉中。

02

誓师之后，宋子秋的军队并没有开拔。他等着西川的军队来迎战。

他知道消息已经飞了出去。边境上的探子连连来报，说西戎、楚国、宇文钊三路大军已经压境。这正是宋子秋想要达到的效果。

楚国怀着趁火打劫的鬼胎，西戎虽然是宇文钊的帮凶，却也想得到汉中这块肥肉。三方势力小人同而不和，宋子秋料定，只要自己不出汉中，这三方谁也不肯先动手。而他的汉中军死也要死在汉中。

他等着西川的军队应战而来，自己好把这块土地用这样一种方式献给西川，也留给西川一种别样的仇恨。至于战或降，生或死，只是手段而已。复仇的大业他深知自己无力完成，只能借助西川了。他与自己的幕臣们商议了好多个昼夜，最终才定下了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一计。

誓师后的第三天，西川军还是没有来，宋子秋有一点浮躁了。他很担心正在压境的某一股势力突然发难，这将一发不可收拾。虽然他知道这不太可能发生，但他还是在提心吊胆着。

这时，已经是深秋季节。深秋，再薄的云层，再鲜艳的阳光也是骗人的。阳光越强烈，你的身体就越觉得冷。

汉中今年饱经风雨，却依然是个丰年。但那个勉励他劝课农桑的好皇帝已经不在了，所有的回忆，都只能在梦里回放了。

03

燕采修以为宋子秋会主动进攻广元，自己是否能阻挡汉中王的铁蹄也很难说，所以他临走之前，已经命令自己的部队严阵以待。可是他一路到了汉中，都没有发现任何行军或突袭的痕迹。他尚未明白宋子秋究竟想要做什么，直到他到了宋子秋的府上。

“我一直等着西川迎战我，没想到只来了你一个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知道一旦我们开战，其他几家都会浑水摸鱼吗？”

“我知道，所以我迟迟没有发兵。”

“我好像明白了你的想法，可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投降西川？”

“我只有激起各方的狼子野心，才能让你们诚心诚意地受降。”

“我明白了，你想让西川替你复仇，帮助你对抗宇文钊，就只能这么做。”

“所以我需要请你演一出戏。我错在事前不曾写一封信，言明我投降西川之意。我想请广元军打着迎战的旗号过来，我会迎你们入城。然后我们的联军火速北上大散关，送给盘踞当地的宇文军一份大礼。”

“好，我答应你。”

04

一转眼，又是冬天。这变故迭生的一年，一转眼就经历了四季。还活在秋天里的一丛枯草在寒霜里愣了神，在冷风里忘了摆动。

是啊，季节变得太快，转瞬之间，就过了一棵植物的生命周期。雪花在万花俱残时自顾自地绽放，盖住了所有的尸体，蛰伏了一切的律动。

下雪这天，又是十月十八，又是子秋和子冬的生辰。宋子秋扶着一个剑鞘，把一把长剑插进去又拔出来，拔进来又插进去。望着窗外的飘散的鹅绒，宋子秋说道：“总是这么巧，每年的今天，天总是会下雪。”

宋子冬把长剑从子秋手里接过来，用一块洁白的手帕仔细擦拭，说道：“听说，你要入川了？”

宋子秋道：“是。”

宋子冬怅然，道：“那今晚，我为哥哥饯行吧。”

“好。”

05

雪一直下到深夜。兄妹在一处亭子里架了一个暖炉，用滚开的水烫了一壶又一壶的酒。没有菜，他们赏雪下酒。

他们都没有醉。

天气不暖，他们却都没有察觉。宋子秋饮下一杯，道：“冬儿，你说我投降西川的决定是对是错？”

“你是对的，只有西川能帮助我们复仇，这个我懂。”

“复仇……”宋子秋冷笑了一声。

“虽然遥遥无期，但事已至此，我们别无选择。”

“如果问这世界上还有谁能理解我，就只有我的冬儿了。”宋子秋心里暖了一些，可是脸上的笑意却一现即隐，他又说道：“我此去锦城，是去做人质的。”

宋子冬有什么话要出口，宋子秋说道：“不必担心，我有办法保全我自己。虽然不想看到有这一天，但是汉中必须交给你了，从今后，你是汉中女王了……”他想到以后妹妹每天所要面对的，就说不下去了，他的眼眶已经潮湿了。

宋子冬站起身来，把自己的哥哥抱进怀里，宽慰道：“哥哥此去，冬儿放心。也请哥哥放心冬儿，等你平安回来，我会送你一个更美的汉中郡。到那时，我们就再也不用怕谁，再也不用求谁，我们自己杀回长安，为杨家和宋家报仇雪恨，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