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直面

覃浪即便是在监舍里他也没放弃修行。

修行即为修心。任何地方，任何时间，任何人，任何事情都可能是修行路上的一颗石子，是修行登攀的一个台阶。

监舍里好在清静，至少昨夜的月圆之夜，每次都痛苦不堪的血螭龙纹的煎熬，明显在心境的影响下变得似乎淡弱了些。当然，那痛入骨髓的感觉还是那么猛烈，可这在覃浪看来远远抵不上在战场上，看到身边的人倒下时那种锥心之感。

盘膝而坐，窗外月色惨白如霜。

离紫苑的入门考核也就只有一日了。在这十二个时辰里会发生什么，覃浪委实不知，不过，他还是相信那个庞大如山身躯的人会四处奔走，他坚信！

十剑门。

问剑山！

得意楼！

担风真人收到了两封飞鹰所传的帛书，看着一手一个的帛书，担风真人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根。

他自然先看得是那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帛书。

这是自己的最小的弟子所发的。说的自然是十剑门最小弟子覃浪的事情。

看完这一份，他才拆开了那装裱精美的杏黄色的帛书。

摊开一看，他不觉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这份帛书自然是皇宫大内所出的关于让担风真人前往龙虎山事宜。

鹤发童颜的担风真人有着如白瓷般的牙齿，这在月光的照射下就显得特别扎眼，一如一把把凌冽的剑锋。

“该露出獠牙了！”担风真人的脸色变得凶狠，他从来不认为修行的人必须摒弃爱恨情仇，不能沾染人间烟火。他一直认为即便是修为通天，他还是有怒！只不过这怒不是凡夫见血三步，也不是将军卧尸千里，更不是皇帝啼血天下。而应该是雷霆之怒！

用他咬牙切齿地说法就是：要是让老子发怒，那就不是流血死人这么简单，所谓雷霆之怒呢，就是不光光消弭灭你的肉体，而是将你的肉体和灵魂都轰成渣渣。

覃浪是十剑门最小的，他也是这三缕长须，丹凤眼的百岁老人的最好玩伴。如今覃浪身陷囹圄，而且是摆明了的陷害。这不是在捋虎须，摸老虎屁股吗？

想到这儿，担风真人打出一道真元到一块玉板上。这玉板表面画满了各种看似杂乱实则摇曳心魂的法阵阵纹。

这储元玉板，估计这天下也没有几块吧。

担风真人法诀连连，那各色真元被他自体内逼出而后输送到玉板内。玉板一开始温润的玉白色调如今则变得五彩斑斓，宝气万千。

担风真人直到将丹湖紫府内的所有真元全部转给了玉板，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诀。

长吁一口气，他略显憔悴的脸上又有几道新鲜的皱纹。如此时再看担风真人，他的脸色也是晦暗无光的。

“他、娘、的真得是老了。”自己敲敲从来未曾体验的酸软的腰部，担风真人骂骂咧咧地。

将自己写得一封帛书和玉板一块儿拴在飞鹰身上，手中弹出一枚紫色灵石，那飞鹰尖唳一声，追上如电射般的灵晶，口中再次发出悦耳啸音，张开巨翅，刮起狂风扶摇直上飞入云端不见踪影。

“这货比黑三难养。”担风真人龇牙看着已经杳无踪迹的飞鹰方向喃喃道。

收到师父的亲自发来的飞鹰传书，米斛沉默了良久。他把玩着那枚不时放射毫光的玉板不觉苦笑。

抬头看看那渐渐西斜的明月，米斛知道明日将是他重要的一天。

米斛选择睡觉。

倒头不过数息时间，鼾声就如惊雷。

第二日，也就是紫苑招考的前一日。

皇宫门前，来了个摇摇摆摆，宽袍大袖的有点秃顶的大胖子。

见了宫门侍卫，他递上一面牌子。

侍卫不敢怠慢，于是马上进内禀告。不多会儿，封不二门前就有了个太监出现了。

封不二本欲不理睬的，可那太监却有说辞。

听了太监禀告，封不二歪歪嘴，在他脑海中闪出的是一份天下英雄榜的玩意儿。

天下英雄榜不知何年何月突然出现在封禅之地的——君山的君临峰上。

此物自行评价天下英雄。

上面的人囊括这方大陆的所有角落。

榜单上最前面的三个人的人名被古怪的雾气所遮掩。而从第三一直到第一百零八位则都是声名赫赫之辈。

他封不二也忝居其间。而米斛也赫然在目。

米斛排名英雄榜第九十二位。

而他封不二则排名八十六位。

米斛找上门来，封不二可以装着不知情，可皇命难违啊。封不二有时候很是气闷，天宫为何要对一个世俗间的皇帝恭敬如宾？他封不二可以不给这皇帝面子，可他不得不听命天宫。

天宫给他的话居然是一天在皇宫就一天听从皇命。这皇命就是正式诏书，如今这黄门内侍就是捧着皇诏而来的。

封不二接了皇命，他有些淡然。

出了宫门到了竞武台。

封不二气定神闲往哪那儿一站。没有任何花哨的修饰，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有的只是那一如清潭般温和的笑容。

封不二很老了，也很瘦，可他站在那儿却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他身形看似弱小，好像那悬崖边孤独的松，可那份坚韧却呼啸而出。他有些僵硬的身体看来冷峭，可却又给人流转百千回的激流暗涌的感受。

他就是封不二，天下独一份的封不二。

胖子上台。

步伐沉重，心思似乎也是很重！

脚步是那么的慎重，可以用举步维艰来形容，他很慢，慢到他从抬脚到落地，地上一只蚂蚁从他鞋底穿阶而过。

当他抬起后脚时，那地上的微尘却一粒都没有震动。

第一步，封不二保持了淡笑。

第二步，封不二高山般的身躯微微抖晃了下。

第三步迈出，孤崖的松上的松针纷纷落下。

再行进步，本来只是涌动的水面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胖子不管不顾，他还是埋头走路，只是走得更加沉重、慎重、庄重！

封不二的瞳孔变了，他本来的灰白色为主题的瞳孔如今让那隐藏的蓝色瞳仁占了眼眶主题。

一旦这冰凉的蓝色充斥了那眼眶，于是，他的整个人的气息也发生了根本变化。

原来那好整以暇地稳重泰然，这会儿变得幽冷冰凉。

他眼中的蓝色变得更加深沉，如今有丝丝黑色浸染，于是这冷酷中就有了吞噬的凶猛感觉。

米斛在一刹那忽然停了下，他那胖大的脸上居然有了细密的汗珠，好像是突然涌出的。

密密麻麻的汗珠让他的脸变得有些滑稽，可他空有一双蒲扇般的衣袖却不能擦拭。

封不二的山羊胡子有些翘起，嘴角也有了一道变形的弧形。他似乎在笑，只是这笑容比哭还要令人难受。

米斛动了，这才他是大吼一声，抬脚直接剁向地面。

咔嚓！

脚下的晶刚玉石砌起来的台面也直接裂开。

竞武台上有了凶暴的烈风，呼啸砸向米斛。

米斛出手了，一枚细小的剑光突然从那狂暴的风眼中爆射而出。

银剑无情！

米斛的眼光也如银剑！

身体跃在半空，手中法诀变化，那银色小剑发出尖厉的鸣叫，好像一根锲而不舍的钻头。

旋转，旋转再旋转，在这疯狂飓风中找到一个点，直接钻穿它！

银剑和风有了激烈的缠绕交锋，于是发出尖锐的吱吱声，这声音令人听之如刮骨，恐怖惊悚。

封不二忽然有了丝诡异的笑容，这笑容如同九幽的恶鬼在鬼门关探头而出一般。

他的右手还是捏着风之诀，而左手笼在袖中有了新的变化。

双瞳！左右双修！

这才是他克敌制胜的法宝。

十剑门只有十把剑，而天宫有着灿若群星般的天幕！他封不二不过其中一颗星星，而米斛则是那十剑门中最为锐利的一把剑！

封不二笑了，他知道那如同蛰伏的毒蛇的四棱飞剑已然就绪。

下一刻，当那无坚不摧的剑锋飞跃而出，对面的那个胖子将成了一座肉山轰然倒塌。

米斛皱眉，他忽然将控制飞剑的法诀进行了变化。单手打诀！

封不二愕然发现。

这该死的胖子居然也修有一心二用的法门。可他是双瞳者，那看来毫不起眼的胖子，当然除了体型外毫不起眼的胖子居然也能做到！

震惊的封不二笑容都变得僵硬起来。

米斛才不去理会脸色剧变的封不二，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棵圆溜溜的东西。

圆石头很是认真地对着封不二，于是封不二的乖张的表情就呈现在了米斛的视野中。

米斛古怪地抬眼看看封不二，接着又似乎确认似得看看那圆石头的影像。

当他确认后，胖子的脸色也有了巨大变化，只不过这变化让封不二有些难以适应，因为这胖子给他的感觉是风雨欲来，雷霆将至的感觉。

封不二忽然觉得自己是光赤着身体在暴风雨中承受那四处肆掠的雷电轰击的感觉，可他只能直挺挺地面对！

米斛也觉着该直面了，他将手中的圆石头收起，而后一声长啸，这啸声声震九霄好似一只冲天而起的鲲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