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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女的科举路》第9章 阴风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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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杨子村搬出来五年,说不上天翻地覆的变化。对比他人,有时也显蹇促,平心而论,他与爹爹勉强也算越过越好。

杞县是距小杨子村最近的县城。当初为她上学,爹爹求了陈先生和杨子谦,执意带她从村里搬到县中。

远离山村,打猎便不能再作谋生的职业,因为会作木匠活儿,转行做了专职的木匠。

世家大族无须与升斗小民一处挤,占据了县中有利地位。平头百姓不说被严格拘束在固定区域,按着士农工商的分划,也各有各的聚居区域。

初进城时,由不得他们挑拣,几户邻人多是泥瓦匠、扛夫、车夫之类。镇日有各种小买卖的叫卖声,街巷之间到处有怪异的气味。

过两年余,爹爹又带她搬家。这一回,芳邻倒颇有些殷实人家,多是做小买卖的生意人,也有些颇有家底的小富闲人——譬如陈先生,就住在左近的街区里。

爹爹买下这一处房产,是从陈先生和杨典簿处贷了钱的。这两处钱至今没还清。要办甚产业,也真转不开手脚。爹爹没日没夜地做木工,明明对她惦记得厉害,偏偏要狠下心不来望她。这半年,越发接多了打制寿材的活儿。

她从前便有心帮爹爹贴补家用,可惜年幼体弱,又阅历太浅,真不敢贸然出手。

她原本计划改编些脑中的古典小说,发现这里不但世情世风大异,连一些文化领域的管制也颇是严苛。艺人话本并不流行,市民阶层的日常娱乐,多是音乐形式的戏曲,或是街头表演的道情,再雅致些,便是馆阁楼台的官属或私养的艺伎表演。

她花了时间研究,如今这本《菱花案》,是一本六折的花戏,专为馆阁艺人谱写的。第一部作品没让她迅速受到伎人青睐,总算帮她打开局面——在她正沮丧时,竟然有人寻她约稿了。

天气太冷,宝应没计划熬夜。待吃过晚饭,就着灯光微弱的雪光,翻了半个时辰书,草草洗漱过,便就寝了。

这是第二次旬休不能归家,宝应应了帮一位学友到馆舍监督。说白了,就是同其他学友一起,检查馆舍的卫生安全情况,以及留宿学友是否有偷看□□、争风斗架、夜不归宿等违纪情形。

刚从北区馆舍下来,腹中饥饿,宝应没心思理会背后叽叽咕咕的嬉笑声,直奔饭堂而去。

饭堂只有一幢,为方便学子就餐,设在学院的中区。深恐学子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云深山院的师长们做出各种设计,不但要求学生劳作田猎,而且绝不允许携带贴身仆役,能亲力亲为的事,也绝不允许院中仆役代劳。

像吃饭这回事,朝食、午食要求学生亲自领取餐食。夕食多是点心、面果之类,且要求学子在申末时分归舍,若此时未归,饭堂也不直接向学子提供饭食——这也是方便管理的一种安排。

天空依然浓荫密布,视线中风致也显得阴沉湿寒。宝应感觉头里晕眩,顺势侧身停在道旁,扶着道旁攲斜的一枝白梅作轻嗅状。待晕眩缓解时,路径一侧已有四人半围着,拦住了她的去路。

宝应一看,倒都认得。便睁大眼睛微笑,半揖后回身笑问:“诸位学兄何以教我?”其他人便嗤嗤地蔑笑,嘴里说着些“可耻”“庶民”“贱女”的零碎话儿。

打头的高个子仗着体型,将宝应逼得进退无路。脸上佞佞地笑着,歪眉斜眼大大破坏了还算端正的脸,像个下三滥的混子,伸手在将宝应推搡两下。

宝应趔趄两下,胡乱攀扯着身后梅枝,将将稳住身形,其他三人也逼近了。

高个子伸出手,在背后揪住宝应的头发,凑近她的脸冷冷说道:“杨宝应,本公子都知道了,你老子一个破落户,张张致致只有个棺材铺,凭个又丑又无能的老棺材瓤子,你就敢触我顾氏的眉头——杨氏,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还是活腻了?啊?”

宝应忍无可忍地翻个白眼儿:“顾学兄,您是否鼻痔犯了?您鼻腔里的涕块儿快坠出来。”顾学兄显然始料不及,她竟是这个反应,一时错愕又尴尬。他很想伸手摸一摸,这贱丫头说的是不是真的。未免被她牵着鼻子走,无论真假都十足丢人。

他正傻站着,一人直接上来揪住她脖领子,咬牙启齿寒声威胁:“杨宝应,垂死挣扎只让你摔得更惨,死得更狼狈。无依无靠的寒女,去郡学不好吗?既有学养能拿,还能近便照应你父亲。只要你与洞主说明,你亲眼看见,那方宝砚是罗乐童碰翻的,只要帮顾师兄洗脱罪名。我帮你在郡学进入天字班,赠你九千贯,还有一幢通阳郡商坊的宅邸。我三舅父乃郡学副讲,二父是郡上功曹,你知道,这对我是举手之劳。”

宝应这会儿饿得厉害,没兴致与人长久磨缠,便沉沉一叹道:“陆学兄,您的三舅父和二父会否帮您践诺,愚下不知,若知您在有槐树的巷子,置下了产业,两位伯父想必——”

陆学兄已不容她讲完,惊骇异常地死死瞪她:“你,你——”宝应趁势从几人身侧挤过,被另两人拽住时,忽而一笑道:“陆学兄不必忧心,这事我是无意听到。说者也非有心到处传说。总之,请学兄放心,学妹不会到处传播。”

在对方气到要大打出手前,宝应一个敏捷的窜跳,三五步大跑一阵,又继续紧赶着,追上一个清越挺秀的身影。

惶惶难安的陆学兄,眼睁睁看杨宝应与谢清音并寐而去——他不过是顾家旁枝,而谢清音却是谢家嫡脉,自从谢家旁枝的公子在顾家无故身亡,两家就隐隐交恶,唯恐抓不住对方把柄。

杨宝应抓着谢清音衣袖,亲亲热热说些什么,一向孤傲难近的谢清音竟未推避,而微侧身低首,似在专注倾听。说一阵,谢清音却忽然回首,似向陆学兄瞟了一眼。

刚过转角,谢清音睨了杨宝应一眼,淡漠言道:“多谢学妹指点,清音茅塞顿开。就此别过。”说着,折身向北,应当要回馆舍之中。宝应一瞧,原来谢清音舍友公孙至已替他领饭。

宝应顾自进了饭堂。顾、陆二人已然成了跗骨之蛆。

这事说来也是无聊。

约是半个月前,听完洞主会讲,刚才四人中姓陶的一位,忽向她转达,说副讲命她去书斋见过。

这种事,若是别人说,她或者不疑有他。但是顾、陆、陶、孙这几人,莫名对她敌意甚重。她心中起疑,虽依言去了,但见副讲斋门虚掩,瞧不清内中有无人迹。但她耳力甚好,在三丈外便知房中无人,既然副讲不在房中,陶学兄所言便虚,她立刻折身而返。

刚走出没几步,便见谢清音与副讲联袂而归。她灵机一动,便直接向副讲询问,特意找她来有何事。副讲自然诧异,说并未寻过她。她便将前因细说,副讲便命她唤陶学兄来。待她将人唤来,却见副讲分外狼狈地歪在圈椅上捯气,头上漫了半脸的鲜血。

宝应也是后来才知,有人将副讲最宝贝的端砚放在门顶,将门虚虚阖上,待来人推门,那东西便死死砸在副讲头上。

这也亏得谢清音替宝应辩白,证实她往副讲斋中去时,不过十息功夫,他便和副讲会合,也一同往副讲斋中行走。别说她没功夫做这些是,就算有,以宝应身高,根本无法轻易将端砚放到门顶。她这小矮个要跳窗而去,也非易事。

宝应洗脱嫌疑,当日负责洒扫副讲书斋的顾学兄便成了嫌疑人。副讲虽然碍于情面,未将此事闹到尽人皆知,但风闻他与洞主商量,有意以学业不继为由,将顾学兄劝退了。

宝应入饭堂,领了午食,找个僻静角落,顾自大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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