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我毫发无伤。

我看见屋顶有一个空洞，大概那就是子弹飞出去的位置。我转眼看见有一个人，拼了命似的抱着顾云染拿枪的那只手，大概是他抱住他的手向上扳了去的。

如果单看那个人的外貌，我会确定他就是顾睚。但是我还是犹豫了要不要上前。我知道那个人的那只眼睛在拼命地瞥着我，他的眼中充盈着某种迫切的东西，他迫切地想让我动手。我不能确定那是来自于顾睚的眼神，不同于淡漠，又超于空洞的眼神。这时候我又听见下面传来踉跄的脚步声，顾云染将那个人推翻在一边。他气急败坏，表情前所未有的狰狞。

“那是什么？”我质问道。同时快速站起，后退几步保持警戒。

顾云染笑了起来，随后转为放声狂笑，他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散发着疯子的气息。的确，他就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的手一失劲，枪就掉在了地上。我快速过去捡起枪再退回来。他用力踢开那个抱住他胳膊的人，睁大着双眼看着我，他嘴中那刺耳的笑声终于停下来。他歇斯底里地咆哮。

“那是什么？你觉得那是什么？！！是失败品！没有用的失败品！！”他抬手捂着双眼，有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再退了几步，目光挪到他身后。我看见他口中的“失败品”正木讷地看着顾云染，看着自己的“主人”，他竟然也流下眼泪。

这时候无铭从楼梯上来了，我在楼梯口，一眼就能看见他上来的路上，拖了一路血迹。他的裤子已经被血给染透了。他用眼神询问我什么情况，我没有回答。我又回头看了看崩溃的顾云染，以及他身边的“失败品”，深吸了口气，做出一个我从未想到过的决定。

“我不会再阻拦你。”我松了手，枪掉在地板上。我听见身后有人深吸了口气，也不难想象无铭的表情，“你告诉我顾睚在哪里，我带他走。”

“…然后回去。”

顾云染慢慢放下手看着我，他用一种极其怪异，可以说是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随后他压抑的喉咙中，又发出怪异的嘲笑，转而又变成癫狂的大笑。

“他死了，死了！”他睁大双眼瞪着我，眼中的血丝鲜明可见。我抬脚像他刚才踢开自己的“失败品”一样把他狠狠踢倒，又蹲下来捡起枪，重新上膛对着他。

“顾睚不会死的。但是你我不能保证。”

这个人对于自己的死亡必然是极度恐惧的。他坐起来按住我的手，但是不敢动我手里的枪，因为我只要扣动扳机，他就会必死无疑。他强笑着，按住我的那只手极明显地发抖。

“你不敢杀我的…你不敢…”

“我敢！顾云染，”我抬起胳膊甩开无铭搭在我肩膀上的手，随后用枪使劲儿顶在顾云染额头上。其实顾云染是对的，我不可能有胆量去杀一个人，所以我也大声地喊着，以此隐藏我的怯懦，“你都能杀了你的亲生哥哥！我有什么不敢的？！”

顾云染突然哭了出来，我吓了一跳，手猛地一抖。他不是无声流泪，也不是小声呜咽，而是嚎啕大哭，与他刚才疯狂的状态又不一样。就像个无助的婴儿，像被吓到的小孩子，像……像……

像什么呢？

我有瞬间的恍惚，因为我脑中又闪过了什么。之后我变得极果断，我把再一次枪丢了，抓过他的手腕，掰开他紧攥着但是已经哭得没力气的手，拿着湿漉漉的钥匙。站起来揪着那个“失败品”的领子直往外拖，另只手再去搀无铭。我头也不回，无铭跟着我走，那个“失败品”也犹豫地跟着我。只留下顾云染一个人。

我们下楼，上车。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我几乎是把那个“失败品”塞在后座。无铭还要开车，我回绝了他。

“我来开。”我说。

无铭很诧异，他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让我打断了。

“我来开。”我这样重复道。无铭妥协了，他在副驾驶看着我。我握着方向盘，长舒了口气，掉头往树林里开。我从后视镜看后面那人的眼睛。

“顾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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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没跟你说过。”

“…他还小。”这人将身边抓着自己衣角的小孩子护在后面，语气中流露出少有的央求。

“别对他动手。”

对方并不想听从，他挥挥手，便出来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将他身后的小孩子带走。对方的压力迫使这人站着不动，他像将死之人一般，开始回忆起他与这个孩子十年间的一切。他看着这个孩子被带走，他不敢流出眼泪，面对孩子的哭闹，他只能苍白地嘴上安慰着。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他回过头去。眼泪流了出来。

“你这是犯法。”

“这是贡献。无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