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要习惯了和他天天见面，却要匆匆结束借调，那原先觉得难熬的三个月也就此别过了。

市局领导没有问我们，是否想要继续留在这里借调，处长只是说，谈谈这些日子你们的收获。

这里不会把你当成干活的工具，而是时时刻刻都在注重培养你，抓住这点滴直至有一天会成为中坚力量。

我自认为还做得不够好，谈完体会，我说，如果有一天纳税服务处有需要，请首先想到我，我会来，并且冲在第一个。

老处长说，周樱乔，你是个让我刮目相看的小女孩。

可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只是比“可以”多了一点用心而已。

明明已经开始厌倦那九点开始的响声，明明已经把那句“感谢您的来电，再见”说到滚瓜烂熟，不经大脑思考随时都能说出来的程度，却开始有了一丝不舍。

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任何人说话都不自觉地客气，使用书面语，老妈笑说我这是工作后遗症，那段日子如此根深蒂固，深深影响着我的今后。

在走的那天下午，我还是鼓起勇气走到6楼，在他所在的楼层，逗留一番后，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的桌前有一台电脑一台笔记本，一摞注册会计师的书，整齐地放在电脑显示屏左侧，能看到书边儿卷卷的，已经被翻过一多半。

他还是那么努力的，在闲暇时光里，从不放弃奋斗，让人心生敬佩。

看我进来，他便起身和我一起出门。

“学长，借调结束了，我下午要回去了，跟你来道别。”

“昨天和几个领导一起吃饭，他们还说起你们几个，特别是你，这段日子很拼，现在终于能松口气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听你这么说，我感觉没白努力，我自己也学到很多知识，回单位也能用得上。”

“我看你现在要成为你们单位的业务咨询大拿了。”他微笑着，他的笑太有渗透感，能让与他对话的人轻易走神，我不好意思地，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脸微微发热，我还没有习惯被他夸，只觉得自己熬的夜突然很值得。

“你准备考注会吗？”我问。

“对，不过时间比较紧张，我只报了两科，抽忙闲空的看看吧。”他笑着说。

“你为什么总是对自己要求那么高，总是那么优秀。”

他笑着看着窗外，大概是我的赞叹太幼稚，“你对自己的要求不也是很高吗？”

我想我对自己的要求，还不是源于你，我难以自控不跟随你的脚步。

我只得笑笑，优秀是一种习惯，极优秀的人总是对自己的优点一无所知，好似浑然天成。

“你和安妮姐…快结婚了吧。”

我还是说出了自己最想提但又不敢提的话，她，他的她，当他听到她的名字都能闪过一丝温柔。

“现在这么忙，哪有时间儿女情长。”可他眼里明明都是宠溺。

他给出最聪明的回答，意料之中，可我依旧不知如何收场是好。

“你们很般配，我祝你们幸福。”

“谢谢你，樱乔。”他叫我的名字很动听，我还该奢求如何呢，这样的距离很美。

我不知道如若没有她，我们会不会有可能，至少在这看起来对的时间里，一切都在超乎意料地发生着。

虽然人生没有绝对，但我仍然相信会有像水一样纯净透彻的标准。我佩服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违心，至少说出的那一刻很真心，祝福你，也祝福你们，就让我看着你一直幸福下去就好，就让她代我去体会我所有的理想。如果幸福很难，那我祝你平安。

一切眼看都步入上正轨。安静的优秀，悄无声息的坚强。收拾好行囊，告别他，告别这个忙碌的小楼。

青岛的税务就在这里燃起，好多人的心血，也包括我，振兴着这座小城，难以让人不骄傲，一切都还在继续，且永远不会结束。

但有些事情该结束了，至少该。可我至今还不够豁达，其实了解一个人也没什么了不起。

去投入到该投入的，去取悦自己。我和康梅约在天池宫大吃大喝，去ktv飙歌，去商场逛街买闺蜜装，一起去做指甲、做按摩，十分疯狂又开心的一天，太久了，没有为自己而活过。如果事与愿违，一定要相信上帝一定另有安排。

再次回到纳税服务科，科长安排我到咨询台，咨询台刘龙刘师傅，娜娜，我们三人成了最佳组合。

我穿着小高跟鞋在大厅里走着，为每位纳税人解答着问题。直到我从那一尺三分的柜台里走出，才感觉到自己是如此地被需要着。

晚上我做了一个特别奇怪的梦，梦见自己考上哥伦比亚大学金融系研究生，我在校园的草地上读书，在满是全世界各地学生的教室里等着教授上课。晚上走在曼哈顿街头，看着霓虹闪烁的大楼和极速而过的汽车。

醒来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早晨六点多。突然觉得自卑和缺失，梦里的这些情景或许陈冬至现在正经历的，那种体验和阅历会带给人生完全不同的愉悦感。

“妈，我想读研。”早晨起床我揉揉眼对老妈说。

老妈已经内退，现在是个闲适的家庭主妇，她毕生的愿望就是我能有所出众，她为我放弃在单位里异地升迁的机会。

老妈很开心，她说一个女孩对学历的追求就是母亲最大的成功。

就这样，我就开始了在职研究生的准备。

我问康梅要不要一起，康梅顶着两个黑眼圈大喊不要，但是拜托我到时候介绍帅气男同学给她认识。

晚上我问陈冬至，你在美国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他立刻解释道，“非常清白，除了上课就是自习，和同学打打球，偶尔约着去吃中国菜，夜店酒吧那是绝对没有去过的。”

“说实话，到底去没去过。”

“去过…一次，发现不适合自己就再也没去。你可千万别误会啊。”

原本只是想要感同身受一下他的幸福生活，他却解释起来，惹我偷笑。

“我昨晚做了个梦，我考上研究生了。”

“这个梦不错啊，说明你要升官了。”

接着他又发来一串“恭喜发财”的老年表情包。

“切，我才不稀罕。我想报研究生，我有些怀念大学了。”

“嗯，我支持你，不过你以后可能就没周末了，读研还是很累的，你要想好啊。”

我早已经习惯没有周末的生活啦，现在突然闲下来还有些不适应呢。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那你多跟我说一下研究生的生活有多好，让我小小憧憬一下好啦。”

“我可告诉你，研究生男生的颜值可都不咋地，你就不要试图幻想桃花运了。”

“你要不说我还忘了，我又要有男同学了！”

“喂，你要考哪个学校，我也去考，我看谁敢勾搭你。”

“真扫兴，我不和你说了。”

我挂了语音聊天，他发来一张自拍，“难道这样的帅哥还满足不了你吗？”

无奈的笑，不过我发现你确实有点有趣。

按照陈冬至的推荐，我买了管理类综合和英语二的复习书，看着这一摞书，有些莫名欣喜，这是搭载我愿望的阶梯。

白天工作，下班回家就开始做题。可惜时间太久，数学都快要忘光，第一套题便错了大半，逻辑还好，之前公务员考试相对有基础，两篇作文对我来说不是难事，最难的或许是要重新拾起英语。

从一个单词、一个公式、一段话开始，从下决定那一刻，没有给自己退缩的理由，我也怕陈冬至笑话，他奉为女神的人竟被几道题打垮。

也不清楚，我为何总是想着他会怎么看我，也忍不住打开他的唱吧，听听那些恰合我耳的旋律。

只是喜欢那些能让人安静的旋律，而非他的声音。我为何又开始和自己内心辩解。

看看他的那张自以为很帅的搞怪自拍，头发更长了些，白色的t恤终于有些阳光大男孩的气息，有些晒黑的皮肤，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竟有些感叹缘分奇妙，要不是那天，自己却也少了个能说话的人。

但行好事，无问西东。

陈冬至忙得不亦乐乎，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这么多资料，每天都给我发很多视频，给我传授很多经验。

“我只是考一个在职研究生而已啦陈同学，我说。”

“现在在职和全职统考，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了，想好考哪所学校了吗？”

“考中石油或者海大吧，海大有些远，如果中石油招的人多就考这。”

“行，我问问海大的同学…”

“停，陈同学，不要搞得这么声势浩大，今年考不上我明年再战，要低调低调。”

“哈哈，我支持你，争取一次通过。”

“嗯，我尽力而为。”

“你申请个微博吧，我给你推荐几个老师你关注一下，每天老师都会整理些重点发到微博上。”

“我有微博，不过好久不用了，我找找。”

“那你关注我吧，我叫‘黑树公子’。”

“好得瑟的名字呵。”

“要改了，改成‘樱乔女神的守护者’如何。”

“矫情。”

我把之前的微博号好不容易找到，关注了他，他秒关注了我。

看他的微博，关于篮球、足球、软件升级、游戏，花样真多，三千多条微博，最近一条是转发抽送礼品，点开他@的几个人，都是男生。

头像是个表情包，像他，就是这么逗趣。

我忍不住地在翻看他的相册，他不停发来消息，几个名师的名字。

相册里的他和朋友滑雪，笑得那么开心，我想他一生中至今为止大概是没有什么磨难的。

他去过很多地方，在朋友圈里不常发，微博里的内容却很是丰富。

人总是要找个地方宣泄感情的，哪怕只有自己知道，有机会回头看看自己当时有多傻。

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玩微博的，我对这些社交软件通常无感。

他说微博是他的一方净土，关注的朋友甚少，只有最亲近的，至于开始，他也忘记了，逐渐依赖起来。

我点开他的头像相册，看他这些年样子的变化，看到他前些年的稚嫩感，翻到最后，竟是一张与女孩的大头合影，照片有些模糊，却依稀可辨。

我放大了斟酌起来，照片里女孩留着刘海，像极了…一个人。

焦安妮？不可能，只是漂亮的人儿长得相似而已，他们怎可能有交集呢。

我没有问他，也不想问他，不想让他认为我对他的感情并不是丝毫不关心。

“纪哥，焦安妮哪里毕业的。”我发给焦哥，没有回。

“鲁哥，焦安妮是哪里毕业的？”

“好像是山大的吧！”

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专业呢？”

“好像是会计吧，还真不清楚呢。”

“会计好像在山大威海吧。”

“那她可能是山大威海。”

此时纪哥回复，“山大的。”

“什么专业？”

“法学。”

“你确定吗？”

“非常。”

我震惊了，莫非他们俩果真是是前任！

我不敢相信自己和焦安妮才是真正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陈冬至和蒋雪无，两人气质相差也太大了，这不符合科学啊。

“你谈过几次恋爱。”我微信问他。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啊。”

“是不是太多次不好回答呀。”

“告诉你无妨，就一次，什么时候对我的感情什么这么关心啦！”他好像很开心，还发了一堆表情。

“你就当我在关心你好啦，什么时候的事？高中、大学还是研究生？”

“大学，都过去的事情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很好奇，你会喜欢上一个什么样的女孩。”

“我已经忘了，不提了，现在喜欢一个淘气的女孩。”

“真的是焦安妮吗。”

我知道自己太直白，可是我是如此急切地想要确定，确定这个答案是否定的，我希望她不要出现在我未来的人生里，也莫名其妙得不期待她出现在陈冬至的过去里。

“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

他发了一个小猫哭泣的表情，似有无奈，似有恐慌，我恐怕弄巧成拙，以为我多么喜欢他才回去打听他的过去。

“我看到你的微博头像，有一张是和一个女孩在一起拍的，我看很像一个同事，只是好奇的问问。”他哪知这悠长的故事，错综复杂，在这四人中只有我无比清楚，也是因为我，一切变得诡异联系。

“以前不知道怎么删头像，手机操作不了，时间久了忘了，现在立马登电脑删掉。”

他这么一说，我赶紧把那张照片保存下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留念的，他们的恩爱纪念就这样存在于我的手机相册里。

“看来你真是忘了，否则也不会留到现在。”

“是，真的已经放下了。”

“很想听听你们的故事。”

“为什么想听。”

“其实我感觉她很不错。”

“我没想到你们竟然认识…我们分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

“果真可以这么无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起，我们谁也没辜负谁，和平分手。”

“她大一，你大三。”

“对，我是她们带班，她还不错，那时我以为整个大学都不会去喜欢一个人，原本没有做好恋爱的打算。”

“你追的她吗？”

“不。是她先喜欢的我，她很开朗，我们又是一个地方的，话题比较多。”

“真不敢相信会有女生主动追你哎。”

“那时候我还比较内敛，呵呵。不过她希望我本科毕业能回青岛，然后一毕业就结婚，可我还是希望继续深造。”

“毕业就分手了？”

“那时候事业心太重，确实是这样，总觉得再喜欢也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方向。”

“为什么不选择等待呢？”

“是她说等不起我，不回青岛就分手，所以我们彼此没有谁辜负谁。”

“你想不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想，毫无兴趣。”

“她现在有一个很优秀的男朋友，看起来很恩爱。”

“是嘛…那恭喜她。”

“为什么我感觉你还忘不了她。”

“我要是忘不了她，就不会喜欢你了。”

“现在我不想听你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不想因为她影响我们，我只要将来，而我们的将来只取决的我们的意志。”

“谈这些太早。”

“我知道，我是认真的。”

“对不起，我现在…还没有调整好自己。”

“我等。”

不知道为何，我已热泪盈眶，我面前摆着那些书，下午四点半，人渐渐少了，我内心汹涌澎湃，想象着他们的过去，我算什么。

我不知道他在手机那头如何，想起从前的快乐和分裂会不会很难受，我本无暇顾及你们的感情，可她是我爱了八年的人的女朋友，一个未来要和他结婚的人，我恨不得想办法知道她的全部，即使对现状的改变毫无作用。

晚上我翻遍他的全部微博，终于找到他们相爱的一丝证据，他@她，她回复，我点开她的微博，最后一条停留在2013年10月。

相册里有他们的很多合影，一起去过厦门、北京，他给她拍了很多美美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稚嫩又快乐，大学的恋爱总是如此美好，无忧无虑，可我无幸体会。

看着她的笑好像都能感受到她的快乐，真是一个从小美到大的人，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登陆这个微博看看她的过去，或许是因为真的爱过才不舍得删掉，我能想象，当时被迫分离的感觉一定山崩地裂。

印象里的她都是很开心的，无论和谁交谈都很坦诚，很难想象她也经历过沉痛的失恋，在另一个地方开始她的新生活，重新接受别人，又经历了怎样的自我纠缠。

和我一样，她也有伤心地，也有不为雪无所知的过去，也会彻夜不眠，可能如今看来多么不值得一提，也是煎熬才能叫人成长。

雪无和陈冬至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么想要一个家庭的焦安妮在遇到甘于平淡又踏实肯干的蒋雪无后，一拍即合，我真羡慕她，总有那么优秀的人在等她，而上帝对我的好怎么总是后知后觉。

茫茫人海中，我竟在千万分之一的概率里遇见他，陈冬至，我才发现自己是那么地不了解他，对他的误解，太源于以貌取人。

一个有故事的陈同学。他是有雄心抱负的，专一的，浪漫的，可不是会珍惜的，我不敢承认，更不敢在他面前坦白，看到他们快乐幸福的过去，心里有些不好过。

他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而我对他的距离感有些崩塌，他是被我情敌深爱过的人，我十分不争气地给他莫名其妙加了这层光环。可能他现在学会了珍惜，终于肯等待，也是因为她吧。

儿女情长真的很影响我行走江湖。当晚我约了康梅去吃烧烤，点了瓶啤酒。

她吓坏了，问我怎么了，我说心里有点不痛快，她便不再问只是陪着我，我喝她也喝，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难受，我想绝不是因为她，她和谁谈过恋爱和我有何干系，该哭的是蒋雪无吧。

我不敢承认自己对陈冬至的感觉，我不敢去碰触明明已经清清楚楚的内心，为何陈冬至曾拥有过她、比我知道蒋雪无现在有了她更让我难以释怀。

未经我的许可，没人能让我妄自菲薄。夜深了，我俩都微醺，可意识还清醒，我们都一样，摄入些酒精就都不爱说话，两人只是沉默地靠在一起看着远方。

走到体育馆，坐在操场旁边的椅子上聊天看月亮。我俩知道，今晚我们的行为很像粗鲁的汉子。

天空的星星很繁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冒金星，突然觉得很美。这世界这么大，我们如此渺小。

操场上八九点钟人来人往，我本该也像他们一样，和最好的闺蜜跑跑跳跳，回忆从前，展望未来。

我心有不甘，无法慷慨。他不知道我因为他喝了酒，我也绝不会告诉他我曾有这样不堪一击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