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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芸策简》一、宴贤士戚缘起宫楼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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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宴贤士戚缘起宫楼(二)

行进在朱雀大街上,则不似之前的小巷那般无人僻静。人群中遍布出外游览的各国使团学者,乡音众多,服饰各异。京城人们一心要显示大国风气,对来客无一不是好生招待着,街市四处熙熙攘攘,慷慨盛情。

穿着灰布直裰的采五,正在系着仆人帽子。在府上的时候,下人多是短衣短打作罢,也便于干活,只是方才老爷忽然传信回来,说赴宴,他才匆忙扯了这身体面的,就跟着公子出门。

听传信人的口气,只怕老爷又要责罚公子了。可公子已经够忙的,也不是故意想迟到……

均乾知道采五闷在府里多了,很少能出府游玩,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外乡人,所以此时看稀奇正看得起劲,东张西望。他因为公事的缘故,经常出京,周游各地。有时想带着这小厮一起出去看看,只是不能够。

“嗨……这政论之事啊,小的就不知了。小的只知道,事情都是好坏参半。兴许这头好了,那头坏,那头好了,这头赖……孰知是哪头筷尖挑了阳春面,哪头扎进了烫油锅呢。端王千岁自有用意吧……这却是揣测不能的。”采五欢快走动着。

徐均乾听闻,觉得采五这说法有意思,便依他的,笑言:“你说得有些道理。只不知我此去赴宴,究竟是好是赖?万不能惹上什么麻烦……”皓齿明眸,充满着十分干净清爽的少年神气。

“公子您且得摸些木头吧!尽说些怪话……一会有老爷在席上,必然是很好的。”采五一拍双手咋舌道:“麻烦倒不怕,就怕……王府上的哪个女眷,爱慕我们公子的芳容……可惜人家是皇亲,咱们是臣子……一年到头难见几面,可别养了‘相思病’!”转身雀跃,满不见下人姿态,却是个随意玩笑没体统的,坏坏地笑看着均乾,刻意将后三个字讲得生硬。

马上的人对于采五的打趣习以为常:“你呀,休要胡言。”抬手便拍采五的后脑,拍在幞头布子上闷响了一声。

采五因抱着脑袋向前逃窜去了,一面哎哟,嘀咕:“莫非恼羞成怒了……”

徐均乾亦流露出使坏的笑容,威胁说:“采五,你长我三岁,年介十九还没有成婚……依我看,你是没能拉出去配个丫头,眼馋得不行了,才来说这些没规矩的话……还不如趁早把你打发了。我明日就禀报叔母去,把你的‘一等小厮’给革了。”

“别呀别呀公子!”

端王府是去过几回的,业已是几年前,他尚小的时候。端王很喜欢办这些杂七杂八的活动,论道、讲经、节礼、民祭……身为亲王,办这些,倒办得几乎比国家礼部还要痛快,却也不知为何。

均乾很有些以为,是端王喜欢热闹的原故。不过可苦了京城徐府,隔三差五就要跟着搭道场。

徐均乾出于江东淞阴徐氏,为彰朝的几个望族之一。江东淞阴郡,下辖有个淞府,浮河流经城外。淞府再下细分又有好些镇县,徐氏原籍,就在这浮河南岸的镇县里。如今原籍人丁最盛。另有分支,散居于其他各郡。

徐氏最初发迹前,本在民间,耕读传家并无官禄,数百年来亦无人举过孝廉。

却另有神奇轶事……

有说他们自来就是神仙族裔,不知何故遗落人间的;也有说他们哪一辈先祖,似乎是出过白日飞升的高人的。总而言之,是武有身法武学家传,文则子弟自幼修书读书,杂学皆甚究,几乎自成一派。

彰朝高祖建国时,朝野正是涣散不堪,奢靡盛行,急待整肃。

于是高祖皇帝整顿朝纲,欲推行新政。为改易民间慵怠学风,发扬百派学说,特设“御观卿”一职,坐镇的衙门名叫“御观台”,为朝廷总领民间学派的管理与相关政务,也将江湖和庙堂系于一处。

当时,淞阴徐氏家学甚贤,有勤勉博达之风,方圆百里人人敬仰。高祖听闻,认为极为可嘉。即圣驾亲访浮河乡野,拜访此宗族。

徐氏当时族长,名曰徐艀,是嫡系第一高人,德高望重,大才贤能,与高祖阔论河山,令圣心大悦。寻觅到良师益友的帝王,非常感慨,遂册封徐氏族长为“蓬山侯”,钦点从三品“御观卿”,命徐艀进京建邸。

官爵世袭,是为京城徐府。

江湖上,更奉之为尘世仙家,俗称御观卿为“仙官”。江湖门派接受御观台衙门的间接领导。

此后,徐氏举族,无论亲疏远近,俱因此兴盛,逐渐发展为世家大族。

数百年时间过去,到了后来,徐氏子弟若要当官,哪个管你有无才德,只要族中同意举荐,朝廷都有求必准,俱可出仕无阻。

时至今日,江湖势力多少有些改易。但无论实际如何,彰朝武林,面子上还是要听一些御观台的号令,代表着效忠朝廷。江湖人平时见了徐姓子弟,更是礼遇三分的。

京城徐府传衍至今,代代袭爵,无限荣贵,成了全族的主心骨。他姓之人,前来连宗求亲的,也是络绎不绝。

这现任御观卿、当代蓬山侯——徐烳,十分得当今圣上的心,常常进宫陪伴,为皇帝讲学。

在建康,众所周知,徐烳老爷有个俊貌不凡的嫡长子,自然就是徐均乾。

说起端亲王府,徐均乾很是无奈。六年前的新春将至,端王府宴请百官。均乾方十岁,父亲扯着他去了。

徐氏数百年大族,他们京城这一支嫡系从来侯爵沾身,徐烳老爷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走到哪里都众星捧月,哪有敢亏待他们的。故而徐均乾那次赴宴享尽了高规格待遇。但为什么他无奈呢?

他当时虽小,也能看得出来,那府里的,从上到下,无一不是看官服颜色办事,按补子兽禽待人……加之南朝士庶之别盛行,凡是没有身份背景,不是出生于世族的官员,品级又低的,更加无人看得上眼。才华能力什么的,在彰朝大部分贵族眼里,是无份量的。

除了这一点看着难过之外,他还不愿意招惹某些,可以说无端而来的是非……

所以老爷再央着均乾去走动问安,他便童声句句嚷着,再不愿意去了,说是那王府里太冷。慌得徐烳生怕是儿子着了凉。

说来也怪,徐老爷是个严苛之人,这件事上倒再没有强求。

本来是要向老爷推了宴会,到家请个安,就回衙门好好修书,整理这趟差从民间搜集回来的典籍的……若非氓山那边指示,在端王府有任务的话,就不用赴宴了……还不知今年的端王府,会怎样呢。

他痴懵懵地打出一个哈欠,用手托住掩了回去。不巧还是被采五瞧见了,摇晃手指比着他。

“您不愿意也得陪着笑应付……谁叫您富贵命,生在官家呢,倒不如放牛去清净,哈哈……说起来,遥想当年老君爷,可是骑着青牛没了影……何等潇洒自在。”

徐氏家中仆役,因为跟着主子久了,也多有些读书识字的,采五便是其中一个较聪敏的,因而学问也还好。

别看他年纪不大,却进府很早,初来时才有三岁,至今十六年余。那年徐家正添了小仙官,有意买个贴身小厮回来培养,见采五此儿相貌可取,品行端正,脑袋也好使,就留在小仙官院里了。两人还真个投缘,一同长大形影不离,倒似兄弟。

“嗯,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均乾仰起头,眼中亮晶晶地,毕竟半大不小,洋溢着孩童般的憧憬期待。

不知是真的动了心,或只是借意抒情,他口吻故意深沉地道:“等我老了,就变个老青牛,满世界渡人去。谁想逃出尘世,我就驼谁走,不再管这许多浑事……”

又满怀兴致地拉着采五道:“你可以当那放牧人,牵着我。”说完竟也觉得不可思议,不无自嘲地笑了笑。

采五看到,均乾笑得眉眼弯弯,唇几乎抿成小兽般的好看弧度,犹有稚气的表情……还真不好说他什么,伸出手晃了晃示意不再谈。

半大个小子么,竟生出这许多感想,真是……什么事情还没有经历过呢,就别瞎叹息了。采五腹诽。

而另一边的徐均乾这么说着,心里也就舒畅了些。

不是无故说这些话,也不是想借故说这些话……他无声松下一口气。

就算是无用的胡话,要是能开心,那就这么吧。

端亲王府,此时几乎是热闹成了节庆时的景象。

府门内各色人等来来往往,攒动涌滞。官吏皇亲来时,驾车坐轿,随行仆人动辄数十。参与论道坛的各家学者,引领的弟子也有过百人的,浩浩荡荡。再加上王府三庭六苑本就人丁众多、仆妇数百……

运送拜礼的车马队伍,花花绿绿往府侧内苑拐了好些个弯,穿过大小各门,一路排到了仪门外。

尤其大府门前状况不好,尚在拥堵之中,好些个小厮叫喊疏通,车马你进我退的,混乱不堪。也就导致府前整条街道都水泄不通,人群据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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