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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芸策简》第68章 九、寻顽童夜探得机密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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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照出的纸,呈冷白的色调,勉强能够辨认出一些透明“墨汁”的反光点,但是连不成笔画,不过,足以证明这些字迹的存在。

这是在寻常阳光下与灯光下,都不易察觉的。

每一页,用透明“墨汁”书写的字迹,都并不完整,只是字的一部分,仅写在书页边缘上。

但是书卷曲起来,所有纸张斜着贴合之后,却在切面上组成了完整的字和内容。

原来并不是写歪了,而是每一页上,同时有两种笔墨:正常书写在纸面的黑墨字迹;也有偏居于纸张边缘的透明字迹。

所谓的“写歪”,其实是徐均乾触摸纸面正常的竖行黑墨字迹以后,顺势向下,就接续着,触摸到了一侧,也即写在纸边缘的透明字体上。

差点因为“写歪”这个想法的误导,就错过了这些线索……

也恰好徐均乾今天并没有直观地去看字,而是在黑夜里,凭借手摸索。所以这书页边缘上,有呈半个的,或几分之一的透明字迹……都没有被他忽略掉。

如果直接用眼睛看,恐怕还不能发觉,透明“墨汁”书写的不全字体,处在这个角落,竟有如此巧妙之用。

他带着这本花草图集,返回密室。

到达密室前,却听得楼板上响动,似有人声。

徐均乾竖起耳朵辨别,立即反向跑入楼梯后,蜷曲藏身。

库房建筑庞大,地下一层,地上有三层,楼板上的声音,就是从地表上的楼层传来的。

不过,最重要的位置,应该……还是当属密室?

“如何?还有多少案卷没整理完的?”士兵踏在木梯上走下来,向上问话。木梯发出吱嘎声音。

“方才有五车运过来,正在寨子外头卸货呢。”另一个士兵道,忽又向下看了一眼:“诶?你你转过来……那是怎么回事?”

“还有五车?!”惊叹之余,士兵却干脆直接停留在木梯上,转了转身子,扭头问:“怎么了?有何异常吗?”

接着是片刻的寂静,寂静到可怕。

“我说呢,你衣服上有只喜虫。”楼上人笑道。

“诶哟我……”接着是一阵拍打衣服的声音。

徐均乾蜷在梯子下,松了口气,低头跪伏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人的形状……

月光被筛成格栅状,四边形的光斑,因为阶梯高低,成斜行排列着,整齐落在地上……

他的影子,就融合在地面的黑白之间,团成一个黑团……七尺男儿,团起来竟然也能变成这么一副模样。

只要稍微低头看底下,就能轻而易举发现隐藏着的刺客,但是士兵的注意力不在周围,就在自己衣服上,专注驱赶蜘蛛,所以未能发现。

士兵站在梯子上拍打衣服,木梯受到摇晃,就一阵阵地落灰,窸窸窣窣,落进均乾领口里发痒。

他一动不敢动,甚至呼吸都凝固了。脚踝处已经稍微开始酸麻,只得悄悄动一动脚趾缓解,却无甚用处。

一只蜘蛛落在眼前,然后牵着丝线下降到地上,在徐均乾面前的月光里,大摇大摆地爬动。

它肢节较大,夜里也分辨不出是褐色还是黑色的,通体有着白色环状斑纹,看起来花花的,如同身上写着“喜”字,是一种民间俗称为“喜虫”的小生灵。

徐均乾不知道它为什么,要此时前来自己眼前,给自己报喜……只是希望它快些走开吧,不要再招惹到那士兵了。

士兵多停留一刻,就难免多生一些疑窦。

木梯上的人扭头转了几圈,没再找到蜘蛛:“哪去了?这喜虫爬到身上可够受的,又痒又疼,可别找上我啊……”

楼上的人笑着说:“它到谁面前啊,就是谁有喜事。说不定啊,你小子就要发财娶老婆,生个娃娃,当上地主老爷喽!”

“哈哈哈……”士兵从上方接过一个蜡烛,终于走下楼梯,进入书架方阵。

徐均乾看了一眼,那人正漫不经心地在书架间走走停停。

又看了一眼所谓的“小喜虫”……现在是无暇多管它了,待有机会再来研究它们吧。

趁着士兵还未回头看到自己,徐均乾从其背后快速通过,一道黑影闪去。

士兵伸头查看书籍,慢吞吞说:“越地犀象郡的案卷,放在哪了?”

“应该是南面书架上啊。”楼上人回答。

“噢,我去瞧瞧……”烛火晃动到南面去。

……

徐均乾正担心那士兵发现密室被打开的情况,不过也来不及想这些,因为,他稍微一动就会摔下去……

不多时,传来:“我找着了。”的句子,才让梁上君子舒了口气。

士兵找到需要的案卷,放入怀中带走,又拿着蜡烛漫不经心晃悠,完全没有往东南方向的密室看一眼。

夜里的地下仓库,仅有蜡烛光亮,是完全不够的,不特意照到的地方,的确是一片漆黑,不足以看到周遭环境。因此没有人发现密室被打开。

忽然士兵又停步一瞬:“诶?今天的月光,格外亮堂。”

楼上又说:“可不嘛,前些日子一直有雨,阴天,今日总算是晴了。”

建筑内部空旷,空间高大,摆放的藏品又并不能填满其中,是以,在空荡的库房中说话,回音十分响亮。

那些嗡鸣的回声,却让此时的徐均乾惊出冷汗。

忽然,士兵不知怎么地,玩心大起了,竟用空着的左手,在月光下玩起了手影……

梁上君子,更是凝神屏息,不敢妄动,仔细分析对方有几成可能发现异常,自己有多少胜算能逃脱……

幸而士兵比划几下以后,笑嘻嘻地走开了,没有说什么,秉烛回到上一层去。

……

窗外的光,这才在库房地面上,映照出一个试探着移动的影子。

徐均乾用手试了试,没有问题,于是小心翼翼爬过柱梁,到窗台上落脚,向窗外张望。

月光打造出他仿若置身迷雾的薄纱幻景,朦胧至美……他却回想起来后怕。

士兵在玩手影时,视线就免不了要逆着光看向窗口……

而之前,他就是趁士兵不备,从阶梯下溜了出来,借助士兵背后视线死角的便利,掠到堆积起来的书箱上方,登顶房梁。

登顶房梁之后,终于顺着横梁爬过去,在窗边墙角的柱梁落脚躲避。

若是被士兵看到他,那就糟了。

可……别无选择。

如果在书架方阵当中躲着,徐均乾势必要因士兵的移动,而相对应地移动着躲避。

万一频繁的移动过程中,被发现怎么办?万一人家一个急转弯,或者回头,走到了他藏身的书架边怎么办?

只得选择躲到上方去。

但是须注意,亦不可去其他方向,只有在东墙窗口附近躲藏,方可有一半的把握。

因为除开东面有窗以外,另外三面没有光线,躲在那些方向,皆会被东面投来的光线照出,可就仿佛照了照妖镜,原形毕露了。

逆光的地方,才是最适合隐蔽的。

谁知,这位士兵会想起来玩手影这回事……如果不是这样,早就万事大吉了……

士兵确确实实抬头看了好几次,每次抬头看天光的瞬间,徐均乾的心里都像是在打鼓……

着实郁闷,也不知道被看见了没有……这种不知敌情的感觉,是最不好受的。

窗户紧闭,用厚纱糊着。

隔着厚纱,库房外面的情况大约可见,有后院围住,几个岗哨监控着——不适合作为离开路线,看来倒时候撤出去,还得费一番功夫。

他偏头看了一会,知道宜加快速度了。

如今应是亥时一刻,时候还不到很晚,不过……

说到岗哨,也不知楼顶瞭望台那位弟兄醒了没有,如果醒来,情势对己方不利——因那位弟兄之故,再早的时辰,也改变不了紧迫异常的时间限制。

算是被卡得死死的了,不离开这库房,就不得安全。

他落到地面,迅速回到密室,手下快速翻找。

西路兵马大元帅,奚镇陆……

这名字忒奇怪,难道是化名?从小到大,怎么完全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大元帅?

也不知道是吏部因为此人的名字,而给这位大元帅安排了西路的官;还是,这位大元帅因为当了西路的官,改了这么个名字。

……真有这么巧的事?

想来奇怪。可是花草图集的横切面,记录的的确就是“西路兵马大元帅,奚镇陆”这行字。

均乾鼓起腮帮摇摇头,长出一口气。

脖颈上发着烫,若有若无的紧张感,终于在自我排遣的玩笑话中,消去一些……

书架上层的一本书脊上,终于摸到了西路字样,他喜得拿下来,迅速打开看。

满纸都是各种军官的名字,确实有个叫“奚镇陆”的,看来,线索是在这本书。

试着卷起,发现这一本的横切面写着“魏国拓跋氏”五字。

牵扯到魏国去了?……

魏国,都城太原……

徐均乾绕到北侧,关于河东地区的书架,上下翻找太原记录。

果然不负有心人,太原相关的书册,有三本与宗室皇族拓跋氏有关。

一一查看,最新的一本册子,尚未记录完,在一半左右页数的地方,就停笔了。余下半本都是白纸,细摸上去也没有痕迹。

于是又回到停笔的那一页上,所记的是“理郡王觊,硅之次子……生而满室异香,掌有颠倒纹。”

记录就在此处戛然而止。

似乎,由于当代魏国皇帝拓跋硅的子嗣中,已成年的,就只有太子拓跋嗣、理郡王拓跋觊两人……所以,俟其余皇子成年之后,应该才会再继续记录下去。因此才空余了半本白纸。

均乾指节碰碰鼻尖,大脑迅速飞转,思量究竟有何玄机。

魏国,理郡王拓跋觊,皇帝拓跋硅之次子……掌有颠……?

……!

他合上书,放回原处,火速回到库房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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