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密室门，在门前书架上，就近拿了一本册子，将其倒置查看。

书倒过来，字当然都是反的，这应该符合线索上“颠倒”二字……可总得有什么提示吧？

然而根本读不出内容，再怎么拆分重组，横竖斜拼，都没有成句的文字。

徐均乾一筹莫展地，将书册试着再用其他方式倒置……还是没有。

掌有颠倒纹……

“颠倒”、“纹”似乎是最有所指的两个词。

他只好又去借着月光细看。

书封上，倒是真有花纹，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拿到了本比较精美的书的缘故。

然而“颠倒”究竟作何解释？应该……

揣摩这个词汇，渐渐觉出了问题所在。

之前想的方向略有偏差，“颠倒”，应该不同于“倒置”，而是……

他惊异万分之下，提起书册一角，让其在空中自然垂着。

书册的装订方法，各有不同。

他手中的这本，是从纸张中间，整本对折装订的，在市面上有些少见。市面上多是装订纸张右侧的书。

自然垂着的状态下，页间空隙最大的那里，自然就是书的最中间，即装订时，纸张对折的地方。

通过此法找到书的中间，徐均乾在月光下，将书摊开平放在地。

然后一手掌控一边，在左右各翻起一页来，双手将这两页翻折试验着，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法子，以达到“颠倒”的目的……

再次向内对折，没有内容。

折出三角，还是没有内容。

……

试了种种办法，徐均乾觉得自己恐怕想错了？

正打算放弃这个办法，双手同时困惑地一松，任由那两页自行落定……却在下一秒停滞了表情。

困惑之色凝固在他脸上，转化为惊喜，他重新拾起纸张。

左侧的一页向右对折，折向书的中间，右侧的一页向左对折，也折向书的中间……

这样一来，左右两页，总共被分成均等的四份。再将最外侧两份重叠，就达成了所谓“颠倒”——两页互相朝向另一方。

两页能够交叠“颠倒”的部分，仅限于等分后的外侧两份，所以地方有限，字比较小且密集。

比对时，看到已然有字迹隐隐约约显现出来，他有点欣喜若狂的感觉。却努力克制住激动不已的心情，只是放松似的耸眉。

轻轻比对好字迹，使之拼合后更加明晰可见，用手捏住纸张两端固定，在月光下细细查阅。

两页交叠而呈现的字迹，是由上下墨迹重影显示出来的，只有借助光线才能看到，就用不上摸索的那一招了，眼下唯有月光能助他。

倒是有些好奇，这么记录东西，是用一种怎样的方法写上去的，才能完成这样天衣无缝的效果……

的确是军事调度等内容，包括官员选拔和采用机制……

均乾又翻起两页，照此方法比对起来，果然是上一篇接下去的文字。

这么说，这种新奇“书籍”，是由中间两页拼合的地方读起，逐渐拼完全部的页数，就可读完。

……

他又试了另外几本书，都是随意拿的，结果是，全部都能拼合出文字。

有些震愕，他环视所有书架，有一种置身烟海的迷茫之感。

莫非，之前见到过的，大厅中所有看似记录闲杂事务的书册，如《侍卫名册》《丫鬟名册》等，其实……其实都是机要案卷？

除非用上对的方法，才能看到真正内容。否则根本不可能发现，它们实际的用途，是用来记录军政的……

现在就说得通了。密室之小，当然无法贮藏全部案卷，只有一部分放在其中，引人耳目。

整个库房，才是全部案卷真正的贮藏之地。运用“颠倒法”，暗藏玄机，利用所有的普通书册伪装，贮藏真正的内容。

为了确认，均乾去每个方阵都选取了几本书，迅速找到中部，把纸张交叠起来——全都无误，每一本皆记载着极有用处的档案。

任务进行到此刻，发生了变化，算是到了新的阶段，可以暂告一段落了。

反正库房那么大，他就算有再大的记忆空间，也记不住这么多的机要，不如全身而退，再把消息报告出去，跟上级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心中有数，于是把所有书册放回原位，又去关上密室，开始准备撤离。

……

贴着墙壁，悄悄沿木梯而上，上层已经无人，方才两个士兵都出去了。

库房大门洞开着，外面空地上的事件已经平息，炭火都被归置回去，巨大火盆重新架了起来。

似乎是新到了一批案卷，士兵和文书小吏们，正在几个车架旁卸货，对着单子清点数目。

端亲王在各地的眼线，只会多绝不会少，也是肩负着探查使命。

他们往往写好情报案卷，再一批批暗中送回京城，给端亲王和其幕府谋士们议事时参详。

徐均乾不禁又想起，之前和诚暻姑娘在院落墙头，听到那两个端王派往地方上的小吏，说起了征兵等语……甚是可疑。

彰朝征兵编成军队，是户部管辖的，属朝廷范畴，宗室成员无权代理。

端亲王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无论是强征官兵，插手朝廷军务，还是要组建私属军队……必然是违背宗法了。

如今他处在门洞内，是敌在明我在暗，走出去时，必然被瞬间暴露在光线下。不可直接离开。

从楼梯口抬头看去，视线可以直达最高层的房顶。只见柱梁瓦片严严实实，都是最厚重的原料搭建而成。

这就不同于寻常建筑的屋顶，可以随意一掀瓦就逃出去。

库房那大瓦，掀起来肯定动静极大，一个不慎再让瓦片砸下来，或是整个人从梁上掉下来，都没救了。

因此，屋顶逃生的路线失效。

不着急出去，方才是在地下一层，先到地表以上几层去看看再说。

于是沿梯跨越，也是尽量不踩到木头发出声音，就这样抱着旁边柱子，动作有些滑稽地无声上到了地表二层。

这一层就通风许多，也是无尽的书册，堆积如山的书箱。

徐均乾顺便拿了一本到光线下试验，的确也是那个法子才能看到真实内容。

看来整座库房，全都是这种“颠倒”之法造成的书了。

另一个至关重要的疑惑，涌上心头。

那透明“墨汁”，书写在花草图集上的提示线索，和指引他找到拓跋氏记录的线索……究竟是何人所为呢？

这王府之中，并不只有端王一方会权谋，应该，亦藏有很多各方势力的奸细吧……

只不知，自己此行，究竟是撞在了哪一方的线索上，搭乘了哪一方的顺风……

徐均乾走走停停，探查着可以出去的地方，来到了地上三层。

高度高了，视野就开阔，从三层的窗户，可以望见很远的地方。

库房四周全都有瞭望台把守，根本不留空子可以钻。

爬窗不太方便，在爬窗跳窗时，执勤士兵必将看到他，容易延误时间，又不能即刻逃脱，是下下之选。

但如果故计重施，引开执勤的注意，倒是有几分把握可言。

站在窗边，均乾俯瞰王府夜景，一手叉着腰，从腰间缓缓抽出了匕首……

……

与三层平行的，有三个瞭望台，互为犄角之势，但距离不均等：

库房南墙外有一个，距其余两个最远。且因为墙角阻隔，处在东墙外瞭望台的视线死角上。

东南角上有一个，处在中间，与两边瞭望台都可对望。

东墙外的这个瞭望台，虽看不到南墙那边，但距库房很近，只隔一丈又三寸。瞭望台下，是数十丈高的纵深，然后才到地表。

东墙外瞭望台，士兵正抱着官刀，视线来回搜寻。

端王府执勤，是个挺无聊的工作。

不像寻常地方的门童什么的，可以看看书、聊聊天……在这里是不许的。

要时时刻刻紧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才行，不然走漏了机密，罪过可就大了。

又不好打发时间，那么无聊，也不能分心……你说它重要吧，王府防卫，它的确至关重要。

可真问起来，也没几个人愿意干这个无聊的事……出了差池就要挨板子甚至掉脑袋，风里雨里、辛辛苦苦捞不着好，谁愿意啊。

士兵砸着嘴巴，算是在夜里僻静中，找点儿唯一的发声当作消遣。

事情悄然发生了他所不能预知的变化，东南角瞭望台上的同伴，忽然指着南墙那边大惊：“有刺客，有刺客！”

“什么？发生了何事？”他靠到围栏边探头去问，却根本看不到南墙发生了什么。

东南角上回过来：“有刺客，老陈那边有刺客！”

“哦？真的？”士兵赶忙道：“你们看到什么了？”

“这……无法确认，有一把匕首一样的东西，突然就从老陈旁边飞过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不清楚是不是暗器，现在飞到远处找不着了。”东南角瞭望台的同伴喊道。

“那老陈怎么样了？”士兵着急道。

“他没事，但是腿软了！咱们要不要敲钟啊？”同伴是个新来的，遇事还有些不会处理。

“你先敲钟，我去通报！”士兵说着，就紧急下了东墙楼梯，前去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