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仙更换好衣服从屏风间出来。

六子进来道：“哎呦喂，先生你可赶紧去前面看看吧，闹起来了。”

“怎么个就闹起来了？”

六子气鼓鼓的说道:”他们非要拿安姨来取乐闹酒，闹得厉害。”

“倒真是把这看当成窑子了不成，要陪酒的何必来这倚梨园。”程仙听到外面吵吵的声音，听到六子回话顿时气的口不择言。

“哎呦，我说先生小点声。今天是张副军为督军摆酒，在场的可都是了不得的大官。”

程仙冷冷道：“可真真就是这些了不得的大官，下作起来是比谁都不要脸！”

话刚落音，大厅那边又传来一阵喧哗大笑。

她快步走出去，身后的六子紧跟上，生怕程仙再说出什么荒唐话来得罪了那些人。

程仙皱起清秀的眉毛，看到前台安姨正对一群人陪尽笑脸，却见那被一群人尊称“张副军”的汉子正对着安姨猛灌酒，并上下其手的占尽便宜，露出一副荒淫无度的风流样。

程仙快走到安姨身边，不动声色的把安姨拉到她的身后，给六子使个眼色让他把人带下去，六子连忙扶着摇摇晃晃的安姨走下去。

程仙快速扫了一眼四周，当下就看见在一旁闭目养神的秦野闲。她心知擒贼先擒王，便立刻端起眼前的酒杯走到秦野闲面前。

“久闻秦督军大名，今日程某有幸得见。在下斗胆敬督军一杯酒，愿督军日后能在北京城大展宏图，一帆风顺。”说罢，一口饮尽。

秦野闲挑挑眉，然而还是不动声色。

程仙一口闷下整杯子的白酒嗓子瞬间像被火灼烧一般火辣辣的疼，整个口鼻腔都是呛人的味道实在不好受。

“借先生金口吉言。”他锐利深邃的目光紧紧看着程仙，不自觉的给人一种压迫感。

程仙从未喝过酒，不管是以前在现代还是现在，她都是第一次喝，一杯下去便有些酒劲上翻，有些让她想做呕。

“这杯便是替我们安老板向督军赔罪的，安老板不胜酒力，在下替她敬督军”程仙被酒劲涨的满脸通红。

秦野闲终于点点头，也端起酒杯晃了晃。

这时，张绍齐满脸阴郁的拿起一壶酒向他们走过来，道：“哟嗬，这不是程大仙人吗？大家伙看看，还是咱秦督军的脸大啊，咱们这千请百请都不出来的程大仙人居然亲自出来给秦督军敬酒了。”

程仙甩着一张冷脸懒得搭理张邵齐，这流氓真无耻。

此时连带看向秦野闲也不带善意，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军阀恶霸，方才张邵齐对安姨耍尽流氓的时候，也没见秦野闲这个上司出面阻止。

张绍齐一身酒气的贴近程仙：“来来来，程大先生也赏个脸给我张某人喝一杯吧。”

“多谢张副军的盛情，在下有些酒劲上头，程某敬谢不敏。”

“真给你脸了，不过一介下贱戏子罢，请你喝酒还拿腔作势的装。”张绍齐说完便当即要发作，手里的酒壶就要砸下。

这时，一直站在秦野闲旁边的赵琰疾若鹰隼的握住张绍齐的手，手中暗下使劲把张绍齐往后拽。

“哎，张副军可是喝多了，张副军长酒量可不胜从前了啊，来人还不赶紧扶着。”赵琰给身旁的人使个眼色，便把张邵齐拉远了些。

“程某不扰各位先生的雅兴了，告辞。”此时还不溜之大吉，更待何时？

秦野闲当真像是身置事外，对刚发生的事情无动于衷。只是，这不知从哪跳出来的唱戏小先生怎的一直用不带善意的眼神瞪着他？又强出头，替她家老板娘敬酒，自个得罪了张邵齐后又赶紧脚底抹油跑了，真有意思。

他对赵焱招了招手，低声在赵焱耳边说了几句话后便起身离开了酒宴。

张邵齐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用手摸了摸下巴，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露出一抹寒意渗人的冷笑。

程仙出来后就被冻得一个激灵，北京的初冬真是冷啊。

她这么冒失的冲出倚梨园连个外套也没有拿上，哎，连打车的钱都没有。

她伸手摸了摸口袋，只有零个碎钱，此时才知道什么叫饥冻交切。

是啊，她还饿了，饿的前胸贴后背。

程仙每次上台上前都会有紧张感，她上台前从不吃喝任何东西，这下了好了，这几毛钱估计连个素包子都买不起。

正在这时候，她灵敏的嗅觉闻到了烤红薯的味道。便看到前面街口处有个卖烤红薯的摊，她一步并三步的快步向那摊子走去：“老板，这红薯怎么卖？”

“3毛。”老板也冻得直哈气，说到：“先生来一个？这大冷天的来一个烤红薯吃得香还能暖手。”

程仙摸了摸手上的2毛钱，不好意思的说：“来个小的吧，我就2毛钱。”

老板看程仙穿着谈吐皆不是穷酸之人，便憨厚说到：“得咧，给先生来个大的吧，不差先生的钱，先生吃好后，日后再来就成。”

程仙赶忙接过热气腾腾的红薯，对那汉子道了谢便往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程仙刚想对着掰开的红芯红薯狠狠咬下去的时候，低头看见在她右边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一直盯着她手中的红薯直流口水，那孩子在这大冷天穿的很单薄。

程仙真受不得别人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已，顿时心生怜悯，心软的把手中的红薯递给那孩子说：“你饿了吧，我请你吃烤红薯好不好。”

孩子却是一下也没有客气，一把接了过来便张嘴吃起来。

程仙低呼道：“你慢些吃，仔细烫着。”

突然从那孩子身后又跑出来了几个孩子，每个都衣衫单薄，甚至还有几个人光着脚。

他们围着程仙喊：“先生，先生，我也要吃烤红薯，先生可怜我们些吧。”

程仙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们，不知道如何是好，平日里要是遇见这些孩子还好，偏偏今日她兜比脸还干净。

她便手足无措道：“我，我没带钱，也没烤红薯了，没了。”

那群苦孩子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大发善心的人，怎么可能放过她，一直围着她讨要吃的。

秦野闲站在远处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有着柔柔的光，他看着她现在被一群孩子围着讨吃的发窘模样居然笑出了声。

程仙听到笑声回头望去，正看到秦野闲正对烤红薯的老板掏钱。

随即他走过来对这群孩子说到：“那红薯摊有免费的红薯，快去那。”

孩子们一听赶紧往红薯摊跑去，程仙有些尴尬的看着秦野闲说：“秦督军，怎，怎么会在这？”

“散步，消食。”

“咕噜——”程仙瞬间想拔腿就跑，太丢人了，肚子居然叫了。

“程先生离席匆忙了”秦野闲不知怎么想的脱口而说：“我请先生吃饭吧。“

“这怎么好意思的，今日本事督军的酒宴。怎好要督军请客吃饭，我家就在这近处，在下先行告辞了”

这要真吃饭去，恐怕消化不良啊，赶紧溜吧。

秦野闲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程仙的领子，轻笑道：”何妨，程先生今日为在下唱戏祝贺已是辛苦，在下请先生吃一顿饭人之常情，先生不要推辞。”

程仙看着眼前的馄饨，心想：“好吧，麻雀虽小也有肉，馄饨也算晚餐。”她一心只想着赶紧吃完，赶紧走千万不要再生出什么事端。

馄饨摊本来要关门的了，在秦野闲给出一块大银元后，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到一会程仙便吃下两大碗馄饨了。

“先生慢些吃，不够还有。看着先生瘦瘦小小的，胃口倒还不小。”

慢着，他是在说我能吃吗？

“秦督军不用这样小气，明日在下定会将这两碗馄饨钱还与督军。”真小气！

“说是我请自然不用你还，只是先生这么能吃，却不见身上长肉。这多可惜吃下去的粮食竟都不见其效，这不都白吃了？”

“督军不知道，能吃是福吗？”

“当然知道，只是不知道先生这么有福气。”

“多谢夸奖！”

“客气，是先生好福气。”

......

他俩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外面的夜幕夜景降临天空被染的墨蓝纯粹一片，月色朦胧散开。

程仙边咬这馄饨边偷偷看着秦野闲，店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放在他们桌上，外面静谧的浓浓的墨蓝夜色下，他们桌前那盏橘黄色灯光显色特别温柔。

秦野闲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感觉到程仙再看自已，他收回往外看的眼神说到：“怎么了？难道还不够程先生吃？”

程仙差点被噎住，放下筷子冷冷道：”秦督军还是不说话的样子比较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