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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枪传奇》烽火之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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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索兰尼亚的夜晚十分地阴冷寂静。头顶的星星闪着些微光芒。

白金龙帕拉丁和黑暗之后塔克西丝的星座永恒的绕着吉力安的平衡之天秤旋转着。两百年后,这两个星座都会消失,人和神将会在克莱恩上掀起一场大战。

现在,两个星座都满足于彼此对望。

如果任何一个神刚巧低下头,他或是她将会发现,人类正在用微薄的力量模仿着他们的光辉。在索兰尼亚的平原上,山城加奈特的城外,营火点缀着平坦的草原,和星辰一样照亮着地面。

费斯坦但提勒斯的大军。

营火的光辉反射在盾牌、盔甲、刀锋和锐利的矛尖上。火焰照在充满了新希望和自豪的面孔上。这股力量从他们的眼中跃动而出,让儿童也有了嬉戏的力量。

在营火的四周坐着成群的男人,他们谈笑着、吃着食物,一边保养着装备。夜风中飘散着吹牛和无伤大雅的玩笑。到处都有人因为全身酸痛,不适应剧烈的运动而大呼小叫。

原先拿着锄头的手因为操作陌生的武器而皮开肉绽。但这一切耸耸肩就过去了。他们能够看着孩子在营火旁嬉戏,如果吃的不算好,至少也已经填饱了肚子。他们可以骄傲的面对妻子。因为这是这群人在这些年中第一次有了目标,有了希望。

也有些人知道这次的冒险会送上他们的性命。但有这项认知的人多半还是认命的留下来。

“毕竟,”加瑞克对前来接班的哨兵说,“人皆会死。大家都宁愿在晴朗的天空下握着武器而死,不愿在寂静的夜里,被病魔悄悄的制服。”

这名刚下哨的年轻人走回自己的营火旁边,从被卷中拿出一件厚重的毛皮大衣。他囫囵吞下一碗炖兔肉,在众多的营火之间闲逛着。

他有目的的走向营区的外围,一路上拒绝了许多朋友的邀约。

没有人对此多做猜想。许多人在晚上都会躲开火光的照耀。四周的阴影中充满了软语呢喃和甜蜜的笑语。

加瑞克的确要赴约,但却不是什么爱人的约会;营地中有不少女子会很愿意向他献身,共度漫漫长夜。加瑞克来到一个和营地相距甚远,与人群隔绝的大石旁坐了下来,静静的等着。

他并没有等很久。

“加瑞克?”一个迟疑的声音说。

“麦可!”加瑞克友善的回应,立刻站了起来。两个人先握着手,接着情不自禁的拥抱起来。

“表弟,当我今天看到你骑马进来的时候,我几乎没办法相信我的眼睛!”加瑞克继续说着,一边紧抓住年轻人的手,仿佛深怕他突然消失一样。

“我也是,”麦可紧抓住亲人的手,试图掩饰变得有些沙哑的嗓音。他咳嗽着在大石旁坐了下来,加瑞克也加入他的身边。两个人都沉默了几分钟,不停的清喉咙,希望能够维持严肃的军人形象。

“我还以为见到鬼了,”麦可试图打破僵局。“我们听说你已经死了……”他的声音沉寂下来,又再度咳嗽起来。“潮湿的天气真该死,”他喃喃的说,“老是让人气管痒痒的。”

“我逃了出来,”加瑞克静静的说。“但是我的父母和妹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安妮?”麦可覆诵着,语调中带着痛苦。

“她没有受到折磨,”加瑞克说。“我的母亲也是。我的父亲在被暴民屠戮之前预先替她们安排好了一切。这让暴民们更为气愤。

他们将他的尸体彻底的破坏——“加瑞克无法继续下去。麦可同情的握住他的臂膀。“你的父亲真是个高尚的人。他是以真正的骑士之道、为了保卫家园而死去。

比有些人的死要好多了,“他沉重的加上一句,这让加瑞克敏锐的看着他。”那你的遭遇呢?你是怎么从暴民手中逃出来的?你这些年来到哪里去了?““我并没有从他们的手中逃出,”加瑞克咬牙切齿的说。“一切都结束之后我才赶到。

我这些年在哪里并不重要,”,年轻人羞红了脸,“重要的是我当年应该和他们在一起,和他们死在一起!”

“不对,你的父亲不可能希望这样的。”麦可摇摇头。“你活了下来,这个姓氏才会有人继承下去。”

加瑞克皱起眉,目光突然黯淡下来。“也许吧。不过我没有和任何女人睡过,自从——”他摇摇头。“无论如何,我最后只能做我能做的事。我放火烧掉了城堡——”

麦可倒抽一口冷气,但加瑞克视若无睹的继续说下去。

“这样那些暴民才无法夺取我家的祖产。就这样,我的家园付之一炬,所有的一切都在那由我的先祖所建造的废墟中化为灰烬。

然后我漫无目的的骑着,不在意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最后,我终于遇到了另一群人,许多人和我一样,为了不同的理由被赶离家园。““他们不问我的过去。只要我能够拿剑,他们什么也不管。我加入了他们,靠着自己的脑袋讨生活。”

“强盗?”麦可试着掩饰自己声音中的惊讶,但从加瑞克阴郁的表情看来,他并不成功。

“没错,强盗,”年轻人冷冷的回答。“这让你感到惊讶吗?一名索兰尼亚的骑士竟然舍弃了规章和信条,加入强盗的行列?麦可,让我这样问你,当他们杀死我的父亲、你的舅舅时,规章和信条在哪里?在这个残破的大陆上还有规章和信条生存的空间吗?”

“也许没有了,”麦可毫不退让的回答,“除了在我们的心中。”

加瑞克闭口不言。然后他开始啜泣,身体跟着剧烈的抽搐。他的表弟搂着他,安慰着他。加瑞克哽咽着叹气,用手背擦着眼睛。

“我自从遇到他们之后就不曾哭过了,”他含糊的说。“表弟,你说得对。如果不是因为将军,我和这群盗贼可能就这样堕落下去,一辈子没有脱离的机会——”

“是这个卡拉蒙吗?”

加瑞克点点头。“有天晚上,我们突袭了他和他的同伴。那让我开了眼界。之前,我对这些人下手的时候,总是不加多想,甚至有些时候内心暗自窃喜——因为我告诉自己,就是这些贱民屠杀了我全家人。那天,他的同伴有一名女子和一位法师。那个法师生了重病。我打了他,他就像破娃娃一样倒在地上。至于那个女子我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她,这让我感到反胃。但是,我很害怕首领——他们都叫他钢趾,他是个真正的野兽,半人半食人魔。”

“但将军依旧对他挑战。那晚我见识到了真正高尚的行为,有人愿意为了保护弱小而牺牲自己的生命。最后他赢了。”加瑞克冷静下来,他的眼中慢慢燃起敬佩的火花。“那时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不堪。当卡拉蒙询问我们是否愿意跟随他时,我和大多数人都同意了。不过这和其他人没有关系,我愿意跟随他到天涯海角。”

“现在你是他的贴身保镖了?”麦可笑着说。

加瑞克兴奋的点点头,“我——我告诉他我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我只是个小偷,是个强盗。但是他只是看着我,似乎可以看穿我的灵魂,并且微笑着说每个人都必须走过一段漫漫的黑夜,直到清晨来临他才会成为完整的人。”

“真奇怪,”麦可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想我可以理解,”加瑞克说。他的目光转向营区的角落,卡拉蒙巨大的营帐就矗立在那边,营帐上被炊烟所环绕着的是一面星辰上划上黑纹的丝质旗帜。“有些时候,我会想他是不是正处在那所谓的黑夜中,有时他脸上的表情——”加瑞克摇摇头。“你知道吗,”他突然说,“他和那个法师是双胞胎兄弟。”

麦可的眼睛圆睁,加瑞克点点头。“两人的关系的确很奇怪。

但两人之间的亲情并不受此影响。““黑袍法师?”麦可不屑的说。“我可不认为!我甚至怀疑那个法师有没有和我们一起行动。就我所听说的,这些法师可以乘着夜风翱翔,从墓穴中召唤出邪恶的力量来战斗。”

“我可不怀疑这个家伙可以这样做,”加瑞克不安的看了将军帐篷旁的另一个小帐篷一眼。“虽然我只在强盗窝里看过他施展一次法术,不过我很确定他非常厉害。他的眼神就足以让我五脏翻腾,两腿发软。不过,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身体并不好。每天晚上,当他睡在哥哥的帐篷中时,我都可以听见他不停的咳嗽,一直到快要喘不过气为止。我常常自问,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在这么大的痛苦中活下去?!”

“可是我今天看到他的时候,他似乎还算不错。”

“他的身体已经大有进步了。而且他也尽一切的可能不消耗太多体力。他整天都待在帐篷里,不停的研读那些装在巨大箱子里面的法术书。他似乎也走在自己的黑夜中。”加瑞克又说。“他的四周有股诡异的气氛,我们越往南走,这气氛就越明显。他常常做恶梦。

我也听见过他在睡梦中惨叫。可怕的叫声,几乎可以把死人也唤醒。”

麦可打了个寒颤,叹着气看着卡拉蒙的帐篷。“加入一支由黑袍法师所率领的军队,我总是感觉不太对劲。而且,在史上所有的法师中,费斯坦但提勒斯又是最强的。当我今天骑马进入营地的时候,我并没有马上加入的准备。我想要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准备为了阿班尼西亚平原上受压迫的人民来对抗高山矮人。”

他又叹了口气,手在下巴上摸了摸,仿佛在抚摸着胡须,但随即又停了下来。他的下巴刮的干干净净,骑士们几百年来的荣耀象征已经丝毫不见踪影;因为,骑士的身份在这些日子中,将会让他们送命。

“我的父亲还活着,”麦可继续说,“我想他也愿意用性命换取你父亲的生命。敏加堡的城主给了我们一个选择,我们可以死在城里,也可离开那里,保住一条命。如果只有我们自己要考虑,父亲和我都宁愿死在自己的土地上。但是,荣誉对我们来说太过奢侈了。

我还记得那天离开家园时的景象;我们把仅有的财产装上破烂的小车,如同逃命一样的离开自己的家。我把家人都安置在索提尔的一间烂茅房中。至少今年冬夭他们还熬得过去。

母亲很坚强,她把家里所有男人的工作都接了下来。我的弟弟们都是不错的猎人”你的父亲呢?“麦可停下时,加瑞克轻声的问。

“在我们离开家园的那夭,他的心就碎了,”麦可说。“他整天呆呆的看着窗外,宝剑放在膝上,从那天起他就一句话也没说过。”

麦可突然紧握双拳。“我干嘛对你说谎?我根本不在乎什么阿班尼西亚上被压迫的人民!我是要来找财宝的!还有我要的荣耀!

我要能够让父亲眼神恢复光彩的荣耀!如果我们获胜了,骑士将能够再度抬头挺胸!

“他的目光也转移到那个小帐篷——帐篷上有着法师居住的记号,那是营区里面每个人都尽可能避开的地方。“可是,要争取这个荣耀,我们必须接受黑衣人的领导。以前的骑士绝对不会这样做?帕拉丁——”

“帕拉丁早就遗忘我们了,”加瑞克道。“我们现在只能靠自己了。我对黑袍的法师一无所知。我留在这里只是因为想要跟随将军这个人。如果他给我们带来荣耀,那也不算坏。如果不是,”加瑞克深叹一口气,“那他至少为我的内心带来平静。我只能希望他也这么幸运。”他低声说。然后他站起身,把这些阴郁的想法都甩到一旁去。

麦可也跟着站起来。

“我得要回去睡一觉。明天可能要很早起来。”加瑞克说。“我听说我们这个礼拜就准备动身了。怎样,你要留下来吗?”

麦可看看加瑞克。他看着卡拉蒙的帐篷,鲜艳的九芒星旗帜在夜风中飘动。他再看看法师的帐篷。接着,他无声的点点头。加瑞克露出灿烂的笑容。两个人互相握手,勾肩搭背的走回营火旁。

“我问你呢,”麦可压低声音问,“卡拉蒙是不是真的有养一个女巫啊?”

第十三节

“你要去哪里?”卡拉蒙声音沙哑的问。他刚踏入帐篷,不停的眨着眼睛,努力适应和秋阳对比之下十分阴暗的帐篷内部。

“我准备搬出去,”克丽珊娜小心的将白色的牧师袍折起来,放进原先在床垫旁的箱子中。现在箱子被搬到她的身边。

“我们已经讨论很多次了,”卡拉蒙压低声音说。他不安的回头看着棚外的守卫,将帐篷的布帘给拉了起来。

卡拉蒙的帐篷是他最喜爱的东西之一。这原来属于一个富有的索兰尼亚骑士。两名严肃的年轻人,声称自己“捡到”了这个帐篷,将它献给卡拉蒙。但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帐篷经过非常细心的照顾,丝毫没有任何的污损,“继承”、“保管”可能会是更适当的形容。

这个帐篷所用的材料和技巧在这个年代早已失传,连风也没有办法吹透它密实的棚布。

雨水会从它的表面滑落;雷斯林说这是因为表面经过某种油脂的处理。帐篷的大小足够容下卡拉蒙的床垫。

几个装着地图的大箱子、军费、从***师之塔带出来的珠宝、衣物和盔甲,以及克丽珊娜的床铺和她装衣物的小箱子。当卡拉蒙接见宾客的时候,帐篷里面看起来依然并不拥挤。

雷斯林的帐篷材料和手法都和卡拉蒙的类似,他整天在里面不是睡觉就是看书。虽然卡拉蒙想和他同住在较大的帐篷里,但法师坚持要保持自己的隐私。卡拉蒙也知道弟弟需要不受他人打搅的环境,而且他自己也不太喜欢弟弟在身边,所以也没有坚持下去。不过,当克丽珊娜被告知不能和雷斯林待在同一顶帐篷下时,她立刻大声反对。

卡拉蒙徒劳无功的试图用安全的理由说服她。有关于她的“妖术”、她所佩戴的那个古神的护身符以及她医好将军的传言都是所有菜鸟间的话题。每当牧师离开帐篷的时候,都必定有怀疑和不信任的眼光跟随着她。女人们看到她靠近就立刻将小孩拥入怀中。小孩们看到她靠近,就半是玩笑、半是害怕的逃开。

“我很清楚你的观点,”克丽珊娜继续折叠她的衣物,连头也不抬。“我根本不在乎。

喔,”当他换气的时候,她趁机插话道。“我听你说过那些烧女巫的故事。好几次了!我并不怀疑它们的真实性,但是那个年代距离目前还很遥远。”

“那么你要住进谁的帐篷?”卡拉蒙涨红着脸问。“我弟弟的吗?”

克丽珊娜的手停止了动作,衣服挂在手臂上很长的一段时间,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

她的脸色并没有改变。甚至还变得更为苍白。双唇紧紧的闭着。当她开口的时候,声音如同冬天的冰雪一样冷冽。“有另外一个更小的帐篷,和他的差不多。我要住在那间里面。

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的话,你可以安排一个守卫在外面。”

“克丽珊娜,我很抱歉,”卡拉蒙走向她。她仍然不愿意看着他。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臂,轻柔的将她转过身,强迫她面对他。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请原谅我。我是真的觉得有必要安排一个守卫!但是除了我自己之外,我不信任任河人。即使是——”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手劲不自觉的加大了许多。

“我爱你,克丽珊娜,”他柔声说。“你和我认识的其他女人都不一样!我不是有意要这样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我……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其实并不怎么喜欢你。我认为你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只专注在你的那个宗教上。但是当我看见你被那个强盗抓住的时候,我发现了你的勇气,当我想到他们会怎么对待你的时候——”

他感觉到她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她晚上依然会做恶梦。她试着要开口,但卡拉蒙利用她一愣的机会继续道。

“我看过你和我的弟弟在一起。这提醒了我我过去是什么样的人。”他若有所思的说。

“你对他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有耐心。”

克丽珊娜并没有挣脱他的束缚。她只是站在那边,用灰色、清澈的双眸看着他,手中拿着尚未折叠好的衣物。“卡拉蒙,这也是理由之一,”她哀伤的说。“我感觉到你对我的情感日益增长,”现在她的双颊飞上了两朵红云。“虽然我很了解你不会做出任何不当的举动,但是我只要和你单独在一起就觉得不太舒服。”

“克丽珊娜!”卡拉蒙说,面孔有些扭曲,握住她的手微微的颤抖。

“卡拉蒙,你对我的感觉并不是爱,”克丽珊娜柔声说。“你只是孤单,你想念你的老婆。你爱的是她。我知道,当你提到提卡的时候,我可以看到你眼中流露出的关爱。”

一听到提卡的名字,他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

“你对于爱情知道些什么?”卡拉蒙突然松开手,望向远方。

“我当然爱提卡。我也爱很多女人。我敢打赌,提卡也爱过不少男人。”他愤怒的深吸一口气,他自己也知道这并不是真的。但是这样可以让他好过一些,这样可以让他内心的罪恶感稍稍减轻一些。

“提卡也是人!”他忿忿的说。“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颗冰柱!”

“我对爱情知道些什么?”克丽珊娜回答道,她的冷静开始慢慢的崩溃,灰色的眼眸中闪着怒气。“我来告诉你我对爱情知道多少。

我——““不要说!”卡拉蒙低声说,完全失去了控制,将她抓了过来。

“不要说你爱雷斯林!他根本不值得你的奉献!他在利用你,就像利用我一样!当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会马上把你丢到一边!”

“放开我!”克丽珊娜命令道,她的双颊血红,双眸变成深灰色。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卡拉蒙绝望的几乎想将她打醒。“难道你瞎了吗?”

“真抱歉,”一个声音道,“打扰了两位。但有紧急的消息。”

一听到那个声音,克丽珊娜的脸立刻变得惨白,随即变成精红色。卡拉蒙听到这个声音也大吃一惊,手松了开来。克丽珊娜往后猛退,慌乱中被箱子绊倒,跪了下来。黑色、如瀑布般的长发刚好将她的面孔给遮住;她继续跪在箱子旁边,假装用颤抖的手收拾箱子内的东西。

卡拉蒙皱着眉,脸色死灰的转过身面对自己的弟弟。

雷斯林冷冷的用镜子一般的眼睛打量着哥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就连他开口时的声音也一样不带任何的感情。但是卡拉蒙有那么一瞬间,看到了那面镜子破碎开来。

里面所揭露出来的深邃、燃烧着的妒意给了他重重一击。可是这一切很快的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卡拉蒙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看见过,只有胸口真实感觉到的压力和口中苦涩的味道让他确定刚刚的确发生过什么事。

“有什么新消息?”他清清喉咙。

“有信差从南方到了。”雷斯林说。

“怎么样?”卡拉蒙立刻插嘴。

雷斯林踏步向前、将兜帽掀开,目光紧紧的抓住哥哥的视线,此时两人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有那么片刻,法师脸上的面具卸了下来。

“索巴丁的矮人正在准备开战!”雷斯林嘶声道,他纤细的手紧紧握拳。他的声音如此的激动,让卡拉蒙惊讶的眨着眼,克丽珊娜关切的打量着他。

卡拉蒙困惑而且不安的挣脱弟弟狂热的视线,别过头去。战士假装将地图摊开在桌上,耸耸肩,“我不知道你还能期待什么,”他冷冷的说。“毕竟提起矮人的宝藏是你的主意。

我们可没有隐瞒我们的目标。事实上,这根本变成了我们募兵的口号!‘加入费斯坦但提勒斯的行列,抢夺矮人王国的宝藏!”’卡拉蒙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但是这句话的效果惊人。雷斯林突然间变得脸色死灰。他似乎要开口说些什么话,但是他的口中只冒出带着血丝的泡沫。他凹陷的双眼闪动着异光,如同月光照在冰冻的湖泊上一样。他暴怒的大吼,转过身走出帐篷。他的怒气在走出帐篷之后并没有丝毫的消退,连门边的守卫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卡拉蒙呆呆的站着,感到迷惑且恐惧,无法理解弟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克丽珊娜也同样愣愣的看着法师的背影。帐篷外传来的喧闹声才让两人如梦初醒。卡拉蒙摇摇头,走到出口。他站在那边,半转过身,眼睛看着其他地方对克丽珊娜说道。

“如果我们真的要准备开战了,”他冷冷的说,“我可没办法浪费时间在你身上。我之前就说过了,你单独一个人在帐篷里并不安全。所以你得继续睡在这里。我以人格保证不会骚扰你。”

一说完话,他就立刻踏出帐篷,开始和他的守卫讨论。

克丽珊娜羞红了脸,却又同时气得不能说话,只能在帐篷里继续待了片刻,希望能够恢复镇定。然后她也走出了帐篷。她看了守卫一眼,就知道刚刚虽然两人都压低声音,但对话的一部分还是让他们听见了。

她刻意不管对方好奇的眼光,很快的打量着四周,眼角的余光瞥见黑袍的身影消失在森林中。她急忙回到帐篷中,将斗篷披在肩膀上,往同样的方向走去。

卡拉蒙在营区的边缘看见克丽珊娜走进森林。虽然他并没有看见雷斯林,但是他大概知道克丽珊娜为什么会往这个方向走。他准备要开口叫她;虽然他并不确定此时森林中会有什么危险,但是在这个年代中,最好还是不要冒险。

话刚到唇边,他就注意到手底下的几个守卫交换着眼色。卡拉蒙脑海中突然浮现自己像个为爱疯狂的少年一样的大吼大叫的样子,于是闭上了嘴。而且,他也发现加瑞克正好带着一位疲倦的矮人和一位皮肤黝黑,穿戴着羽毛装饰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卡拉蒙想到了,他们就是信差。他必须和他们会面。但是——他的目光又再度转向森林。克丽珊娜消失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卡拉蒙,让他几乎冒失的冲进森林中去寻找女子的踪迹。战士的战意突然间舒张开来。他无法确定这是为了什么,但是恐惧的原因似乎就在那边。

可是,他不能就这么离开,让这些使节空等,只为了一个女人。他的人会从此不再尊敬他。他也可以派出一个守卫去追,但是这让他看起来同样愚蠢。看来是没有办法了。就如她所愿,让帕拉丁看顾她吧。卡拉蒙一咬牙,转过身去带着使者们进入了他的帐篷。

一到帐篷内,在他行礼如仪的安置好他们、酒菜皆备好之后,他找了个理由先告退下去……

“在沙漠中的脚印一直引领我向前……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死刑台。有个带着兜帽的家伙把头放在行刑台上。刽子手也戴着兜帽,锐利的斧头在阳光下闪动着妖异的光芒。

斧头落下,受刑人的脑袋掉在地板上,兜帽落了下来——““我的头!”雷斯林狂乱的低语,双手不安的扭搅着。

“刽子手狂笑着脱掉究帽,露出——”

“那是我的脸!”雷斯林咕哝着,极度的恐惧让他浑身发冷发热。他抱着头,试着把这不停骚扰他的恶梦从脑中赶走;这恶梦连他醒着的时候也不放过他,让他所饮所食都变得味同嚼蜡。

可是恶梦就是不肯离开。“掌握了过去与未来的强者!”雷斯林空洞的笑着,仿佛是在嘲弄着自己。“我什么也掌握不住!空有这么多力量,我竟然被困在这里!无路可逃!

只能够照着他的脚步不停往前走,心里明白这每分每秒都是在重蹈覆辙!我遇见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却早已熟识他们!在我开口之前,我就已经看过它们出现在历史记载上!这张脸!”他的双手用力的压着双颊。“这张脸!

是他的脸!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是谁?我是自己的刽子手!“他的声音变成尖啸。在狂暴的怒气中,雷斯林毫无所觉的用指甲用力的抓着脸,仿佛要将面具从头骨上撕扯下来。

“住手!雷斯林,你在干什么?拜托你住手!”

他几乎听不见那个声音。温柔但坚定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可是他不停的挣扎着。接着那怒气消逝了。刚刚让他险些溺毙的黑暗消逝了,让他恢复了原来的冷静,却也让他精疲力尽。现在,他才能够感觉、能够听。他的脸颊刺痛;他低下头,看见手上有着血迹。

“雷斯林!”那是克丽珊娜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对方站在身前,正用力的把他的手拉开,她的双眼圆睁,充满了关切之情。

“我没事,”雷斯林冷冷的说。“不要管我!”但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低下头,因为刚刚如梦似幻的景象而全身发抖。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条干净的白布,开始擦拭脸上的伤口。

“才不,你才有问题呢,”克丽珊娜喃喃自语的将白布从那双颤抖的手中拿开,开始轻柔的擦拭伤口。“让我来吧,”她道,雷斯林口中呼喊着一些毫无意义的话语,克丽珊娜刻意的忽略他。“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医好你的伤,但是附近有条清澈的小溪。我们到溪边,你喝几口水,我来帮你清理伤口。”

粗暴、不知感恩的言词正挂在雷斯林的嘴边。他举起一只手要将克丽珊娜推开。可是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其实不想要她离开。

黑暗的梦境消失了,只有她在身边。在死神冰冷的魔掌之下,同类温暖、跃动的肉体让人无法抵抗。

所以,他疲倦的叹了口气。

她的表情十分疲倦,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克丽珊娜扶着他蹒跚的在森林中走着,雷斯林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温暖、饱满身躯的一举一动。

在两人抵达了溪边之后,***师在一颗平坦、被秋阳所温暖的大石上坐了下来。克丽珊娜将白布浸入水中,跪在雷斯林身边,温柔的清理着伤口。枯干的叶子纷纷落在他们四周,将他们与四周完全的隔离了开来。

雷斯林没有开口。他的目光跟随着掉落的树叶;看着它们用最后一丝的力气紧抓住枝头,看着它们被无情的风吹离家园,看着它们在风中飘落,看着它们被潺潺的溪水带向黑暗的彼岸。他的目光越过落叶,看见了在水面上摇晃的倒影。他看见双颊上各有数道血痕,他也看见了自己的双眼——不再是如镜般的冷静,反而变得阴沉、幽暗。他在其中看见了恐惧,让他忍不住嘲笑起自己。

“告诉我,”克丽珊娜停下动作,轻柔的握住对方的手,“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不明白。自从我们离开***师之塔后,你就一直闷闷不乐。这跟时空通道的消失有关吗?

阿斯特纽斯在帕兰萨斯城里到底告诉了你些什么?”

雷斯林没有回答。他甚至不愿意看着她。阳光照在他的黑袍上,让他感到一阵暖意,但克丽珊娜的双手比阳光还要温暖。不过,他脑海中依然有个部份在冷静的算计着,考虑着,“我该告诉她吗?我会获得什么好处?如果我保持缄默呢?”

嗯……将她拉近。让她习惯于这种黑暗……

“我知道,”他最后终于有些不情愿的说,不过依然不太愿意注视对方,只是愣愣的看着水面。“时空大门放在一个靠近索巴丁王国的地方,就在一个叫做萨曼的魔法堡垒中。

这点是我从阿斯特纽斯那边打听来的。”

“传说中费斯坦但提勒斯掀起了被后人称为矮人门之战的战役,以便将索巴丁王国附近的山脉全据为已有。阿斯特纽斯的编年史里面就是这样记载的,”雷斯林的声音变得愤世嫉俗,“完全一模一样!而且,如果你仔细的阅读,将会从字里行间看到真相,我却因为狂妄自大而忽略了这一点!”

他紧握双拳。克丽珊娜坐在他面前,目瞪口呆的听着,浑然忘记自己手中还握着沾血的白布。

“费斯坦但提勒斯来这边的目的和我完全一样!”雷斯林嘶声说,语气十分激动。

“他根本不在乎索巴丁王国!这只是个幌子,不过是烟幕而已!他只想要一件事,就是夺回时空大门!矮人们挡住了他的去路,就和我的处境一样。他们控制了那座要塞,同时也控制了附近几十里的地区。通过层层严密防卫的唯一方法是掀起一场战争,好接近时空大门,最后更能够穿过它!历史就这样重演了。”

“因为我必须要照着他的路径来行动……哦必须要重复他所作的事!”

他露出忿恨的神情,沉默的瞪着水面。

“就我之前读过的编年史来看,”克丽珊娜迟疑的说,“战争是注定要来临的。丘陵矮人和高山矮人之间早有嫌隙。你不能够怪你自己——”

雷斯林不耐的大吼。“我才不管那些矮人怎么样!就算他们都沉到海里面我也不在乎。”

现在他冷冷的看着她。“你说你看过阿斯特纽斯有关这段历史的著作。如果是这样,好好想一想!矮人门战争是怎么结束的?”

克丽珊娜表情变得有些恍惚,努力的回想当初所看到的历史。

然后她的脸色变苍白了。“大爆炸,”她柔声说。“一场摧毁了整个达苟斯平原的大爆炸。它的威力杀死了数千人,也包括——”

“也包括费斯坦但提勒斯!”雷斯林面色凝重的接下去。

克丽珊娜有很长的时间无法言语,只能愣愣的看着他。最后,她才终于慢慢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喔,这不可能吧!”她丢下手中沾血的布,紧握住雷斯林的双手。“你和他不是同一个人!结果一定会不同的。一定不会一样的!你搞错了!”

雷斯林摇摇头,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他温柔的将自己的手抽出,将克丽珊娜的下巴抬起,好让她可以直视他的双眼。“错,结果是一样的。我没有犯错。我被时光的洪流给困住了,只能随波逐流的向着自己的末日继续前进。”

“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确定?”

“是因为那一刻有另外一个人和费斯坦但提勒斯一起死了。”

“是谁?”克丽珊娜追问,当她开口时,她依稀可以感觉到恐惧感正慢慢的将她抓住,如同落叶一般悄悄的落在她肩头。

“你的一个老朋友。”雷斯林的笑容扭曲了。“达努比斯。”

“达努比斯!”她无声的重复道。

“没错,”雷斯林回答道,手指无意识的沿着她细巧的下巴滑动,将她的下颚放在手心。“这就是我从阿斯特纽斯身上知道的。

如果你还记得,你的牧师朋友那个时候已经受到了费斯坦坦提勒斯的吸引,不过他自己还不愿意承认。他那时就对教会本身还有疑惑,和你一样。我只能这样假设,在伊斯塔被毁灭前的日子里,费斯坦但提勒斯一定说服了他跟着一起踏上旅程——““可是你并没有说服我,”克丽珊娜坚定的打断他。“是我选择要来的!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当然,”雷斯林将她给放开来。之前他一直没有发现自己在抚摸着她柔滑的肌肤。

现在,他发现自己无意间的动作让自己感到热血沸腾。他发现自己的视线不由自主的飘向她微翘的双唇、洁白的后颈。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她躺在哥哥臂弯中的生动景象。他也记起了自己那时感到的强烈妒意。

这绝不能发生!他提醒自己。这将会干扰我的计划……他开始准备站起身,但是克丽珊娜抓住他的手不放,脸颊贴着他的双手。

“不,”她柔声说,灰色的眼睁看着他,眼中反射着阳光的热力,紧紧捕捉住雷斯林的目光,不肯放开。“你和我将会一起改变历史!你比费斯坦但提勒斯还要强。我的信仰比达努比斯还要坚强!我听过教皇对诸神无理的要求,我知道他错在哪里!帕拉丁会像过去一样回应我的祈祷。我们两人将联手改变历史的结局……就只有你和我……”

克丽珊娜的眼眸因为激动而变成深蓝色,她的脸颊也因此而变成诱人的粉红色。他可以感觉到在他的手指底下,克丽珊娜的脉搏剧烈的跳动着。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光滑柔顺的肌肤,她圆润饱满的身躯……突然间,他也在她身边跪了下来。她顺势躺入雷斯林的臂弯中。他的双唇搜寻着她的颈项、脸颊。他的手指缠绕着她的秀发。诱人的香气充塞他的鼻腔,他的身躯因为强烈的欲望而隐隐作痛。

她臣服于他体内的火焰,就如同她臣服于他体内的魔法一样;她热烈的回应雷斯林?

雷斯林躺在枯叶所构成的柔软眼床上,缓缓的将克丽珊娜拉近,紧紧的抱住她。秋日晴空的灿烂阳光让他感到目眩。阳光照在他黑袍上的高热和他体内的痛苦一样几乎让人无法忍受。

克丽珊娜的肌肤在他滚烫的碰触之下显得冰冷,她的朱唇对雷斯林来说就像荒漠中的甘泉一样甜美。他在阳光的照耀下放弃了自制,闭上双眼。但是,一张带着阴影的脸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一个黑发、乌眸的美丽女神露出胜利的笑容……

“不行!”雷斯林大喊。他压抑着喘息将克丽珊娜猛然推开。他脑中一片空白,迷们的站起身。

他的双眼在炎阳下感到极端的灼热。饱子的热度让他无法呼吸。他颤抖着将兜帽戴上,摇摇晃晃的试图恢复原先的冷静和自制力。

“雷斯林!”克丽珊娜紧抓住他的手。她的声音充满了热情。她的碰触带来的欣喜更加深了雷斯林的痛楚。他的决心开始崩解,剧烈的痛苦撕扯着他……

雷斯林恼怒的甩开手。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抓住她纤弱的白饱。他猛然一扯,将衣服给扯了下来,另一只手则将半裸的她推倒到地上。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怒气。“如果是这样的话,在这边等我哥哥,他很快就会来了!”他停下来,不停的喘气。

克丽珊娜发现自己半裸的身躯无情的反射在雷斯林镜般的眼眸当中,只得将扯破的衣物遮住自己的胸口,无言的看着他。

“这就是我们来这边的目的吗?”雷斯林毫不松口的逼问。“我以为你的目标更为高尚,神眷之女!你夸耀帕拉丁,你夸耀自己的力量。你以为这就是诸神对你祈祷的回应吗?

我会拜倒于你的魅力之下?”

这是致命的一击!他看见她的身躯抽动了一下,目光开始涣散。她闭起眼,转过身去,搂着破烂的衣物啜泣着。她乌黑的秀发落在裸露的肩上,背后的柔肤隐隐发出诱人的香气……

雷斯林猛然转过身,走了开来。他大步走着,感觉到自己慢慢的恢复冷静。激情所带来的疼痛消退了,让他能够再度冷静的思考。

他从眼角看到了一个人影,一道盔甲的闪光。他的笑容转为不屑。正如同他所预料的,卡拉蒙果然出来寻找她。哼,这两个人要怎么样都不干他的事了。

雷斯林回到阴暗、幽冷的帐篷中。脸上依旧挂着那不屑的笑容,但是,一回想起他的软弱,以及刚刚有多么接近彻底的失败;另外,他也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柔软、艳红的双唇。

渐渐的,他的笑容消失了。他浑身颤抖的将脸理进双掌中。

不过,当半小时之后,卡拉蒙冲进他帐篷时,那笑容又回来了。大汉涨红着脸,怒目圆睁,手放在剑柄上。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我应该一刀杀了你才对!”他哽咽着说。

“这次又怎么样了,我亲爱的哥哥?”雷斯林不耐的说,一边继续阅读他的法术书。

“我又害死了你的坎德宠物吗?”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卡拉蒙咒骂着大吼。他冲向前,把法术书用力的阖上。深蓝色的封面烧灼着他的手指,但他毫无所觉。

“我发现克丽珊娜小姐躺在森林里,衣服撕的破烂,哭得肝肠寸断!

你脸上的伤痕——““是我自己抓的。她没有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吗?”雷斯林插嘴道。

“有,但是——”

“她有告诉你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吗?”

“我不相信——”

“而且是我拒绝了她,”雷斯林冷冷的继续道,目光毫不闪躲的和卡拉蒙角力。

“你这个自大的浑——”

“我想现在她多半在自己的帐篷中哭泣,向诸神感谢我对她的爱怜让我没有夺走她的贞节。”雷斯林苦涩、嘲弄的笑声像是一柄淬毒的匕首一样刺穿了卡拉蒙。

“我根本不相信你!”卡拉蒙柔声说。他抓住弟弟的袍子,将雷斯林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我也不相信她!她会用尽一切的理由来袒护你这个——”

“放开你的手,哥哥!”雷斯林语调平板的轻声说。

“我们一起到地狱去吧!”

“我说,放开你的手!”一阵蓝光闪过,在霹啪声和嘶嘶声过后,卡拉蒙感到一阵令人瘫痪的电流流过,不由自主的松开手。

“我警告过你了。”雷斯林顺了顺袍子,重又坐了下来。

“我对天发誓,这次我会杀了你!”卡拉蒙咬牙切齿的说,边用颤抖的手将剑抽出。

“你来啊,”雷斯林将目光从方才打开的法术书上移开,“让我们一次做个了断。这种没有实际行动的威胁让我厌烦了!”

法师的眼中闪动着奇怪的光芒,几乎带着饥渴——渴望对方动手的邀请。

“你试试看!”他瞪着哥哥低声说道。“试着杀了我啊!你就再也没机会回家了……”

“我才不在乎!”卡拉蒙被妒恨蒙蔽了理智,暴怒之下往前跨了一步,走向他那坐在椅子上,神情诡异的弟弟。

“你试试看啊!”雷斯林再度命令道。

卡拉蒙举起剑。

“卡拉蒙将军!”外面传来警戒的声音和匆忙的脚步声。卡拉蒙咒骂了一声,硬生生的停住创势,因为暴怒而盈眶的泪水让他眼前一阵模糊。他神情凝重的看着弟弟。

“将军!你在哪里?”那声音又更靠近了,他的守卫出声示意他赶来帐篷处。

“我在这里!”卡拉蒙最后终于叫道。他背过身去,将剑入鞘,一把掀开了帐篷的布帘。“有什么事情?”

“将军,我——大人,你的手烧伤了!怎么——!”

“别管那么多。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女巫,大人,她跑了!”

“跑了?”卡拉蒙警觉的重复道。大汉恶狠狠的暖了弟弟一眼,急忙冲出帐篷。雷斯林听见他低沉的声音询问着,那人告诉他详细的情形。

雷斯林并没有听他们的对话。他轻叹一口气,闭上双眼。历史不容许卡拉蒙杀了他。

就在他眼前,那道历史的足迹依然头也不回的通向唯一的终点。

第十四节

卡拉蒙曾经称赞过她的骑术。在和半精灵坦尼斯离开帕兰萨斯城去追寻威莱斯森林之前,她从来没有靠近过马,最多只是乘坐在她父亲高贵的马车中。帕兰萨斯城的女人不骑马,即使是休闲娱乐也不例外,全索兰尼亚的女人也是一样。

不过,这对她来讲已经是过去的日子了。

都已经过去了。克丽珊娜靠着座骑的颈项,沉重的笑了,两膝用力一夹,让它加快步伐往前走。那段日子对她来说似乎远在万里之外的另一个时空了。

她忍住一声叹息,低下头躲避低垂的树枝。她并没有回头看。

她暗自希望追兵不会很快追过来。营区里面还有刚到的信差,卡拉蒙必须先应付他们,他也不敢不亲自带着侍卫来追踪她,毕竟她是他们口中的女巫啊!

突然间,克丽珊娜笑了。如果这附近有人看起来像是女巫,我一定是第一个人选!她根本懒得将破烂的袍子换掉。当卡拉蒙在森林里面找到她的时候,他用自己斗篷上撕下来的布条替她将衣服绑好。从很久以前开始,她穿的袍子就已经不再是雪白的了。由于旅途的奔波和不停在溪水中的洗涤,她的袍子已经变成泛灰的白色。

现在,这件袍子不但破烂,而且还沾染了泥浆,破烂的布条随风飘扬,就像灰色的鸽羽一般。她的斗篷在风中乱舞,原先黑亮的秀发现在也纠结在一起,几乎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她骑出了森林,在她面前是一片延伸不断的草原,她拉住缓绳,利用这片刻的休息好好的观察眼前的环境。她跨下的骏马平日习于跟随着大部队缓步前进,现在因为这段激烈的奔跑而感到兴奋不已。它摇摇头,往侧边跨了几步,渴望的看着眼前平坦的草原,期待等下能够好好的跑上一段。克丽珊娜摸摸它的脖子。

“来吧,小子,”她鼓励道,将缰绳完全松开。

那匹骏马鼓动着鼻翼,双耳平贴,卖力的往前奔跑,享受这难得的自由。克丽珊娜紧抱着马匹的脖子,享受她难得的自由。马蹄奔走的韵律、飞驰的兴奋感以及她在马背上总会感到的莫名恐惧感掩盖过她心中的伤痛。

当她骑马的时候,她的计划在脑中成形,越来越清晰。在她的眼前,平原因为森林的阴影而渐渐的变暗;在她右方是被白雪覆盖的加耐特山脉,皑皑白雪反射着灿烂的阳光。

克丽珊娜猛拉级绳,提醒那匹马谁才是主人。她让马匹奔驰的速度减缓下来,引导着它奔向远方的森林。

在卡拉蒙终于安排好营区中的事务、确定不会冒犯到那些信差,准备出发的时候,几乎已经距离克丽珊娜离开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了。正如同克丽珊娜所预料的一样,这花了不少时间,因为平原人只会说一点点普通话,完全不通矮人语。另外一位矮人的普通话则是相当流利;这也是他被选作信差的原因。只不过卡拉蒙的奇怪腔调也难倒了他,大汉必须不断的重复才能够让他听懂。

卡拉蒙开始解释克丽珊娜是谁,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但是矮人和平原人都很难理解他的说法。最后,卡拉蒙只好无奈的直接告诉他们;她就是他的女人,现在逃跑了。反正他们迟早也会在营区内听见这样的说法。

平原人点点头表示理解。他们族中的女子相当的大胆,有时也会做出相同的事情来。

他建议卡拉蒙把她给抓回来,剪掉她所有的头发,因为这是不服从的妻子的象征。矮人则是相当震惊,要一名矮人妻子逃跑,她可能宁愿刮掉自己的胡子。不过,他也暗自提醒自己,毕竟这些家伙是人类,你还能够期待些什么?

两个人都视卡拉蒙能够顺利的找到克丽珊娜,自己则放松下来,享用营区内的麦酒。

“将军,我们已经找到她留下来的足迹了,”一名年轻指着远方。“她沿着一条森林中动物走出来的小径往北方走。她骑着一匹快马——”加瑞克摇摇头,感到相当佩服。

“她偷走的是最好的一匹马,我实在必须夸奖她。不过,我不认为她能够走太远。”

卡拉蒙登上马。“多谢你,加瑞克,”他开口道,接着他看见另一匹马被带上前。

“这是怎么搞的?”他皱眉道,“我说我要单独一个人去——”

“是我要去,哥哥,”一个声音从阴影中说。

卡拉蒙环顾四周。法师从他的帐篷中走出来,穿着旅行时用的黑色斗篷和长靴。卡拉蒙双眉紧锁,但是加瑞克已经开始恭敬的协助雷斯林登上他平日爱骑的那匹瘦削、神经质的黑马。雷斯林知道哥哥不敢在其他人的面前讲任何话。卡拉蒙也注意到雷斯林抬起头时,眼中露出饶富兴味的神情。

“那么我们就出发吧,”卡拉蒙哺哺自语,试图隐藏他的愤怒。

“加瑞克,在我离开的时候,你是营区的指挥官。我想这不会太久。

请确定我们的贵宾都受到了适当的招待;你最好也特别注意一下训练场上的那些农夫。

我回来的时候,希望看到他们对着稻草假人在练习长矛,而不是彼此互相伤害!““是的,大人,”加瑞克神色凝重的说,以骑土的惯例向他敬市L。卡拉蒙的脑海中浮现了史东。布莱德布雷德的身影,那时他还是个年轻人;那时他和弟弟仍然一起与朋友们旅行矮人工匠佛林特、坦尼斯、史东……他摇摇头,试图把这些影像赶出脑海,同时握着经绳,把座骑带出营区。

但是,当他抵达森林中的那条小径时,看见弟弟和自己并鞍骑着,那些影像又更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如同往常~样,法师让他的马稍稍落后哥哥一些。虽然雷斯林并不怎么喜欢骑马,但是只要他愿意去学,他都可以做的很好。他没有开口,甚至没有多看哥哥一眼,只是带着兜帽,思考着。对于这对双胞胎来说,这并不算少见,两人常常就这样沉默不语的渡过大半天的时光。

但是无论如何,两个人之间还是有很强烈的联系,这是血肉。

灵魂之间的连结。卡拉蒙感觉到自己又回到了当年的那种战友之情。他的怒气开始消逝,毕竟他的怒气也有一部份是针对自己的。

他半转过身,朝着后面说。

“我……我对那边发生的事情很抱歉,小雷,”他含糊不清的说,此时两人正跟随着克丽珊娜留下来的足迹往密林深处前进。

“你说得的确没错,她是告诉我……她是——”卡拉蒙红着脸无法继续下去。他在马鞍上变换着姿势。“她她该死,小雷!你为什么要对她这么粗鲁?”

雷斯林抬起头,他的脸现在清晰可见。“我一定得要这么粗鲁才行,”他柔声说,“我得要让她看见面前的深渊有多么黑暗,如果我们两个都掉了下去,就注定要万劫不复了!”

卡拉蒙惊讶的瞪着他的双胞胎弟弟。“你这样太没人性了!”

更让卡拉蒙吃惊的是,雷斯林竟然叹了一口气。法师冷厉、闪闪生光的双眸一瞬间软化下来。“我比你想像中还有人性,哥哥,”

他若有所思的语气直接打进了卡拉蒙的心里。

“那么就爱她啊,弟弟!”卡拉蒙减缓速度,和弟弟比肩骑着。

“忘记这些你说的什么万丈深渊。你也许是个力量强大的法师,她也许是个神圣的牧师;但是在你们的抱子底下,你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啊!不顾一切将她携入怀中,然后——然后——”

卡拉蒙的思绪远远的飘了开来,不自觉的拉住级绳,将马停在小径中央,脸上充满了热情。雷斯林也将马儿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弯腰向前,灼热的手如同针刺一样的让卡拉蒙忍不住退缩。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坚定,双眸又再度恢复了原先如同明镜一般的冷冽。

“卡拉蒙,听我说,试着理解,”雷斯林毫无感情的声音让哥哥不禁抽搐了一下。

“我根本不能够爱。你难道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吗?喔,没错,你说得对。在袍子底下我的确是有血有肉的人。我的确和其他人一样,我有欲望。也只剩这个……欲望。”

他耸耸肩。“对我来说,即使对欲望低头可能也没有多大的差别,最多暂时让我的身体变虚弱而已。这并不会影响到我的魔力。

但是——“他的眼神如同坚冰一样穿透卡拉蒙。”如果克丽珊娜发现之后她会崩溃的。

而且她一定会发现!““你这个冷血的家伙!”卡拉蒙咬牙切齿的说。

雷斯林抬起一边的眉毛。“我是吗?”他直接了当的问。“如果我是,那么我难道不会把握机会好好享受吗?我可不像其他人,我了解,而且能够控制自己。”

卡拉蒙眨眨眼。他双膝一夹,迷惑的继续沿着小径走去。雷斯林又再度的将他的是非观念给颠覆了。他突然觉得充满了罪恶感,因为自己不能够控制体内的兽性,而弟弟则愿意承认自己无法去爱的缺陷,反而显得高贵、愿意自我牺牲。卡拉蒙摇摇头。

两个人寻着克丽珊娜留下的痕迹一路进到密林的深处。这并不困难,她一直保持着原来的路径,既不拐弯抹角,也不试图遮掩。

“女人!”卡拉蒙不久之后喃喃自语道。“如果她想要自己静一静,为什么不找个简单的方法,用定的不就好了?为什么她要骑在马上跑到森林里面去?”

“哥哥,你不了解她,”雷斯林的目光紧盯着小径。“这不是她的用意。她这趟是有目的的,相信我。”

“啐!”卡拉蒙不屑的说。“这可是女性心理学家讲的话吗?我可是结过婚的男人,我当然清楚!她是气急败坏的逃走,明知道我们一定会追过来。我们会在附近找到她,马匹就在一旁,也许把脚给弄跛了。她会又冷又害怕。我们可以道歉……然后我会让她住到自己的小帐篷里——你看!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拉住缰绳,指着眼前的大草原。“她留下的痕迹连瞎眼的溪谷矮人都找得到!快来。”

雷斯林没有回答,不过当他跟上来的时候,瘦削的脸上挂着若有所思的神情。两个人跟着克丽珊娜留下的行迹一路穿过草原,他们继续跟踪下去,发现她又再度进入了森林,来到一座小溪,踏入水中。但是,就在溪边,卡拉蒙停了下来。

“怎么搞——”他打量着左右,拉着马转了一圈。雷斯林停了下来,叹着气,靠着马鞍发呆。

“我告诉过你了,”他面色凝重的说。“她是有目的的。哥哥,她很聪明。聪明到知道你的脑袋是怎么运转的,特别是在它真的有在运转的时候!”

卡拉蒙瞪了弟弟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克丽珊娜留下的痕迹消失了。

正如同雷斯林所说的一样,克丽珊娜是有目的的。她非常聪明,知道卡拉蒙的脑袋是怎么运作的,因此刻意的误导他。虽然她自己不太擅长野外求生,但是这几个月来,她的身边不乏这方面的专家。在过去这几个月中,通常没人愿意和这个女巫讲话,她多半都是自己一个人闲逛。因为卡拉蒙有带兵的困扰,雷斯林则每日阅读魔法典籍,毫不松懈。这让她有许多时间可以聆听周遭人的故事,从他们身上学到许多知识。

因此,对她来说,制造重复的足迹相当简单,最后只要领着马骑入河中,就没有可以继续跟随的线索了。当她来到岸边一处布满岩石,马匹不会留下蹄印的地方,她立刻就上岸。一进入森林之后,她避开所有的大路,只挑小动物走的小径。一踏上这种小径,她就尽可能的掩盖所留下的痕迹。虽然她的手法相当粗糙,不过她很确定卡拉蒙不会预期她有这样的手段,因此她并不害怕对方会跟上她。

如果克丽珊娜知道雷斯林也跟了上来,她可能会再多做考量,因为法师似乎比她自己还要了解自己。不过她并不知道这件事,因此她依旧缓步向前,让马匹好好的休息,并且让她有时间考虑自己的计划。

在她的马鞍袋中,装着从卡拉蒙的帐篷里偷来的地囹。地图上标示的是山脉中的一个小村庄。这座小村庄小到没有名字,至少地图上没有费心去标明它的名字。这座村庄就是她的目的地。她来这里有双重的目的,其中之一是改变历史,并且对卡拉蒙、雷斯林和她自己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无用,甚至累赘的棋子。她将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就在这座村庄中,克丽珊娜准备要带回对真神的信仰。

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个临时起意的念头。这是她许久以前就已经考虑过,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并未实行的一个计划。其中一个原因是卡拉蒙和雷斯林都绝对禁止她在营区中使用任何的神力。两个人都担心她生命有危险,因为他们早年都曾经看过猎杀女巫的景象。

(事实上,如果不是卡拉蒙和史东救了他,雷斯林可能也被当作巫师给烧死了)

克丽珊娜自己也知道那些和大军一起行动的男人们和他们的家眷并不会听她的话,因为所有的人都坚信她是个女巫。她常常想,如果她能够找到一些从来没听过她的人,告诉他们真正的历史,让他们知道诸神并没有背弃他们,相反的,是众人舍弃了神。她应该就会像是两百年之后的金月一样,能够带领着这些人迈向光明的远景。

但是,直到她被雷斯林毫不留情的话语给刺伤之后才有足够的勇气去进行这项工作。

即使是现在,当她牵着马走在浓密的森林中时,她依!日可以看见他的声音和那双冷例的眼。

这是我自找的,她对自己说。是我自己背弃了信仰。我试着用我的魅力来引诱他,而不是利用我自己的行为来吸引他效法。她叹着气,梳理着纠结杂乱的秀发。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意志力,我可能就失败了。

她对那位年轻法师的崇敬又因此而更为加深了——这正在雷斯林的意料之中。克丽珊娜决定要恢复他对她的信心,并且证明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再一次的赢得他的赞赏与敬佩。

因为,她红着脸想,恐怕他现在对她的印象相当坏。如果她能够带着一群忠实的信徒回来,她将不只能够证明自己的实力;更由于她在一个牧师已经完全绝迹的世界中带回了旧的信仰,她将可以改变历史;更进一步的,她还想在大军中散布她的信仰。

克丽珊娜思考着这些计划,感觉到十分自在,自从他们来到这个年代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她终于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做事了。她不再跟在雷斯林身后,或者是被卡拉蒙呼来唤去。

她的精神好了起来。根据她的计算,在天黑之后不久,她就刚好可以抵达这座村庄。

她之前所走的那条小径本来是缓缓的上升,现在它开始往着一个河谷下降。克丽珊娜拉住了马。她现在终于可以看见那河谷中的小村庄,也就是她的目的地。

那座村庄似乎有些不寻常,不过她的经验还不足够,不知道有些时候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只知道想要在天黑之前赶到村中,实行自己的计划。她手握着帕拉丁的白金护身符,再度策马往河谷奔去。

“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卡拉蒙正骑着马往小溪的上游和下游打量。

“你不是女性心理专家吗?”雷斯林轻蔑的说。

“好吧,我是不小心犯了错。”卡拉蒙咕哝道。“嘲笑我又没什么好处。天很快就会黑了,那时我们根本不可能找到她的行迹了。

我可没听到你有什么好建议。“他又白了弟弟一眼,”难道你不能变出什么东西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老早就替你变出一个大脑来了,”雷斯林嗤之以鼻。“你想要我怎么做?让她凭空出现?还是变出一颗水晶球来让你找到她?我才不会这样浪费我的力气。

而且这也没有必要。

你难道没有地图或是什么主意吗?““我有张地图,”卡拉蒙脸色一沉,将腰带中的地图抽给弟弟。

“你可以趁这个时候让马喝水,休息一下。”雷斯林跳下马,卡拉蒙拉着两匹马走向水边,雷斯林则趁着此时详读地图。

当卡拉蒙把马料理完毕,绑在树丛中后,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了。雷斯林的鼻尖几乎贴近地图,想要在暮色中看得更清楚一些。

卡拉蒙听见他的咳嗽声,注意到他瑟缩在旅行所穿的斗篷中。

“晚上你不应该出来的,”卡拉蒙含糊的说。

雷斯林再度咳嗽起来,恶狠狠的瞪了卡拉蒙一眼。“我会没事的。”

卡拉蒙耸耸肩,从雷斯林的肩膀上阅读那张地图。雷斯林瘦削的手指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小点,就在这座山的半山腰上。

“那里,”他说。

“为什么?她干嘛要去这样奇怪的地方?”卡拉蒙皱着眉,不明究理的问。“这根本没有道理。”

“因为你根本不了解她的目的!”雷斯林回答道。他若所所思的卷起地图,看着眼前渐渐黯淡的夕阳。他的双眉之间出现了一道刻痕。

“怎么样?”卡拉蒙不服气的问。“你一直提到的伟大目的是什么?怎么搞的?”

“她现在身处在绝大的危险中,”雷斯林冷冷的说,他的语调中夹藏着怒气,让卡拉蒙也跟着警觉起来。

“怎么样?你知道什么?难道你看见——”

“我当然不能够看见,你这个笨蛋!”雷斯林咒骂着走向黑马。

“我用推理!我用我的大脑!她要去那座村庄恢复古老的信仰。她要去那边告诉他们真神的存在!”

“天哪!”卡拉蒙圆睁双眼,大声的咒骂。“小雷,你说得对,”

他想了片刻之后说。“我听她提过这个计划,不过我一直以为她不是认真的。”

接着,看见弟弟准备上马,他立刻冲向前,手按在经绳上。

“小雷,等一下!我们现在什么也不能够做。最好等到第二天早上。”他指着眼前的山脉。“你和我都明白天黑之后在这样的小径上走动有多危险。光是走路就有掉进坑洞、折断马腿的危险,更别提居住在这边的各种生物了。”

“我有法杖可以照明,”雷斯林指着挂在马鞍边的马济斯法杖,他一用力准备要上马,但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全身发软,只能扶着马鞍喘气。

卡拉蒙等到他的发作过去之后才开口。“听着,小雷,”他温和的说,“我只是和你一样担心她,不过我觉得你的反应太激烈了。

再仔细考虑一下吧。她又不是骑马跑进地精的巢穴!你的法杖光芒将会把附近的各种生物像扑火的飞蛾一般吸引过来。马儿们都很累了。你也不适合继续前进,更别提应战了。

我们今夜就在这边扎营吧。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早上再精神饱满的出发。“雷斯林停下来,手扶着马鞍,瞪着哥哥。他本来似乎要争辩,但另外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无法开口。他的手扶着胸口,前额靠着马背,似乎全身乏力,无法移动。

“你说得对,哥哥。”当他可以开口时,他说。

卡拉蒙惊讶的注意到雷斯林少见的示弱表示,几乎让他走向前去帮助弟弟。不过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同情和善意只会带来对方的恶意嘲弄。卡拉蒙假装一切都很正常,慢条斯理的解下弟弟的被卷,不假思索的天南地北闲扯。

“我先把被铺好,你来休息。我们甚至可以冒险生个小火,你可以用这堆火来加热你喝的草药汁。我这里有些肉和蔬菜,都是加瑞克替我准备的。”卡拉蒙继续说,其实根本不清楚自己再讲些什么。“我会替你弄锅炖肉,就像以前一样。”

“天哪!”他微笑着回忆道。“那个时候即使我们根本不知道下一毛钱要从哪里赚来,我们依旧吃的很好!你还记得吗?你会把一种香料加入锅子里。那是什么香料啊?”他的视线飘向远方,仿佛想用目光穿透时光的迷雾。“你还记得我说的那种东西吗?你用它来施法,但是它用炖肉也很棒!那个香料叫什么名字?好像和我们的姓氏很像……马夹理?

马角理?哈!”卡拉蒙大笑道,“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老师抓到我们用他的法术药材来做菜时的情景!我还以为他会气炸开来哩!”

卡拉蒙叹着气继续动手拉扯着绳结。“你知道吗,小雷,”片刻之后他柔声说?“从那个之后,我曾经在许多难以想像的地方吃过可口的美食,包括了精灵的宫殿等等。但是没有东西比得上那顿饭。我真想要试试看,看看它的味道是否和我记忆中的一样。就像过去一样——”

身后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卡拉蒙闭上嘴,注意到弟弟已经将兜帽脱下,目光灼灼的打量着他。卡拉蒙咽着口水,把目光保持在手上的那个绳结。他无意之间竟然露出了感情,这下糟糕了,他静静的等待雷斯林无情的嘲弄、恶意的讽刺。

又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然后卡拉蒙感觉到手中多出了一个小小柔软的东西——一个小包包。

“马哲兰,”雷斯林低声说。“那种香料的名称叫做马哲兰……”

第十五节

直到克丽珊娜来到村庄外不远的地方后,她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如果是卡拉蒙,当他从山上往下看的时候,他立刻就会知道有问题。他会发现这个村庄没有任何的炊烟。他会发现这个村庄不寻常的安静,没有母亲呼唤小孩的声音、没有牛群从牧场回家的蹄声、没有邻人打招呼的声音。他会发现铁匠的铺子没有任何的炉火,各家的窗户中也没有任何的烛光。如果他抬起头,他会立刻有所警觉;因为有大群的兀鹰在天空中盘旋着……

不管是卡拉蒙、坦尼斯或是雷斯林都会注意到这点。如果他们被迫要靠近这个村庄,他们将会手握利剑,随时准备念出攻击的咒语。

可是,对克丽珊娜来说,她在进入这个村庄之后才开始怀疑所有的人都到哪里去了,也才因此而感到不安。此时,兀鹰的鸣声也才打断地的思绪,让她感到不寒而栗。慢慢的,这些兀鹰飞了开来,在渐渐聚拢的暮色中,它们无声的悄失,或是静静的栖息在树枝上等待着。

克丽珊娜在一个有着旅店招牌的建筑物门前下了马,把马绑在柱子上。如果这是间旅店,它的规模并不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可是一应俱全,有家的感觉。这种温馨的气氛和四周诡异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窗户中没有任何的火光。黑暗迅速的吞噬了整座小镇。

克丽珊娜推开门,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有人在吗?”她迟疑的喊。她的声音一出口,外面的兀鹰就开始鼓噪起来,让她打了个寒颤。“这里有人吗?我想要个房间——”

但是她的声音变小了,她现在可以确定这个地方已经被遗弃了。也许是每个人都离开这里,加入他们的大军了?她曾经通过这样的村庄。不过,她环顾四周,知道这绝不可能。

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应该只剩家具才对;人们会将财物随身带走。

但是,这张桌子上的摆设似乎正等着主人用餐……

当克丽珊娜的眼睛更适应黑暗之后,她又往里面走了几步,她发现还有装满酒的杯子,酒瓶则毫发无伤的放在桌中央。桌上没有食物。有些盘子的碎片掉在地上,旁边有些被啃食过的骨头。几只猫狗在四周乱跑,露出饥饿的神情,让克丽珊娜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一道楼梯通往二楼。克丽珊娜想要上去看看,却提不起勇气。她想要先看看这座小镇,一定有人还在这里,可以告诉她确实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拿起一盏油灯,点亮它之后走回现在已经完全漆黑的街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这座小镇看起来并没有遭到攻击。没有战斗的痕迹,没有被破坏的家具、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和四散的武器。

当她走出旅店大门时,那种不安的感觉更深了。她的座骑看见她立刻发出嘶鸣。克丽珊娜强压住自己跳上马匹,立刻离开的冲动。马很累了,如果不休息可能也走不了多远。

它需要食物。一想到这件事情,克丽珊娜立刻松开它的经绳,领着它到旅馆后面的马厩去。

果不其然,里面空荡荡的。这很正常,这些日子马匹算是奢侈品。不过这里至少有水和草料,也就是说,这里至少是有人管理的。克丽珊娜把油灯放在一个架子上。替精疲力尽的马儿卸下鞍具,笨拙的按摩着它的肌肉。

虽然她之前并没有任何的经验,不过看来马儿并不挑剔。当她离开的时候,那匹马已经满意的开始嚼食马槽中的燕麦。

克丽珊娜拿着油灯,回到空旷死寂的街道上。她窥探着那些无人的屋子,看着黑漆漆的商店橱窗。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人。接着,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油灯在她颤抖的手中摇晃着。她停步下来凝神谛听,告诉自己这是动物的声音。

不对,它又出现了。又一次。那是个非常奇怪的声音。先是劈趴声,然后是扑通一声。

接着又是这样。这个声音听起来是没有什么威胁性。但克丽珊娜还是呆呆的站在街道中央,不愿意去找出这个声音的来源。

“才没这么严重!”她严厉的告诉自己。因为原先计划的失败,她对自己感到十分生气,她下定决心要找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克丽珊娜勇敢的走向前,手却不由自主的模向脖子上的那枚护身符。

那声音越来越大。街道两旁的建筑物都到了尽头。她转过一个街角,轻手轻脚的走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先将油灯熄灭掉。不过已经太晚了。一看到光线,原先发出声音的那人影突然转过身,用手遮挡住眼,定定的看着她。

“你是谁?”那男人的声音问。“你想要干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害怕,只是非常的疲倦,仿佛她的出现对他来说一个极为沉重的负担。

克丽珊娜并没有回答,只是更走近了些。现在她可以认出那是什么声音了,他在挖土!

他手中握着铲子,却没有任何的光源。他工作非常的努力,很明显的连夜幕降临都不知道。

克丽珊娜高举起油灯,照亮两个人,好奇的看着眼前的那个男人。他很年轻,比她还要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到二十一岁。他是人类,有一张严肃、苍白的面孔;身上穿着绣着某种奇怪记号的袍子。如果不是因为那记号和诸神没有任何关系,克丽珊娜会认为这是牧师的圣饱。当她靠近的时候,克丽珊娜发现年轻人双腿发抖,如果不是因为铲子插在土里,他现在很可能已经倒了下来。年轻人现在倚着铲子,似乎再也榨不出一丝一毫的气力。

克丽珊娜忘却了自己的恐惧,立刻冲向前帮忙。不过,出乎意料之外的,那人用手势阻止了她。

“不要靠近!”他大喊。

“什么?”克丽珊娜大吃一惊。

“不要靠近!”他这次的口气更为急迫。但是铲子已经支持不住他的身体,他跪倒下来,痛苦的抓住胸口。

“不可能,”克丽珊娜明白年轻人可能生病或是受伤了,于是坚定的说。她急忙走向前,正准备要扶起年轻人,目光却落在他之前的工作上。

她停了下来,感到惊恐莫名。

他刚刚正在挖坟,一座百人冢。

她低头看去,底下是一个巨大的坑洞,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尸体,男人、女人、小孩。

他们身上都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任何血迹。但是所有的人都死了,整个小镇的人全死光了,克丽珊娜脑中一片混乱。

然后,她转过身,注意到那个男子的脸。她看见对方汗如雨下,也发现对方眼神涣散。

她明白了。

“我试着要警告你,”他疲倦的说。“热病!”

“过来,”克丽珊娜的声音因为哀伤而颤抖着。她转过身背对着这恐怖的景象,扶着年轻人。他虚弱的挣扎着。

“不行,不可以。”他恳求道。“你会被传染的!一两个小时之内……咳咳……就会死……”

“你生病了,你需要休息,”她说。她不顾他的抗议,径自将他带开。

“可是那座坟,”他低声道,惊怖的目光转向天空中盘旋的兀鹰。“我们不能够把尸体就这样留在这里——”

“他们的灵魂已经依归到帕拉丁的身边,”克丽珊娜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惨状,强忍住自己的恶心,安慰他道。她似乎已经可以听见那些食腐生物欢乐的笑声。“躺在这边的只有他们的躯壳,他们会明白生者优先的。”

年轻人叹口气,没有力气争辩,将手环抱克丽珊娜,低头不语。她注意到,这名年轻人瘦得不像样,当他靠在身上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他的体重。看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

两人慢慢步行离开了坟堆。“我的屋子在那里,”他无力的指着村庄外线的一座小屋子。

克丽珊娜点点头。‘法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试着不要去听那些兀鹰拍击翅膀的事音。

“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冷的全身发抖。“瘟疫来得很快,一点征兆都没有。昨天白天孩子们还在院子里游戏。晚上他们就死在母亲的臂弯里。餐桌都已经布置好了,却没有人活着用餐。今天早上,还能够走动的人合力挖了这座坟墓,大家都知道,这是自己的坟墓……”

他的声音沙哑了,突然的疼痛让他开不了口。

“现在一切都会没事了,”克丽珊娜说。“我会扶你上床。喝点冷水,睡个觉。我会祈祷……”

“祈祷!”年轻人苦笑着。“我就是他们的牧师!”他对坟墓比着手势。“你可以看得出来我的祈祷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嘘!省点力气,”克丽珊娜现在已经走到小屋的门前。他扶着年轻人躺在床上,升起了一堆小火。她点起腊烛,回到病患身边。

他涣散的目光跟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她拉了把椅子到床边坐了下来,将水倒进碗内,将一块布沾湿,把冰凉的布放在他的前额。

“我也是个牧师,”她轻触着胸前的护身符,“我要向我的神祈祷,借着它的力量来医治你。”

克丽珊娜将碗放在床边,把手放在他肩头。然后她开口祈祷,“帕拉丁——”

“什嘛?”他插嘴道,用炙热的手抓住她。“你在干什么?”

“我要治好你,”克丽珊娜耐心的对他微笑道。“我是帕拉丁的牧师。”

“帕拉丁!”年轻人痛得龄牙咧嘴,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我没听错吧?你怎么可能会是它的牧师?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在大灾变之前就全部消失了。”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克丽珊娜将被单盖住年轻人孱弱的身体,“我稍后再跟你说。

现在,请先相信我是个真神的牧师,它将会治好你的!”

“不要!”年轻人大喊道,不知如何产生的怪力让克丽珊娜被握住的手隐隐生痛。

“我也是个牧师,我是追寻者的牧师。我试着要医好我的子民”——他的声音沙哑了——“但是……我什么也办不到。他们就死在我的面前!”他痛苦的闭上眼。“我祈祷了!诸神们……没有回应。‘”这是因为你所祈祷的神是假神,“克丽珊娜诚恳的说,伸出手抚平年轻人汗湿且杂乱的头发。他张开眼,仔细的看着她。他很英俊,克丽珊娜注意到他身上那种独特的严肃、学者的气质。他的眼眸是蓝色的,头发是金黄的。

“水,”他透过干裂的嘴唇说。克丽珊娜扶着他坐直身。他咕嘟咕嘟的从碗里喝着水,喝完之后克丽珊娜扶着他躺回去。他依旧瞪着她,严肃的摇摇头,最后疲倦的闭上双眼。

“你知道真神帕拉丁?”克丽珊娜柔声问。

年轻人睁开双眼,眼中闪着一丝微弱的光芒。“是的,”他苦涩的说。“我知道他们。

我知道他们击破大地。我知道他们降下瘟疫和风暴。我知道邪恶的生物因为他们的纵容而在地面横行。然后他们毫不眷顾的离开了。就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它们舍弃了我们厂现在轮到克丽珊娜张口结舌了。她原先预料到的反应会是否认、不相信、甚至是对真神一无所知。她知道自己可以应付这些反应。但是这种怒气,这种仇怨?这不是她能够反击的指控。她本来期望会遇到一群迷信的暴民,可是,在她眼前的是一座百人家和~个濒死的年轻人。

“真神没有舍弃我们,”她的声音因为诚恳而微微发抖。“它们一直在那里,期待再度听到子民的祷文。降临在克莱思上的邪恶是人们咎由自取,是他们的自大和无知所带来的。”

金月医治好濒死的伊力斯坦,并且让他皈依真神信仰的景象此刻浮现在她脑海,让她感觉到一阵狂喜。她将会医好这个牧师,让他皈依……

“我先医好你,”她说,“然后我们就有时间好好谈谈,让你了解。”

她再度在床边跪了下来,紧握住胸口的护身符,“帕拉丁——”

一只手抓住了她,强迫她甩开了护身符。她惊讶的抬起头。是那个年轻的牧师。他虚弱的半坐直身,因为高烧而不停地发着抖,看着她的眼神却依然保持冷静。

“不要,”他平静的说。“你一定得理解。你不需要说服我。我相信你!”他抬头看着屋顶的阴影,露出苦涩的笑容。“是的,帕拉丁的确与你同在。我可以感觉到它的神力。

也许当死神越靠近我,我的双眼睁得越开。”

“这太好了!”克丽珊娜狂喜的大喊。“我可以——”

“等等!”牧师挣扎着呼吸,依旧不肯放手。“听着!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我拒绝让你医好我。”

“什么?”克丽珊娜不能理解的瞪着他。接着,“你病了,神智不清了,”她坚定的说。“你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错了,”他回答。“看着我!我说的话不合逻辑吗?”

克丽珊娜看着他,毫无选择的只能摇摇头。

“你也必须承认。我并没有神志不清。我的神智很清醒,非常清醒。”

“那么,为什么——?”

“因为,”他柔声说,每次呼吸对他来说都非常的痛苦,“如果帕拉丁在这里——我也相信他的确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让这样的悲剧发生!为什么让我的同胞死去?

为什么他忍心见到自己的子民受苦?回答我!”他愤怒的摇着她。“回答我!”

这是她自己的疑问!雷斯林的疑问!克丽珊娜觉得自己的脑中陷入一片混乱。当她自己也在找寻这些答案的时候,她要怎么回答这个质疑?

她麻木的重复伊力斯坦的教诲:“我们必须要有信心。神的做法不是我们可以理解的,我们看不见——”

年轻人躺下来,疲倦的摇摇头,克丽珊娜自己也无法继续说下去。她在这么强烈的愤怒之下也感觉到无能为力。无论如何,我都会医好他,她暗自想。他的身心都太过虚弱,不能够期待他会理解然后她又叹了一口气。不对,在其他状况下,帕拉丁会聆听她的祈祷。

但是这次,神不会听取我的祈祷,克丽珊娜绝望的想。以它的睿智,它将会把这个年轻人拥入怀中,让他尽释前嫌。

但不是现在。

克丽珊娜突然间意识到历史是无法改变的,至少她的这个方法办不到。金月能够恢复人们的信仰是因为像这样的仇怨已经消逝了,人们已经做好了倾听和接受的准备。在那之前,不可能。

她的失败让她无法承受。她跪在床边,双手抱头,祈祷上天能够理解她为什么不能接受,也不愿理解这样的事实。

感觉到一只手摸着她的头发,她抬起头,看见年轻人无力的对她笑着。

“真抱歉,”他温柔的说,因为高烧而龟裂的嘴唇抽动着。“让……让你失望了。”

“我明白,”克丽珊娜低声说,“我会尊重你的意愿的。”

“谢…谢……”他回答。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唯一的声音就是他努力呼吸的嘶嘶声。

克丽珊娜开始站起身,但一只炙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帮我做一件事,”他低声道。

“任何事都可以,”虽然她的泪光让她视线模糊,她还是强迫自己露出笑容。

“今晚陪在我身边,陪我……渡过最后一个夜晚。”

第十六节

沿着楼梯爬上行刑台。我低下头,双手反绑在背后。即使在登上楼梯的过程中,我还是试图挣脱,虽然我知道这一点用处都没有。

我已经花了几周、几个月的时间,却徒劳无功。

黑袍不停的让我绊倒。有人抓住我,没让我摔倒,却继续将我推向前。我已经到了顶端。染着暗黑色血液的平台就在我面前。我慌张的试图挣脱!只要我能松开手!我就可以使用魔法!我就可逃出去!逃出去!

“你逃不出去的!”我的刽子手笑道,我知道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是我自己的笑声!“跪下,可悲的巫师!把你的头放在这染血的、冰冷的枕头上吧!”

不要!我恐惧、愤怒的尖叫,绝望的抵抗,但是后面有手抓住了我。他们粗暴的强迫我跪下来。我的肌肤碰触到了那冰冷、粘稠的刑台!我依然不停的挣扎,但他们还是让我跪了下来。

我被套上了一个黑色的头罩……不过我还是可以听见刽子手越走越近,我可以听见黑袍摩擦他脚踝的声音,我可以听见刀锋破空的声音……落下……落下……

“小雷!雷斯林!快醒来!”

雷斯林睁开眼。有片刻的时间,他因为过度恐惧而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又是什么人将他叫醒的。

“雷斯林,怎么了?”那声音重复道。

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他,那个熟悉的声音充满了关切,将那个恶梦的景象给驱赶开来…

…“卡拉蒙!”雷斯林大喊着抓住哥哥。“救救我!阻止他们!不要让他们杀了我!阻止他们!阻止他们!”

“嘘!我不会让你有任何意外的,小雷,”卡拉蒙喃喃道,边将弟弟搂近,抚摸着他的头发。

“嘘,你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雷斯林躺在哥哥的胸口,倾听着他稳定、缓慢的心跳声,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然后他闭上眼,像个孩子般的哭了起来。

“真讽刺,对吧?”雷斯林稍后咕哝道。此时他哥哥正在火堆上放了一个铁锅,让水开始滚了。“史上最强大的法师,我,竟然因为一个梦而害怕得哭了起来!”

“你也是有人性的嘛,”卡拉蒙低头看着锅子,仿佛想用意志力让水尽快沸腾。他耸耸肩,“这也是你自己说的。”

“没错……人性!”雷斯林复诵道,瑟缩在黑色的袍子和斗篷里。

卡拉蒙不安的看着他,脑中浮现了帕萨理安在***师之塔里面告诉他的话。

你的弟弟想要向诸神挑战!他想要自己变成神!

可是,当卡拉蒙看着弟弟时,却只看见他抱着双膝,疲倦的把头靠在上面。刚才弟弟寻求他保护的温暖感觉让他的喉咙仿佛卡住了什么东西,卡拉蒙为了避免尴尬,赶快把注意力转回到那锅水。

雷斯林的头突然抬了起来。

“怎么搞的?”雷斯林问。卡拉蒙也听到了同样的声音,迅速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卡拉蒙专注的倾听着。大汉轻手轻脚的走到被卷旁,飞快的将剑从剑鞘拔了出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雷斯林的手也握住了身旁的马济斯法杖。他像只猫一般的轻巧转过身,把桶子倒在火堆上,立即将火熄灭。木柴嘶的一声熄灭了,黑暗也跟着降临。

为了要让眼睛有时间适应黑暗,两兄弟都静止不动,完全倚靠听力来判断四周的状况。

营地附近的小溪依旧潺潺的流着,一阵风吹过,树枝和树叶摇动着发出佛哨的声音。

但,刚刚他们所听到的既不是风声,也不是水声。

“又来了,”雷斯林对悄悄站到旁边的哥哥说。“在越过小溪的树林里。”

那是种相当吵杂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试图穿越不熟悉的地形。

它持续了几分钟,停了下来,然后又再度开始。如果不是对此地不熟悉的人,就是对此地不熟悉,脚步笨拙的某种生物。

“地精!”卡拉蒙嘶声道。

他抓住剑,和弟弟彼此交换着眼神。几年来的恩怨纠缠、妒忌仇恨,都在那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旦面对到同样的危险,两人之间的默契立刻有如回到母亲子宫一样的重新连结起来。

卡拉蒙小心的踏入溪水中。红月努林塔瑞的光芒穿越过树梢。

不过今天月龄只是新月,月光如同即将熄灭的蜡烛一样微弱。由于担心自己不小心被石头绊倒,卡拉蒙每一步都小心的先试踏看看。

雷斯林握着熄灭的法杖紧跟在后,另一只手轻扶着哥哥,以便保持平衡。

他们和轻风一样寂静的越过小溪,到达了对岸。两人现在依旧可以听见那个噪音。毫无疑问的,这是某种生物所发出来的声音。

因为当风停息之后,他们还是可以听见那声音。

“掠夺队的后卫!”卡拉蒙半转过身,用口形对弟弟说。

雷斯林点点头。地精经常会组成掠夺小组,并且预先派遣哨兵来守卫入侵的小径。因为这是个相当无聊的任务,而且担任这个职务也代表着无法在稍后的掠夺中分一杯羹。所以通常是由团体中地位最低、技巧最不熟练(也就是最可以牺牲)的家伙来担任这个职务。

雷斯林的手突然握紧卡拉蒙的肩头,示意他暂时停下来。

“克丽珊娜!”法师耳语道。“那座村庄!我们一定要知道掠夺队的队伍在哪里!”

卡拉蒙皱起眉。“我活捉它好了!”他用手势比划着捏住地精的脖子,示意勒昏它。

雷斯林露出严肃的笑容,表示了解他的意思。“由我来问话,”他比出自己的手势。

两人一起静默的走上小径,小心的躲在阴影中,避免任何一丝月光照射在剑柄上,发出不必要的反光。他们仍然可以听见那个声音。

虽然它有时会突然消失,但总是会重新开始。它一直留在原来的位置。不管那是人是怪物,总之它根本没有意识到两人的靠近。他们慢慢的靠近,直到根据两人的判断,此时的位置已经是在对方的背后才停了下来。

现在他们已经可以确定,那声音是从树林里传出来的,大约距离小径二十尺左右。雷斯林锐利的目光发现了地上有一条不明显的小径。在微弱的月光下,这条小径从大路旁分支出来,很明显的是动物走出来的小径,多半是通往溪边喝水的小径。这是是让哨兵躲藏的好位置,因为如果他们决定要攻击,可以很快的踏上大路;但如果对方的实力太强,要逃跑也很快。

“在这边等!”卡拉蒙比了个手势。

雷斯林点点头作为回答。卡拉蒙伸手拨开一个低垂的树枝,悄悄的进入森林。他缓缓的在距离小径大约两尺的地方悄悄的移动。

雷斯林站在树劳,他纤细的手指伸人身上众多的秘密口袋之一,小心的将一团编幅粪和硫磺混合在一起。法术的咒语就在他的脑海中。他在心中复诵着。同时间他也还意识到哥哥的行动。

虽然卡拉蒙试着不发出任何的声音,但是雷斯林依旧可以听见他皮甲的摩擦声、金属扣环的撞击声,以及他脚底下枯枝断裂的声音。很幸运的,他们的目标依然在不停发出声音,如此一来,大汉很有可能不被发现的靠近……

骇人的尖叫声划破夜空,伴随着另一个害怕的叫喊声和轰然巨响,仿佛有一百个人同时通过这座森林。

雷斯林吃了一惊。

然后一个声音大喊,“小雷!救救我!啊啊!”

更多的挣扎声,树枝折断的声音,扑通一声……

雷斯林收拢袍子,匆忙走上那条小径,现在可不是小心翼翼的时刻。他依然可以听见哥哥的呼救声。不过那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遮挡住,听起来不像是很痛的样子。

法师穿过森林,对于在他脸颊上拍打的树枝和勾住他衣角的杂草视若无睹。突然间他闯入了一片空地,他猛然停下来,弯腰藏在一棵树后面。在他眼前的景象是一团混乱,一个巨大的阴影似乎漂浮在空中,跟地面有一段距离。抓住那个阴影大声咒骂的家伙,从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卡拉蒙!

“兹。奇拉南。所司。阿蓝苏。卡力。甲拉蓝,”雷斯林念诵着咒语,将一小球硫磺高高的抛上空中,丢进浓密的树叶中。上方立刻传来一阵低沉的爆炸声和闪光。树顶燃起熊熊大火,照亮着底下的空地。

雷斯林快步向前,咒语正要流泻而出,指尖挂着魔法的火焰,不停的劈啪作响,正要劲射而出——他停下脚步,惊讶的看着眼前。

卡拉蒙头上脚下的,被一条绳索套住右腿,倒挂在空中。在他身边,因为害怕火焰而不断挣扎的是一只无害的兔子。

雷斯林愣愣的看着哥哥。着火的树叶纷纷落下,卡拉蒙在风中摇晃着,不停的呼救。

“小雷!”他依旧在叫喊着。“把我——喔——”

卡拉蒙下一次的转动让法师出现在他眼前。卡拉蒙涨红着脸,尴尬的傻笑道,“捕兽的陷阱,”他说。

整座森林被闪亮的橘红色光芒所照亮。卡拉蒙掉在地上的宝剑反射着火焰的光芒。当卡拉蒙缓缓转动的时候,火光也照在他的盔甲上。兔子惊慌失措的眼中也反射着同样的火光。

雷斯林偷偷地笑了。

现在换成卡拉蒙惊讶的看着弟弟。他试着扭转身子,倒过来看雷斯林。他露出可怜、哀求的表情。

“拜托嘛,小雷!放我下来。”

雷斯林开始无声的大笑,肩膀颤动着。

“该死,小雷!这又不好笑!”卡拉蒙开始挥动双手,气恼的说。

当然,这个动作反而让他停止旋转,开始左右摇晃起来。挂在陷讲另外一边的兔子也开始跟着摇晃,更为惊慌的挣扎着。很快的,一人一兔就开始往不同的方向旋转,彼此绕圈,让绳子缠绞在一起。

“把我放下来!”卡拉蒙大吼,兔子害怕的发出叫声。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夸张了。法师不由自主的回忆起自己年少轻狂的时代,一瞬间将心头的大石和压力全都赶跑了。他再度成为那个年轻、充满希望和梦想的少年。再一次的,他又和最亲近的哥哥踏上冒险的旅途。那也是他最亲最亲的亲人,那个莽撞、没大脑的哥哥……雷斯林跪倒下来,不停喘气,疯狂的大笑,脸颊上挂着两行泪珠。

卡拉蒙瞪着他,但一个被倒吊的男人用哀怨的眼神看人只更增加了滑稽感。雷斯林不停的大笑,笑到后来甚至觉得自己受了内伤。

大笑感觉很好。至少它暂时将黑暗给赶走了。雷斯林躺在湿润的草地上,就着树梢的火光开怀大笑,感觉那欢愉如同醇酒一般流遍他全身。很快的,卡拉蒙加入了他的行列,低沉的笑声穿越了整座森林。

不停掉落的灰烬终于让雷斯林回到了现实。他揉着满眶的泪水,几乎没力气站起来。

接着,他手中银光一现,拔出了那柄藏在手腕上的银色小匕首。

法师站直身,把缠着哥哥脚踝的绳子割断了。卡拉蒙咒骂着轰然跌落地面。

法师仍然掩嘴轻笑,走过去将绑住兔子的绳子也给割断了。小动物几乎因为恐惧而疯狂了,但雷斯林温柔的抚摸着它,口中喃喃自语着,慢慢的让它冷静了下来,仿佛被催眠一般。

“嘿嘿,我们果然活捉了它,”雷斯林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举起兔子。“不过恐怕没办法从它嘴里知道什么消息。”

卡拉蒙涨红着脸站起来揉弄着淤血的肩膀。

“真好笑,”他嘟囔道,尴尬的看着那只兔子。树梢的火焰开始熄灭了,四周还是浓烟弥漫,有些枯草也跟着烧了起来。很幸运的,今年秋天比较潮湿多雨,所以这些小火很快的就熄灭了。

“有趣的法术,”卡拉蒙闷哼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开始打量着冒烟的树梢。

“我一直很喜欢这个法术,”雷斯林说,“你还记得吗?这是费资本教我的。他微笑着抬头欣赏树梢。”我想那个老家伙也会喜欢这样的景象。“雷斯林心不在焉的摸着兔子柔顺的耳朵,离开满布浓烟的空地。

在法师的轻抚和呢喃之下,兔子闭上了眼睛。卡拉蒙从树丛捡回了落地的宝剑,一跛一跛的跟着。

“该死的陷阶让我脚都麻了。”他摇动着小腿,希望赶快恢复血液循环。

浓密的云朵飘了过来,遮住星辰,也完全将努林塔瑞微弱的月光给熄灭了。在树梢的火焰熄灭之后,整座森林重又陷入了黑暗之中,两人都无法看清楚眼前的小径。

“我想现在没有必要鬼鬼祟祟了,”雷斯林喃喃道。“拖拉克。”马济斯法杖顶端的水晶球开始发出魔法的光芒。

两人沉默的回到营地,这个沉默是彼此了解、互相信任的沉默,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夜空里唯一的声音是马儿踱步和卡拉蒙盔甲撞击的声音。

卡拉蒙一回到营地,就开始若有所思的搅动着营火,然后抬头看着雷斯林怀中的白兔。

“你应该不想把它当作早餐吧?”

“我可不吃地精肉哪!”雷斯林笑着回答,边将小生物放回地上。

兔子四只脚一碰到地面,立刻惊醒过来。花了片刻时间打量一下四周之后,它立刻头也不回的奔向安全的森林。

卡拉蒙叹口气,自己也忍不住偷笑起来。他一屁股在被卷旁边坐了下来。他脱下靴子,按摩着淤血的脚踝。

“杜拉克,”雷斯林低声说,法杖随即熄灭。他把它放在被卷边,躺了下来,盖上毯子。

当黑暗一回来之后,恶梦就在那边悄悄的等待着。

雷斯林打了个寒颤,身体突然间感到一阵恶寒。前额上冒出冷汗。他没办法,也不敢闭上双眼!但是,他好累……好想睡觉。他已经有多少日子没有好好睡过了?

“卡拉蒙,”他柔声说。

“怎样?”卡拉蒙在黑暗中回答。

“卡拉蒙,”雷斯林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说,“你……你还记得当我们还是小孩的时候、我会做梦……做很可怕的梦吗?……”他嘶哑了片刻,开始咳嗽。

他的哥哥没有回答。

雷斯林清清喉咙,耳语道,“哥哥,你会守护着我,让那些恶梦不敢靠近……”

“我还记得,”一个含糊沙哑的声直说。

“卡拉蒙,”雷斯林开口道,却无法继续下去。他太痛苦,也太疲倦了。黑暗似乎开始包围,恶梦又开始蠢蠢欲动。

然后是一阵盔甲的敲击声。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雷斯林旁边。卡拉蒙在弟弟的身边坐了下来,厚实的肩膀靠着树干,宝剑放在膝盖上。

“好好睡,小雷,”卡拉蒙温柔的说。法师感觉到一只粗糙、笨拙的手轻拍他的肩膀。

“我会熬夜保护你的……”

雷斯林盖上毯子,闭上眼睛。恬静的睡眠缓缓的靠近,悄悄的降临到他身上。迷蒙中他依稀记得看到恶梦张牙舞爪的接近,却被卡拉家宝剑的光芒给赶得无影无踪。

第十七节

卡拉蒙的马在他的跨下不安的挪动着;大汉正在低头打量着山谷中的小镇。他皱眉和雷斯林交换眼色。雷斯林的表情藏在黑色的兜帽之下。从黎明开始,雨就不停的下着,如同白色的帝幕一样笼罩着他们。浓密的黑云飘在他们头上,仿佛被高耸的树木支撑着。

除了从树梢滴水的声音之外,四下一片寂静。

雷斯林摇摇头。他和马儿耳语了几句话,随即策马向前。卡拉蒙匆忙跟上去,武器发出叮当的撞击声。

“哥哥,你不需要用到武器,”雷斯林头也不回的说。

马蹄在泥泞中踏进踏出,蹄声在大雨中显得十分突兀。不管雷斯林怎么说,卡拉蒙的手还是紧握着创柄,一直来到了小镇的边缘。他翻下马,将缰绳交给弟弟,然后小心翼翼的靠近克南珊娜当初看见的第一家旅馆。

往内窥视后,他注意到里面有张布置整齐的餐桌,地上破碎的餐具。一只小狗满怀希望的冲向他,舔着他的手,发出呜呜的哀鸣声。猫儿无声的在家具间借行,消失在黑暗之中。卡拉蒙心不在焉的拍着小狗,正准备要走进去时,雷斯林出声了。

“我听见那边有一匹马。”

卡拉蒙拔出剑,绕过建筑物。几分钟之后,他皱着眉,武器回鞘,满脸疑惑的回到门口。

“那是她的马,鞍具已经卸下,吃过草,也喝过水了。”

雷斯林点点头,仿佛一切早在意料之中。他无声无息的将斗篷又搂得更紧了些。

卡拉蒙不安的看着四周。水从屋檐上滴下,生锈的门枢发出刺耳的叽嘎声。没有任何一间房子有灯光,也没有任何人打招呼或是交谈的声音。“小雷,怎么搞的?”

“瘟疫,”雷斯林说。

卡拉蒙感到一阵恶心,立刻用斗篷遮住了口鼻。雷斯林露出了不屑的微笑。

“不要害怕,哥哥,”他从马上跳了下来。卡拉蒙接下缰绳,将两匹马都绑在柱子上。

“你忘了吗,我们有个真神的牧师跟着我们。”

“那么她到哪里去了?”卡拉蒙遮住脸,含糊不清的说。

法师转过头,看着那一排寂静无声的房子。“我猜是在那边,”

他最后终于说。卡拉蒙顺着他的目光,看见小镇另一边的一间小屋子中闪动着微弱的光芒。

“我宁愿走进食人魔的营地,”卡拉蒙嘀咕着和弟弟一起走过泥泞的街道。他的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他可以面对钢铁加身的死亡。但是这种无助,毫无抵抗之力的死亡让大汉感到无比的恐惧。

雷斯林没有回答。他的表情隐藏在兜帽下。卡拉蒙也猜不到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两个人在大雨滂沱中走到了小镇的另一边,当卡拉蒙无意之间往左看的时候,正好来到了灯光之前。

“天哪!”他突然停下脚步,抓住弟弟的臂膀。

他指着眼前的百人冢。

两人都没有开口。兀鹰愤怒的鸣叫着,飞上天空。卡拉蒙开始干呕。他面色苍白的赶紧转过头去。雷斯林继续看着眼前的景象,单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来吧,哥哥,”他冷冷的说,再度朝向小屋走去。

卡拉蒙看着窗户,手放在剑柄上,点点头,示意弟弟继续前进。雷斯林用力一推,大门应声而开。

一名年轻人躺在床上。他闭着眼,双手放在胸前。虽然那张脸极度的瘦削、嘴唇死白,但是灰蓝的面孔却透露着样和。一名身上穿着曾经洁白如雪袍子的牧师跪在他身边,头靠在自己的双手上。

卡拉蒙准备要开口,雷斯林比了个手势,摇摇头,不愿意打搅她。

这对双胞胎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门口,雨滴不停的落在他们身边。

克丽珊娜正在祈祷。一开始她专注于祷文中,完全没发现两人的身影,直到最后,卡拉蒙盔甲的叮当声才把她拉回现实中。她乌黑的秀发垂在肩膀上,抬起头,毫不惊讶的看着两人。

她的脸色虽然因为疲倦和伤悲而显得苍白,但却十分镇定。虽然她并没有祈祷帕拉丁送他们过来,但是她知道诸神不只会回应口头的祈祷,同时也会回应心里的愿望。她再度低下头,感谢诸神的恩典。最后她叹口气,转过身面对两人。

她的目光和雷斯林交会,即将熄灭的炉火也足以让雷斯林的双眸闪闪生光。当她开口的时候,她的声百似乎和雨滴合为一体了。

“我失败了,”她说。

雷斯林似乎毫不在乎。他看着年轻人的尸体。“他不愿意相信吗?”

“不,他相信,”她也低头看着尸体。“他拒绝让我医好他。他的恨意……太深重了。”

她弯下腰,用床单盖住那僵硬的身躯。“帕拉丁现在已经接纳了他。现在我很确定他终于明白了。”

“的确,”雷斯林说。“你呢?”

克丽珊娜低下头,黑发掩盖住她的面孔。她动也不动的站了许久,以致让不明就里的卡拉蒙清了清喉咙,不安的变换着姿势。

“呃,小雷——”他轻声说。

“嘘!”雷斯林耳语道。

克丽珊娜抬起头。她根本没听见卡拉蒙。她的双眸现在变成深灰色,几乎和法师的黑袍一样黯淡。“我明白了,”她坚定的说。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了解我的任务。在伊斯塔我看见人们丧失了对诸神的信仰。帕拉丁回应了我的祈求,让我看见了教皇的致命弱点——骄傲。诸神让我知道我要怎么避免这个弱点。它让我知道,如果我祈求,它一定会回应。”

“可是,在伊斯塔,帕拉丁同时也让我知道自己有多脆弱。当我离开那座受诅咒的城市,和你一起来到这里时;那时我只不过是个吓坏的小孩,因为恐惧而依附在你身边。现在,我已经恢复了力量。眼前的悲剧已经在我的灵魂上留下烙印。”

当克丽珊娜侃侃而谈的时候,她慢慢的靠近雷斯林。他的眼光毫不闪避的和她交会。

她在那两面镜子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响。她佩戴的帕拉丁护身符闪动着蓝白的光芒。她的声音变得狂热,双手彼此紧握着。

“当我和你联手走进时空大门时,”克丽珊娜站到法师面前,“这个景象将会出现在我眼前。我将以我的信仰为武器,结合超乎常人的信心;我将和你一起把黑暗永远从这个世界上驱离!”

雷斯林伸出手,握住她的双手。它们僵硬而冰冷。他用瘦削的手捧住她的双手,以炙热的体温温暖它们。

“我们不需要改变历史!”克丽珊娜说。“费斯坦但提勒斯是个邪恶的人。他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他个人的光荣。但是我们不是,你和我不一样;我们真正关切这个世界。这就足够改变一切。我确定——我的神和我沟通过了!”

雷斯林露出微笑,慢慢的将克丽珊娜的双手举到唇边,深深的亲吻着它们,目光从未离开克丽珊娜。

克丽珊娜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一红,勉强屏住呼吸。卡拉蒙闷哼一声,猛然转过身,走出门外。

卡拉蒙站在寂静的街道上,雨滴不停的打在头上。他感觉到脑中有个声音用同样沉闷的频率不停的想着。

他想要封神!他想要封神!

卡拉蒙又累又怕,疲倦的摇摇头。他对于军队、对于担任将军的兴趣、对于克丽珊娜的好感以及所有其他的忧虑都被赶出脑海。

现在,借着克丽珊娜之口,他真正回来的理由变得无比清晰,如同浪涛一般不停的打向他。

但是他现在所能想到的都是雷斯林昨晚和他共同渡过的情景。

他有多久没听过弟弟这样开口笑了?两人有多久没有共享过那样的温馨和亲近了?他生动的记起昨夜雷斯林熟睡时的神情。他看见因为工于心计而留下的痕迹消逝了,代之以平滑的曲线。法师几乎看起来恢复了原本的年龄,卡拉蒙又回忆起他们的少年和童年时代,这也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候。

可是,很快的,另一个阴影出现在他的记忆中,仿佛他的灵魂也以让他挣扎为乐。他看见自己站在伊斯塔的地窖中,第一次发现自己弟弟邪恶的野心。他也回想起他想要杀死弟弟的决心。他也想到了泰索何夫……

可是雷斯林已经解释过了!他在伊斯塔的时候就都解释过了。

卡拉蒙又再一次的陷入两难中。

如果帕萨理安错了怎么办?如果他们都错了呢?万一小雷和克丽珊娜真的可以把世界从这种苦难中解救出来,我却放弃了这个机会,该怎么办?

“我只是个莽撞、忌妒的蠢蛋而已,”卡拉蒙用颤抖的手将雨水从脸上抹去。“也许那些老法师都和我一样,不过是忌妒雷斯林而已。”

黑暗慢慢的降临,头顶的乌云越来越厚,从灰色变成黑色。雨越下越大。

雷斯林走出大门,克丽珊娜挽着他的手。她穿着厚重的斗篷,兜帽放了下来。卡拉蒙清清喉咙。

“我把他抱出来,和其他人葬在一起,”他朝着门走去,“然后我会把坟填起来——”

“不需要,亲爱的哥哥,”雷斯林说。“不需要。这个景象不需要被埋藏在地下。”

他褪下兜帽,让雨水落在脸上,抬头看着天空。

“让这个景象落入诸神的眼中!让他们的身躯化成飞灰,直升天空!

让他们临死的呼号在他们的耳中回响!“卡拉蒙惊讶的听着这激昂的指控,转过身看着弟弟。雷斯林瘦削的脸几乎和屋内的尸体一样苍白,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怒气。

“和我来!”他甩开克丽珊娜,快步走到小镇中央。克丽珊娜紧跟在后,一手拉着兜帽,避免它被风吹开。卡拉蒙则是缓步跟在后面。

雷斯林站在满是泥泞、空旷的街道中央;他转过身面对稍后跟上的克丽珊娜和卡拉蒙。

“把马牵走,卡拉蒙。克丽珊娜的也不要忘记。把他们牵到镇外的森林,”法师比划着道。“用布条遮住他们的眼睛,然后回到这里来。”

卡拉蒙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快去做!”雷斯林嘶哑的说。

卡拉蒙照着弟弟的指示,将马给拉开了。

“现在,站在这里,”当哥哥回来之后,雷斯林继续道。“不要离开你站的地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靠近我。”他的目光转向克丽珊娜,然后移回到卡拉蒙身上,“我想你明白,卡拉蒙。”

卡拉蒙无言的点点头,伸出手,温柔的将克丽珊娜拉开。

“怎么回事?”她不愿听命。

“他要施法了,”卡拉蒙回答。

雷斯林猛然瞪了他一眼,让他马上闭嘴。克丽珊娜注意到雷斯林脸上奇异的渴望,不由自主的靠近卡拉蒙,浑身发抖。两人站在滂沱大雨中,连呼吸都不敢打搅到法师,静静的看着。

雷斯林闭上眼。他抬起头,面向天空,双手高举。他的嘴唇移动着,片刻之间他们听不到他的声音。接着,虽然他并没有提高音量,但是两个人都开始明了他的语言;那是法术的咒语。他不断的重复相同的字句,他的音调开始抑扬顿挫。虽然每次的内容都一样,但是他的重音、音节和速度却次次不同。

整个山谷陷入一片死寂当中。卡拉蒙连雨声都听不见,耳中只剩下弟弟奇异的咒语,那隐含着力量的颂歌。克丽珊娜更靠近了些,双眼睁得大大的,卡拉蒙拍拍她,示意她不要担心。

随着咒文的继续,卡拉蒙开始感觉到一股压迫感。虽然卡拉蒙一步都没有移动,他却不由自主的感觉到自己被雷斯林所吸引,似乎周遭所有的事物都被他给吸了过去。每当他注视着弟弟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变得更强烈。

雷斯林仿佛站在世界的中央,他伸出手,所有的声音、光线和空气似乎都迫切的赶到他的手中。卡拉蒙脚底的地面也开始不停的脉动,朝着雷斯林的方向前进。

雷斯林的双手举得更高了,他的声音也变得更为高亢。他停了下来,然后清晰、缓慢的将颂歌中的每个字念出来。风速变快,大地开始起伏。卡拉蒙有种感觉,似乎整个世界都开始被吸向雷斯林的胸口。这种强烈的感觉让他站稳脚步,深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吸入雷斯林的黑暗漩涡中。

雷斯林的手指指向灰色、搅动的天空。他从地面和空气中所吸纳的能量在他的身体内流动着。银色的闪电从他的指尖劲射而出,去打着灰云。刺眼的闪电自天空劈下,仿佛就是对他的回应。闪电击中了年轻人的屋子。轰然一声,蓝白色的火球吞没了屋子。

雷斯林再一次的开口,银色的闪电又从他的手中射出。另一道闪电从云端劈下,这次击中了法师!雷斯林被吞没在红绿色的火焰中。

克丽珊娜大声的尖叫,试图挣脱卡拉蒙的束缚。可是,卡拉蒙谨记着弟弟的约定,不让她冲到雷斯林身边。

“你看!”他沙哑的说,用力的抓住克丽珊娜,“火焰并没有伤害他!”

雷斯林站在火焰之中,将瘦削的手伸得更高,黑袍剧烈的飘动着,仿佛处在风暴的中心。咒语从他的口中流泻而出。高热的火焰从他体内迸射四散,火焰照亮了黑暗,在潮湿的草原上蔓延,飞快的跨越水面。雷斯林站在火焰的正中央,变成一个向四面八方散射的火轮轴心。

克丽珊娜感到全身无力。从未感受过的震惊和恐惧让她无法动弹。她紧抓着卡拉蒙,后者却也无法给她任何的安慰。当火焰四处蔓延时,两个人像是害怕的小孩相依为命。活生生的火焰沿着街道奔窜,从一栋建筑物跑向另一栋建筑物,每一个被碰触到的建筑物都会爆成一团火球。

紫色、红色、蓝色、绿色,魔法火焰往天空喷射,照亮了云端,取代了被云朵遮蔽的太阳。兀鹰原先盘据的树木已经变成火柱,现在他们只能惊恐的在天空盘旋。

雷斯林最后一次念出咒语。在一道刺眼的白光之后,大火从天空降下,将百人冢里的尸体全部吞没。

火场中的热风席卷四周,将克丽珊娜的兜帽也吹了开来。让人无法忍受的热浪一波一波的去打在她脸上。浓烟让她窒息。火星散落在她四周,仿佛也要将她纳入这地狱的火焰之舞中。但,其实没有任何火焰靠近她,她和卡拉蒙安全的站在高热的火焰之中。然后,克丽珊娜意识到了雷斯林专注的视线。

从灼热的炼狱中,法师比了个手势。

克丽珊娜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

雷斯林再度示意她上前,黑袍随着火场的焚风飘动着。他站在火焰的正中央,对克丽珊娜伸出双手。

“不要!”卡拉蒙大喊着,紧抓住牧师。但克丽珊娜的眼光从未曾离开过雷斯林,轻柔的挣脱大汉的束缚,无惧的往前走去。

“到我这边来,神眷之女!”雷斯林轻柔的声音穿透周遭的浑沌,她知道这声音直接到达她的内心。“穿过火焰来到我的身边。

来尝尝神的力量……“包围着法师的火焰烧烤着他的灵魂。她觉得自己的肌肤一定已经焦黑萎缩了。她听见秀发发出焦臭味。肺中的空气被高热绘掠夺走了,换来的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可是火焰催眠了她,不断的诱引她向前,雷斯林的声音也毫不放松。

“不行!”她可以听见身后的卡拉蒙尖产大喊,但是那对她来说什么也不是,只不过像她的心跳一样。她到达了火焰的帘幕外。雷斯林伸出手,一瞬间,克丽珊娜迟疑了。

他的手烧起来了!她看见那双手萎缩,血肉焦黑发臭。

“来我这边,克丽珊娜……”他的声音低语道。

她颤抖的伸出手,迟疑的踏进火焰中。在电光石火的片刻,她感受到剧烈的疼痛。克丽珊娜害怕、痛苦的尖叫、雷斯林的手随即包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过来。她反射性的闭上双眼。

冷风吹过她的发际。现在她可以呼吸到甜美的空气了。她唯一感觉到的热度是法师的身体传来的熟悉高温。一张开眼,她发现他就站在他身边。克而珊娜抬起头,看着他的脸,感觉一阵心痛。

雷斯林枯瘦的脸颊满是汗水,他的双眼反射着灼烧那些尸体的白热火焰,呼吸又浅又急促。他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的脸上有种狂喜、欢乐、胜利的表情。

“我明白了,”克丽珊娜对自己说,紧握住他的手。“我明白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能爱我的原因。这辈子,他唯一的挚爱就是魔法。为了这个爱人,他愿意牺牲一切,愿意放弃一切!“这个想法让她感觉到痛苦,但是这是种美妙的、忧郁的痛苦。

“再一次的,”她的眼中闪动着泪光,“他又成了我的榜样。一直以来,我对这个世界和我自己都存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说得对。现在我尝到了神的力量。我一定得让自己拥有足够的实力来配得上它们和他!”

雷斯林闭上眼。克丽珊娜紧抓住他,感觉到魔力从他的身体中源源流出,如同伤口出血一般不停削弱他的体力。他的双手软垂下来,原先将他吞没的巨大火球闪动几下之后就熄灭了。

他低声的叹口气?跪在焦黑的地面上。雨滴又开始落下。克丽珊娜可以听见雨滴打在高热的灰烬中所发出的嘶嘶声。蒸汽从火场中氤氲而上,穿过焦黑的建筑,在废弃的街道上如同幽魂一样的飘动着。

克丽珊娜跪在***师身边,替他拨弄着棕色的头发。雷斯林睁开眼,似乎完全不认得她。在那双眼中,她看见了深沉、永不消逝的忧伤。那是一个刚刚才看到美丽天堂,现在却被打回现实世界的人的哀伤。

法师踉跄的走向前,低着头,双手无力的垂着。克丽珊娜看着快步赶来的卡拉蒙。

“你还好吧?”他问她。

“我没事,”她低声道。“他怎么样了?”

两个人一起扶着雷斯林站起来。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人的存在。他疲倦的倚靠着哥哥的肩膀。

“他会没事的。一向都是这样。”卡拉蒙喃喃道,“一向都是这样!我刚刚在说什么?

我这辈子从来没看过刚刚的景象!天哪,”

他敬畏的看着弟弟,“我从来没看过这么惊人的力量!我不知道!

我根本不知道……“雷斯林靠着卡拉蒙强壮的臂膀,开始剧烈的咳嗽,他挣扎着呼吸,最后几乎无力继续站下去。烟雾在他们的脚边盘旋,雨滴打在他们四周。四下传来雨滴蒸发的声音、焦黑的建筑倒塌的声音。当雷斯林咳完之后他抬起头,眼中又恢复了生气和意识。

“克丽珊娜,”他柔声说,“我刚刚这样要求你是因为你必须要对我有绝对的信心。

如果我们的任务成功了,神眷之女,我们将会进入时空大门。我们将必须活着踏入无底的深渊,那是黑暗之后的恐怖居所。”

克丽珊娜开始剧烈的颤抖,眼神却被雷斯林紧紧的抓住。

“神眷之女,你一定要坚强,”他继续说。“这也是我把你带来的原因。我通过了许多考验,你得要通过你自己的考验。在伊斯塔,你面临了风和水的考验。在***师之塔中,你面临了黑暗的试炼;现在,你又通过了火焰的考验。但是,日后你必须面对更多的考验!

我们两个人都必须作好准备,面对一切的挑战。”

他疲倦的闭上眼,双膝一软。卡拉蒙严肃的表情突然间软化了,立刻扶住弟弟,将他抱到马匹的身边。

克丽珊娜急忙跟在他们身后,关切的目光跟随着雷斯林。虽然他的体力几乎已经完全透支,不过他的脸上却挂着宁静和祥和的神情。

“有什么不对吗?”她问。

“他睡着了,”卡拉蒙低沉的声音中似乎隐藏着她无法明白的感情。

克丽珊娜走到座骑旁,驻足片刻,看着身后的小镇。

浓烟从焦黑的废墟中窜起。建筑物现在只剩下一堆堆的灰烬,树木都已经变成飘向天空的轻烟。就在她的眼前,大雨将地上的灰烬化成泥浆,冲到不知名的地方去。雾气被风吹散,浓烟被强风给吹得无影无踪。

这座村庄仿佛从未曾存在过。

克丽珊娜颤抖着转过身去,看着卡拉蒙摇醒雷斯林,免得等下无法骑马。

“卡拉蒙,”克丽珊娜对走过来帮助他的战土问道。“雷斯林说‘另一个考验’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意思?那时我看见你的表情很奇特。你知道,对吧?你明白他在讲什么?”

卡拉蒙没有立刻回答。雷斯林睡眼惺忪的在他身边摇晃着。最后,法师终于头一低,再度沉沉睡去。卡拉蒙在扶着克丽珊娜上马之后,登上自己的座骑。然后,他弯下身,拉起弟弟座骑的缰绳,沿着山脉的小径向前骑去。卡拉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座可悲的小镇。

他沉默的拉着马匹沿着小径前进。雷斯林趴在马背上沉睡着,卡拉蒙用一只手温柔的扶住他。

“卡拉蒙?”当一行人抵达山脚的时候,克丽珊娜轻声问。

战士转过身来看着克丽珊娜。然后,他叹口气,目光飘向遥远的南方,那里是索巴丁王国的所在地。远方的天际充塞着厚重的乌云。

“在古老的传说中,修玛面对黑暗之后前,他经过了众神的试炼。

他通过了风、火、水的考验。他最后的试炼,“卡拉蒙静静的说,”是血的试炼。“

第十八节

费斯坦但提勒斯的大军不停的往南行进,正好在秋日的最后一片落叶掉下,冬日的寒风吹起时抵达了加苟斯。

新海让大军暂时停了下来。不过,卡拉蒙早就知道自己必定要跨越这片水域,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将部队的指挥权交给弟弟和最信任的部下,自己领着一群受过精良训练的战士来到新海边。和他们一同前往的还有铁匠、伐木工人以及木匠,这些人都是当初自愿加入大军的工人。

卡拉蒙在加苟斯建立了前进指挥所。他之前早就久闻这座港都的大名。在大灾变发生三百年后,这里变成了一座繁华热闹的港湾。可是现在,大灾变后仅仅一百年的时光,加苟斯还只是个混乱的小镇。它原来是索兰尼亚平原上一个平凡的农庄,所有的居民现在还都正在努力的适应这突然出现在门前的大海。

卡拉蒙从房间往外眺望,打量着镇上那条突然间中断的道路——因为它的尽头就是一座断崖,通往深造的新海。这景象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塔西斯。大灾变夺走了塔西斯的海港,让它的船舰如同海鸟的尸体一样被困在砂砾中。而这里,加苟斯的门前,原先是牧场的土地上,则突然出现了一座海洋。

卡拉蒙现在非常怀念塔西斯那些搁浅的船只。因为,在加苟斯这里虽然有几艘船,却绝对不够他们的需求。他派出手下的人对沿岸几百里进行搜寻,设法购买或是征召任何能够渡海的船只,如果有船员更好。卡拉蒙的手下将这些船只开回加苟斯,工匠们就在此处就地对船只进行改造,让它们能够尽量装载更多的货物。船只只需要能够跨越海峡,抵达对面的阿班尼西亚平原就可以了。

卡拉蒙每天都会收到有关矮人大军集结的情报——帕克塔卡斯的守卫是如何的森严,矮人们找来了溪谷矮人来替他们在矿坑、熔炉中日夜工作,生产出大量的武器和盔甲。以及这些武器如何被运送到索巴丁王国,进入山脉中。

他同时也从丘陵矮人和平原人那边获得许多的情报。他听说了阿班尼西亚平原上各部族的大团结,众人都尽释前嫌,共同为了生存而奋斗。他也听说了丘陵矮人和同胞们一样利用溪谷矮人的奴隶来替他们日夜工作,生产各种各样的盔甲和武器。

他甚至还悄悄的与奎灵那斯提的精灵连结。这让卡拉蒙有种奇异的感觉,因为他连结的对象正是太阳断者索拉斯特兰,这个家伙在卡拉蒙的时空中才刚在一周前过世。雷斯林对这个邀请精灵加入战争的主意嗤之以鼻,因为他早已确知对方的回答会是什么。不过,法师在内心依旧秘密的隐藏着希望,让他在夜晚中反覆思索——也许这次历史会改变……

历史没有改变。

卡拉蒙的手下根本没有机会和索拉斯特兰会面。在他们下马之前,箭矢就如雨般的飞射,绕着他们射入地面,围成一个几近完美的圆圈。信差们往森林里面看去,发现有数百名的弓箭手正弯弓搭箭,随时准备将他们彻底歼灭。信差们离开了,他们带着一支精灵的箭失作为答案。

这场战争也开始让卡拉蒙觉得有点奇怪。从克丽珊娜和雷斯林那边听到的片段消息让他突然间发现,自己的一切努力其实都已经有人完成过了。这个事实几乎给他带来如同弟弟一样的巨大恐惧,不过原因却不相同。

“我觉得我在伊斯塔中所戴着的铁项圈又出现在我的脖子上,”

当卡拉蒙某天晚上坐在加苟斯旅馆中的时候哺哺自语道。“我又像以前一样变成奴隶了。只不过这次更糟糕,我以前虽然是个奴隶,但是我至少可以选择下一秒钟要不要继续呼吸。我是说,如果我那个时候想死,我就可以横剑自刎,没有人来得及阻止我!但是现在我甚至没有这个机会。”

这对于卡拉蒙来说是个很恐怖的想法,这个想法在许多个夜晚中不停地骚扰着他,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明白这件事情。他实在很想和弟弟讨论这个问题;可惜雷斯林现在和大军处在内陆的营区中,和他相隔甚远。不过他也知道,即使他在雷斯林身边,对方也会拒‘绝和他讨论这件事情。

在这段日子里,雷斯林的力量几乎每天都在增加。从他那天彻底摧毁那座死寂的村庄之后,他几乎瘫痪了整整两天。在他醒来之后,他立刻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在之后的几天内,他吃的固体食物比过去几个月都要多。他的咳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体力飞快的增加,肌肉也开始越变越多。

可是他晚上依然会受到恶梦的纠缠,即使是最强力的安眠药剂也无法帮助他。

雷斯林日夜都在思考他的问题。只要他能够知道费斯坦坦提勒斯当初到底犯了什么错,他就有机会可以不必重蹈覆辙!

他想出各种各样奇特的点子。法师甚至考虑过往稍后的日子时光旅行以找出答案,不过很快的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如果烧光一座小镇让他全身虚脱整整两天,那么时光旅行的法术将会耗费更多的力量。即使他时光旅行的时间在当时只花了一两天,但是在过去可能已经过了数百年。万一他能够回来,他可能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对抗黑暗之后。

最后,正当他快要绝望放弃的时候,答案出现在他脑海中……

第十九节

雷斯林掀起了帐篷的帘幕,走了出来。当班的守卫吃了一惊,不安的变换着姿势。法师的长相一直都让人不舒服,即使是那些贴身侍卫也无法幸免。从来没有人能够听到他靠近,他似乎每次都是凭空出现。他出现的唯一征兆是灼热的手指碰触的感觉、或是轻柔的低语声以及黑袍摩擦的声音。

虽然从来没有人看过帐篷中出现什么异状,但法师的帐篷让周道的人都感到敬畏。不过,许多的小孩子常悄悄的在门口刺探着,希望能够看到一头怪兽逃出雷斯林的掌握,在营区内四处乱窜,直到他们能够以一小块面包收服它为止。

可惜,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类似的事情。法师小心的休养生息。可惜今晚不一样。雷斯林皱眉想,这是必定要发生的。

“守卫,”他低声说。

“大——大人?”守卫感到迷惑,结结巴巴的回答。法师很少和任何人讲话,更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守卫了。

“克丽珊娜小姐在哪里?”

守卫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回答道,女巫应该已经因为时间已晚,回到卡拉蒙将军的帐篷中休息了。

“要我派人去找吗,大人?”他露出十分不情愿的表情问,这让雷斯林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不需要,”雷斯林仿佛已经满足于这样的消息。“还有我哥哥,你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吗?有关他什么时候要回来?”

“卡拉蒙将军送信来说他明天就会到,大人。”守卫依旧感到不能理解,因为他很确定法师应该已经先知道这件事情了。“我们要等待他抵达这边,补给车队也才会跟上来。

今天下午第一车补给刚开进营区里来,大人。”守卫突然想起什么。“如果——如果您要改变命令,那么我应该通知当班的军官——”

“不,不,不是这种东西,”雷斯林回答。“我只是想要确定我今晚不会受到打搅,任何事或任何人都不行。你听懂了吗——呃,你叫什么名字?”

“麦——麦可,大人,”守卫回答道。“当然没问题,如果这是您的命令,我会负责执行的。”

“很好,”雷斯林沉默了片刻,看着只有努林塔瑞冰冷的月光照亮的夜空。索林那瑞现在看起来不过只是天空中一条银色的轨迹。

对雷斯林来说更重要的是,那颗只有他能够看见的月亮。黑月努塔瑞现在正是满月,看起来像是群星中的一个黑洞。

雷斯林又往前跨了一步。他将兜帽稍稍移开,露出自己的面孔,让红月的光芒照射在他的眼中。守卫吃惊的后退,但索兰尼亚骑上的严格训练让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雷斯林感觉到那人的身体僵硬起来。他注意到这个反应,再度开口笑了。他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将它放在守卫的胸甲上。

“没有人可以因为任何理由进入我的帐篷,”法师低声耳语道,这也是他最擅长的说话方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任何人——克丽珊娜小姐、我哥哥,你自己,都不例外。”

“我——我明白,大人,”麦可结巴的说。

“今晚你可能会听到或是看见奇怪的景象,”雷斯林继续道。他的目光紧攫守卫的双眼。“不要理它们。任何胆敢进入帐篷的人是拿我和他的性命开玩笑,切记!”

“是——是的,大人!”麦可吞咽着口水。虽然夜间相当的凉爽,但一滴冷汗却滴落他的额头。

“你是,还是曾经是索兰尼亚骑士?”雷斯林突然问。

麦可看起来不太舒服,他的目光飘移不定。他张开嘴,但雷斯林却摇摇头。“不要管那么多了,你不需要告诉我。虽然你刮掉了胡子,但是我可以从你的脸上看出来。我曾经认识一个骑士。所以呢,我要你对我以骑士规章和骑士信条发誓,你将会照着我所说的做。”

“我以骑士规章和信条立誓……”麦可低声说。

法师点点头,很明显的觉得满意,转过身重新进入帐篷中。麦可终于可以逃过那双眼,急忙回到岗位上,在厚重的羊毛斗篷下不住地发抖。在进入帐篷前,雷斯林停了下来,袍子依旧不安的扰动着。

“骑士先生,”他耳语道。

麦可转过身。

“如果任何人走进了这个帐篷,”法师用轻柔、悦耳的声音说,“干扰到我施法,最后如果我侥幸活了下来,我希望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会是你的尸体。这是我唯一接受的借口。”

“是的,大人,”麦可虽然压低声音,却很坚定的说。“EstSu-laraSothMithas。

荣誉即吾命。”

“是的!”雷斯林耸耸肩,“通常最后结局就一定会这样。”

法师走进帐篷,让麦可独自站在黑暗中,等待诡异的事情发生。他希望加瑞克能够在这边和他一起执行这个沉重的任务。但加瑞克和卡拉蒙在一起。麦可缩在斗篷内,期待的看着帐篷。四周有无数的营火,烫过的酒,友善的人们,温馨的笑声。可是,在他身边,一切都被笼罩在厚重、星光照耀的红色黑夜。麦可耳中唯一的声音就是他不可抑止的颤抖时,盔甲所发出的声音。

雷斯林走到放在床边的一个巨大木箱旁。箱子上面刻满了符咒,也是雷斯林除了马济斯法杖之外的唯一私人物品;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碰触这两样东西。也没有任何人敢试。尤其是在某名守卫想要抬起箱子之后的意外传开来后。

雷斯林一句话也不说,他拍手旁观那个守卫吃惊的松开手。

那个箱子非常的冰冷,守卫在营火旁用颤抖的声音限朋友们叙述。不只如此,他还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恐惧,他没有因此发疯真是个奇迹。

从那之后,只有雷斯林自己会移动这个箱子,不过没有人知道他怎么做。它一向出现在他的帐篷里,可是从来没有人看见它被装在任何的马匹身上。

雷斯林打开箱子,看着里面的物品,这包括了深蓝色封皮的法术书,装满各种法术药材的瓶子和包包,他自己的黑皮法术书,一堆卷轴,箱底则是几件折好的黑袍。箱子里面并没有任何的魔法戒指或是首饰。这是低等的法师才会需要的东西,雷斯林一向不愿意接触这些弱者的东西。

他的目光很快的扫过这些物品,包括了一本破旧的小册子。如果此时有旁观者的话,他一定会怀疑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件平凡的东西混入箱子中。书名用花体字撰写,用途多半是吸引好奇的顾客,写的是“带来惊奇和欢乐的神奇手法!”在标题底下写着“让你的朋友吃惊!骗骗那些愚笨的家伙!”底下也许还有更多的字,但是在年轻、热切的小手抚摸下,这些字早已变得模糊不清,无法辨认。

即使是现在,当雷斯林的视线扫过这本书的时候,仍然会让他的嘴角泛起浅浅的微笑。

法师伸手入袍子内,拿出一个刻着符咒的小盒子。他喃喃自语的念涌出中和魔法的咒语,庄重的将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样东西;一个精致的银制台座。雷斯林小心翼翼的拿出这个台座,站了起来,将它放到帐篷中央的桌子上。

法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将手放人抱子中的一个密袋里,掏出一颗小小的水晶。它里面有着不停翻搅的色彩,初看之下似乎是小孩子的弹珠。但是,只要再靠近一些,他就会看见里面的色彩是活生生的,不停的翻动着,似乎在找寻逃亡的出口。

雷斯林将那颗弹珠放在台座上。这景象看起来十分的可笑,因为弹珠相对于台座实在太小了。但,突然间,尺寸变得非常契合。

弹珠变大了,或者是台座缩小了,也有可能是雷斯林自己缩小了,因为现在轮到雷斯林觉得自己十分渺小。

雷斯林早就习惯于这种感觉,因为他知道操龙法珠总是试图让使用者面临极端的劣势。

不过,很久以前(或者他应该说很久以后的未来),雷斯林控制了操龙法珠。他早就学会了如何操纵龙珠里面的龙族本体。

雷斯林放松身体,闭上眼,让魔法接管一切。他伸出手,把手指放在龙珠冰冷的表面上,念涌出古老的语言。

“阿兹。比拉克。莫帕拉蓝。苏。艾伏拉。坦坦故杀。”

操龙法珠的寒气开始从指尖渗透全身,让他连骨髓都感到寒意。雷斯林咬紧牙关,重复着咒语。

“阿兹。比拉克。莫帕拉蓝。苏。又优拉。坦坦故杀。”

操龙法珠内五彩的颜色停止了它们慵懒的运动,开始疯狂的转动着。雷斯林看着那耀眼的漩涡,和不停袭向他的晕眩抗拒,这让他的双手用力抓着桌缘,无法放开。

他慢慢的再将咒语覆诵一次。

七彩的颜色慢慢的停止旋转,一个光团开始在中心闪动。雷斯林眨眨眼,然后皱起眉头。这光芒应该既不黑也不白,拥有所有颜色的特征,却什么颜色也不是,象征着用来束缚龙族本质的善良、邪恶和中立的力量。这一向都是这样的,从他第一次和龙珠搏斗的时候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可是,现在他看到的光芒,虽然和之前的颜色相同,四周却好像染着一圈黑影。他仔细、冷静,屏弃一切幻想,靠近打量着这些影子,结果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边缘浮动的黑影……有翅膀!

从光芒之中伸出两只手。雷斯林握住它们,随即倒抽一口冷气!

那只手的力量比以往要大了许多,在猝不及防下,雷斯林几乎失去控制。当他感觉到自己被拉向龙珠之中时,他用尽意志力才将自己给拉了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雷斯林严厉的质问。“你为什么要挑战我?

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成为你的主人了。““她的召唤……吾等必须服从她的召唤!”

“谁的召唤?谁会比我更重要?”雷斯林轻蔑的问,但实际上,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血液几乎完全冰冻起来。

“吾辈之后!吾等听见她的声音,在吾等梦中出现,干扰吾等的睡眠。快来,主人,吾等将会带汝一同前往!快点来!”

黑暗之后!雷斯林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那双手感应到他意志的削弱,开始再度将他拉近。雷斯林愤怒的抓紧对方,停止整理自己有如龙珠内色彩一样混乱的思绪。

黑暗之后!当然,他早就该预料到了。她此时已经进入了这个世界,现在正在恶龙之间指挥若定。许久以前,由于索兰尼亚骑士修玛的牺牲,善良和邪恶的龙都沉睡在幽深秘密的地方。

五头龙黑暗之后让善良的巨龙继续沉睡,唤醒了邪恶的巨龙,和他们结盟,准备一起征服全世界。

操龙法珠是由善良、中立和邪恶的龙族本质所组成的,自然对于黑暗之后的呼唤有很强的反应。特别是在现在,由于它邪恶主人的关系,它邪恶的一面被加强了。

我看到的这些阴影是龙的翅膀?还是我自己灵魂上的阴影?雷斯林看着龙珠,脑中想着。

他并没有胡思乱想的特权。这些思绪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掠过他的脑海。在此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危机。他只要有一瞬间失去控制,黑暗之后就会将他给彻底打败。

“不会的,女皇陛下,”他喃喃的说,双手毫不放松。“不会的,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的。”

他对龙珠柔声但坚定的说,“我仍然是你的主人。是我将你从西瓦那斯提和疯狂的罗拉克手中救了出来。是我将你安全的带过伊斯塔血海。我是雷——”他迟疑了片刻,勉强吞下口中突然涌现的苦涩,紧咬牙关说,“我是……我是费斯坦但提勒斯,我是掌握了过去和现世的强者,我命令你服从我!”

龙珠的光芒减弱了。雷斯林感觉到那双手颤抖着慢慢退缩开来。他感觉到强烈的恐惧和愤怒,但是他立即压制下这些情感,坚决的抓着那双手。颤抖消失了,那双手稳定下来。

“吾等服从您,主人。”

雷斯林不敢轻易的放松。

“很好,”他将声音保持严肃,像是一个父亲对宠爱的小孩说话。(多么危险的小孩啊!他想。)他冷冷的继续道,“我必须要和我在帕兰萨斯城中***师之塔里的徒弟连络。

听从我的命令,让我的声音跨越时空。把我的话语带到达拉马耳边。”

“开口吧,主人。他将清楚的听见您的话语,如同自己的心跳一般,您也将听见他的回答。”

雷斯林点点头……

第二十节

达拉马阖上法术书,气恼的握紧拳头。他很确定自己一切都没有出错,他从正确的抑扬顿挫来念诵咒语,照着指示将咒语吟唱了固定的次数。这都是法术中必需的条件。他看过雷斯林施展这个法术几百次了,但是他却做不到。

他疲倦的双手抱头,闭上眼睛,眼前浮现了“夏拉非”的身影,雷斯林轻柔的声音,试着要记起正确的语调和韵律,试着找出任何可能出错的地方。

没有用。应该都没有差错才对!好吧,达拉马无力的叹气,看来我得等到他回来才行。

黯精灵站起身,口中念诵着咒语,取消了施展在角落水晶球上的持续光照术。雷斯林的书房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壁炉中没有火焰。

帕兰萨斯晚春的夜晚十分的宜人。达拉马甚至把窗户稍稍打开了一些。

即使在最健康的时候,雷斯林的身体也十分的脆弱。他讨厌新鲜空气,喜欢坐在书房里,被玫瑰和香料以及腐败的味道所包围。达拉马通常不在乎。但是有些时候,特别是在春天的时候,他的精灵天性会大声的呼喊他接近自然;因为他已经永远的离开家园,再也没有机会回去。

达拉马站在窗口,贪婪的唤着连修肯树林也无法阻止的万物欣欣向荣的气息。他让自己放纵片刻,悄悄的想起故乡西瓦那斯提。

黯精灵,被剥夺了光明的精灵。对于同胞们来说,达拉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当他们发现他选择了黑袍,一个精灵们光是目睹就无法忍受的事实,而且他还不顾自己低下的地位和阶层,大胆的使用封印的高深魔法。精灵贵族们绑住他的手脚,塞住他的嘴,遮住他的双眼,将他用车载到国境的边界。

由于被剥夺了视力,达拉马对于西瓦那斯提的最后记忆只是枫树的气味,花儿浓重的香风。那时也是春天。

如果他有选择,他愿意回去吗?他愿意放弃这个回到家乡去吗?

他有没有感觉到遗憾、失落呢?达拉马的手下意识的移动到胸口。

在那黑袍底下,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五个深深的伤口。虽然雷斯林在他身上烙印下五个指印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前的事了,但是这伤口还没有恢复。达拉马无奈的想,这恐怕永远不会好了。

他这辈子都永远无法摆脱它们所造成的痛苦。只要他露出胸口,这些没有丝毫肌肤覆盖的伤口就会毫不留情的浮现,提醒他的失败。这就是他背叛夏拉非所获得的惩罚。

正如同他告诉威莱斯的***师之塔的领袖,帕萨理安的话一样,“这不过是我罪有应得。”帕萨理安所属的法师公会从来没有这么样的害怕过一个人,因此派出达拉马作为他们的间谍。

他愿意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回到家乡,回到西瓦那斯提吗?

达拉马看着窗外,脸上挂着诡异扭曲的微笑,这微笑几乎和雷斯林一模一样。达拉马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从满天星斗的夜空转换到室内成行成列的深蓝色法术书上。他回忆起担任雷斯林的徒弟期间,所见过的各种惊人、美丽、骇人的景象,这是身为雷斯林弟子的特权,也是沉重的负担。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挣扎,但是这种快感超越了所受到的疼痛。

不,他不会回到过去的生活。绝不愿意离开这里……

达拉马的思绪被银铃的响声给打断了。它响了一次,那是低沉、甜美的声音。但是,对于高塔中居住的活人(也包括了死人)来说,这铃声拥有和惊人的锣声破空一样的力量。

有人意图要进入塔内!竟然有人通过了修肯树林的防护,走到了高塔的大门!

他的脑海中已经自然浮现出了帕萨理安的影像,达拉马突然对这个厉害的白袍老法师出现在门前的想法感到不安。他的耳边也响起了昨天他对法师议会讲的话——“如果你们之内任何人在他不在的时候想要进入塔中,我会杀了你。”

达拉马念了个咒语就从书房里面消失了,在一瞬间重新出现在高塔的门前。

但是,他所面对的并不是眼睛闪着异光的巫师。那是个穿着蓝色龙鳞甲、戴着龙骑将丑恶面具的身影。在她戴着手套的手中,握着一枚暗夜宝石;虽然达拉马看不见,但是他可以感应到她身后有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存在,一名死亡骑士。

龙骑将利用这枚珠宝来喝止塔中的诸多守卫;这些守卫灰白的形体在珠宝的黑光之下隐约可见,他们每个家伙都渴望着眼前活生生的血肉。虽然达拉马看不见龙骑将面具底下的面孔,但是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怒气。

“奇蒂拉阁下,”达拉马神色凝重的鞠躬道。“请原谅这种无礼的欢迎。如果您能够先让我们知道您会光临寒舍——”

奇蒂拉脱下头盔,用冰冷的褐色双眸看着达拉马,让法师不由自主的想起他的夏拉非。

“毫无疑问的,你一定会替我准备更为有趣的欢迎仪式!”她愤怒的一甩头发,大吼道。“我爱来就来,想走就走,特别是来拜访我的弟弟时更是这样!”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我穿过了那片天杀的树林,竟然在他的大门前受到攻击!”她拔出剑,往前走了一步。“我对神发誓,我要好好的教教你,你这个精灵浑——”

“我再度跟您道歉,”达拉马冷静的说,但是他眼中突然一闪的凶光让无所畏惧的奇蒂拉也退缩了一阵子。

奇蒂拉像大多数的战士一样,他们通常把法师当作花时间翻书的弱者,无法和他们用剑的高超技巧相比。喔,他们有时的确可以弄出一些惊人的闪光来,不过,当真正面临考验的时候,她还是宁愿倚靠自己手中的宝剑,而不愿意倚靠那些奇怪的咒语和蝙幅粪。

因此,在她的心中,她是这么判断同母异父的弟弟雷斯林的。因此,她也是这样看待他的徒弟,特别是这个家伙还是个精灵,一个以软弱著称的种族。

不过,奇蒂拉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来,和大多数的战士都不一样,主要的原因是她的对手几乎都死的比她早。因此她十分擅长于估量她的对手。衡量了一下在她的怒气中达拉马所表现出来的冷然目光和镇定的态度,奇带拉就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棋逢敌手,遇到了实力足以和她抗衡的角色。

她目前并不了解他。不过,她立即就认出了这个男人身上的危险性,虽然她暗自提醒自己要小心这个男人,如果有机会的话,甚至可以利用他。不过,她也发现自己无法克制的深受这种气质所吸引。

而且这危险的气质混合上他俊美的脸庞(现在她才想起来,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的精灵样),以及黑袍下肌肉结实的身躯,让她突然觉得,如果自己用友善的态度对待他,也许会比用威胁的态度要获得更多的好处。当然,她的眼光不期然的飘向他黑袍胸口隐隐露出的古铜色肌肤,也许这会更有趣呢。

奇蒂拉将剑回鞘,继续向前走,只不过原先剑鞘上的光芒现在改从她的双眼射出。

“请原谅我,达拉马这是你的名字,对吧?”她怒目的神情一变而为她征服无数男子的诱人笑容。“那个该死的树林让我太过紧张了。

你说得对,我应该先通知我弟弟我要来才对。不过我一向靠着本能行事。“她现在非常靠近达拉马,轻声道,”我……一向都靠着本能行事。“达拉马一挥手,将守卫支开。接着年轻的精灵饶富兴味的微笑着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脸上露出同样诱人的笑容。

奇蒂拉看见他的笑容,立刻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原谅我了吗?”

达拉马的笑容更深了,不过他只说,“阁下,请脱去你的手套。”

奇蒂拉哈了一惊,一瞬间,褐色的眼阵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不过达拉马保持那无邪的微笑。奇蒂拉耸耸肩,一只一只的将手套拉掉,露出玉手来。

“你看,”她的声音颤着浓厚的嘲讽意味,“你可以看出来我没有偷带任何的武器。”

“喔,我早就知道了,”达拉马现在握住对方的手。他的眼神紧盯着对方,缓缓的将她的手拿起,凑到唇边,献上意味深长的一吻。“难道你要剥夺我的这个荣幸吗?”

他的嘴唇温暖,手强而有力,奇蒂拉感觉到自己在他的碰触下不禁血液循环加速。不过,从他的眼中可以看出,他完全洞悉她的计谋,现在只是在陪着她玩玩而已。她慢慢的站起身,身后的守卫也是一样。这的确是棋逢敌手,一个值得她全神盘算的敌手。

奇蒂拉将手抽开,故做娇羞的将手藏到背后,这和她的盔甲和她的英雄气概显得格格不入。这个姿态是用来吸引、迷惑对手的。她也从法师微红的脸颊上看出来,她已经成功了。

“也许我盔甲底下还有藏武器,你改天应该彻底的搜索一下。”她露出促狭的微笑。

“正好相反,”达拉马把手放进袖子里,“在我看来你的武器根本正大光明的放在身上。阁下,如果我要搜您的身,我要探索的应该是盔甲守卫着哪些部份,以及有哪些地方是许多男人曾经穿透过,却从未曾触及的。”精灵的双眼露出笑容。

奇蒂拉屏住呼吸。她感受到他言语中的挑逗之意,肉体唤醒他刚刚温柔双唇的记忆,她又往前踏了一步,将面孔贴近这个男子。

达拉马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对方的反应,优雅的向一边移动,继续和奇蒂拉保持距离。

奇蒂拉本来以为自己会被抱入怀中,但却出乎意料之外的扑空,她因此而身形不稳,险些摔倒。灵敏的反射神经让她回复了平衡,她猛然转过身,脸上充满了怒气。奇蒂拉曾经为了更小的羞辱而杀过人。可是,她发现他似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一无所知。莫非他是假装的?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还正在谈她弟弟。不,他一定是故意的。他要付出代价……

奇蒂拉现在了解了她的对手,明白了他的能力。通常,她不会浪费时间仟海自己的过错。刚刚是她自己放松心防,因此才会受伤。

现在她已经准备好了。

“我很遗憾夏拉非不在这里,”达拉马正说道。“我很确定您的弟弟会很遗憾和您擦身而过的。”

“不在这里?”奇蒂拉的好奇心立刻被燃起,追问道,“为什么?他在哪里?他去了哪里?”

“我以为他应该告诉了你,”达拉马假装惊讶的回答,“他回到过去,寻找费斯坦但提勒斯的智慧,之后,他准备利用这个力量来进入时空通道——”

“你是说,他还是走了?!没有带那个牧师吗?”奇蒂拉突然意识到不应该让人知道她派死亡骑士去杀死克丽珊娜,好阻止弟弟挑战黑暗之后的疯狂计划。她咬着下唇,瞄着背后的死亡骑士。

达拉马追随着她的视线,微笑着,几乎完全可以推测到那头美丽的卷发底下想的是什么。“喔,你也知道克丽珊娜小姐遭到攻击的事?”他十分无辜的问。

奇蒂拉皱起眉头。“你一定知道我有听说这件事情!我的弟弟也一样。虽然他是个白痴,但是他并不笨。”

她转过身。“你告诉过我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她的确死了,”索斯爵士说。死亡骑士突然从阴影中出现,站在她面前,橘红色的双眼闪着幽异的光芒。“没有人类可以逃过我的攻击。”橘红色的双眼转向黯精灵。“你的主人也不可能救得了她。”

“的确,”达拉马也同意这点,“但是她的主人可以,而且它也这样做了。帕拉丁在牧师身上施展了一个逆转神术,暂时收纳她的灵魂,把她的躯壳留在人间。夏拉非的双胞胎弟弟,卡拉蒙,也就是阁下的另一位弟弟,”——他对怒气冲冲的奇蒂拉鞠躬道——“把这个女人带到了威莱斯的***师之塔,那里的巫师们将她送回了唯一拥有足够能力救回她的牧师之处。她回到了伊斯塔的教皇身边。”

“可笑!”奇蒂拉脸色惨白的大吼。“他们把她送回到他身边了!

这根本就在雷斯林的预料之中!““他们知道,”达拉马柔声说。“我告诉过他们了——”

“你告诉过他们?”奇蒂拉深吸一口气。

“有些事情我应该对你解释一下,”达拉马说。“这可能会花一些时间。至少我们可以舒服一点谈。你要来我的房间吗?”

他伸出双手。奇带拉迟疑了片刻,然后将手放在他的前臂上。

他搂住她的腰,将她拉近。奇蒂拉吃了一惊,试图挣脱开来,但她其实没有太认真。

达拉马稳稳的搂住她。

“为了让传送的法术生效,”他冷冷的说,“你必须要尽可能的靠近我。”

“走路对我来说并不困难,”奇蒂拉回嘴道。“我才不需要魔法!”

可是,即使在她开口的同时,她的双眼依旧直视着对方,身体紧紧的贴着对方结实的身躯。

“很好。”达拉马耸耸肩,突然就消失了。

奇蒂拉惊讶的环顾四周,只听到耳边传来他的声音。“阁下,沿着螺旋楼梯往上走。

在第五百三十九阶的时候往左转。”

“你现在应该了解了,”达拉马说,“我在这件事情中下的赌注和你一样的多。我是被三个阵营的法师所组成的联合议会派遣出来设法阻止这件事发生的敢死队。”

两个人轻松的坐在黯精灵专属的房间里。一顿丰盛的菜肴在精灵一挥手之下就消失了。

现在,他们坐在燃着烈火的壁炉前;在晚春的夜晚,这个炉火的作用只是为了要照亮整个房间。

“那么他们为什么没有阻止他?”奇蒂拉愤怒的问,匡当一声将金质酒杯放了下来。

“这有什么困难的?”她比了个手势,为了配合自己的动作,她说。“背后刺一刀。又快又简单。”她轻蔑的看了达拉马一眼,不屑的说。“或者是你们法师不屑这样做产”您误会了,“达拉马定定的看着奇蒂拉。”我们黑袍法师有更好的方法可以除去我们的敌人。

可是,我们无法用它来对付你弟弟。“达拉马不由自主的颤抖,有些急促的把酒猛灌下肚。

“啐!”奇蒂拉不屑的说。

“你错了,奇蒂拉,仔细听我说,”达拉马柔声说。“你不了解你的弟弟。你不但不了解他,更糟糕的是你不懂得敬畏他!这将会让你彻底失败!”

“敬畏他?那个皮包骨,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你不是在开玩笑——”奇蒂拉开始大笑。可是她的笑声立即停止了。她靠向前。“你是认真的。我可以看得出来!”

达拉马露出苦涩的笑容。“对我来说,他比死神还要值得我敬畏。”黯精灵伸出手,一把将黑袍的缝线扯裂,露出胸口的伤痕。

奇蒂拉不安的看着这些伤口,最后抬头看着黯精灵苍白的面孔。

“这是什么武器留下的痕迹?我认不出——”

“他的手,”达拉马毫无感情的说。“这是他的五根手指所留下的痕迹。这是他留在我身上,送给法师公会和帕萨理安的问候。”

奇蒂拉看过许多可怕的景象——人就在他面前身首分离、被称为末日之王的山脉底下地牢中各种可怕的酷刑。可是,当她看见眼前这五个不断渗出血水的伤口,脑海中浮现了弟弟纤细的手指在黯精灵胸口上留下烙印的景象,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奇蒂拉躺回椅子中,仔细的思考达拉马所告诉她的每一件事情。

她开始发现,也许自己的确小看了雷斯林。她面色阴沉的啜饮着美酒,脑中的思绪不停的转动着。

“那么他计划要进入时空通道,”她缓缓的对达拉马说,试图利用这片刻的时间来争取重新整理思绪的契机。“他将会和牧师一起进入时空通道。他将会来到无底深渊。然后呢?他一定知道在黑暗之后的领域中是无法和她抗衡的厂”他当然知道,“达拉马说。”

他的确很强,不过,在无底深渊里,黑暗之后更强。因此,他想要引诱她离开自己的空间,强迫她进入我们的世界。在这里,他相信就可以摧毁得了她。““这太疯狂了!”奇蒂拉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疯了!”她看见美酒因为她双手的颤抖而泼洒出一些,连忙将杯子放下来。“他看过黑暗之后在这个世界中只是个影子时的威能,那时她还没办法完全进入这个世界。万一她完全——”

奇蒂拉站起身,跨越过地毯上精灵所喜爱的花朵和树木的图像。

她突然感觉到全身发冷,只好站在壁炉前取暖。达拉马走到她身边。

即使当奇带拉深陷在自己的恐惧中开口说话时,她还是能够感觉到精灵温暖的身躯就在身后。

“你们法师认为结果会怎么样?”她突然问道。“如果他真的执行这个疯狂的计划,谁会赢?他有机会赢吗?”达拉马耸耸肩,又靠近一步,把手放在奇蒂拉纤细的颈项上。

他的手指轻轻的爱抚着她光滑的皮肤。这让奇蒂拉感觉很舒服。她闭上眼,断断续续的深吸一口气。

“法师们不知道,”达拉马柔声说,同时弯下身去亲吻奇蒂拉耳朵下的部位。她像只猎一样的弓着身体,满足的躲了开来。

“在这个空间中,他的力量将达到巅峰,”达拉马继续道,“黑暗之后的力量将会被削弱。可是,要击败她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有些人认为,这两个人之间的魔法大战将会摧毁整个世界。”

奇蒂拉抬起手,梳理着精灵浓密,如丝绸般的头发,将他饥渴的嘴唇拉到她的喉间。

“可是……真的有希望吗?”她沙哑的耳语道。

达拉马暂停片刻,缓缓的退开。他的手依旧放在奇蒂拉的肩膀上,稍一使力,他将奇蒂拉转过身来。看着她的双眼,他知道了她脑中的想法。“当然,没有不可能的事。”

“如果他成功的进入时空通道,你将会怎么做?”奇蒂拉的手轻轻的放在达拉马的胸口,轻抚过她弟弟所造成的伤口。她的眼中充满了热情,几乎完全将她工于心计的智慧之光给掩盖了。

“我必须要阻止他回到这个世界来,”达拉马说。“我必须要封印住时空大门,让他没办法回来。”他的手指沿着她饱满、诱人的红唇移动。

“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你将获得什么样的奖赏?”她更靠近一些,玩笑般的咬啃着他的指头。

“我会变成***师之塔的主人,”他回答道。“也会变成黑袍法师中的第二把交椅。

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因为我可以帮上忙,”奇蒂拉叹口气,将她的手指沿着达拉马的胸部游移到他的肩膀,像是只野猫一样抓着他的肩头。达拉马下意识的将她拉得更近了。

“啊,亲爱的,”达拉马用蛮不在乎的笑容回应,“你要帮助谁?他还是我?”

“提到这个问题,”奇蒂拉的手悄悄的移动到精灵刚刚扯裂的黑袍底下,“答案和谁将会获得最后的胜利有关!”

达拉马的笑容变得更灿烂,嘴唇轻柔的拔过她的下巴。他在他的耳边低语道,“我们两个还真是互相了解啊,阁下。”

“喔,我们的确很了解彼此,”奇蒂拉欢愉的叹气。“我们已经讨论太多有关我弟弟的事了。我要问你一件事。这件事我已经好奇很久了。黯精灵,魔法师的袍子底下到底都穿些什么?”

“我们穿的很少,”达拉马喃喃道。“那么女战士在盔甲底下穿什么呢?”

“一丝不挂。”

奇蒂拉离开了。

达拉马半睡半醒的躺在床上。他依旧可以闻到枕边传来的阵阵发香味,一种揉合了钢铁和花瓣的味道,如同奇蒂拉一样的吸引人。

黯精灵慵懒的想着。只要有机会,她绝对会毫不迟疑的出卖他,他绝不怀疑这一点。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只要有必要,他也知道自己会毫不迟疑的摧毁她。不过,两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事实上,这更替他们之间的欢爱增加了特殊的气氛。

达拉马闭上眼,感觉睡意慢慢的来袭,窗户外传来巨龙振翅起飞的声音。他想像着她带着面具,坐在龙背上翱翔的姿态……

达拉马!

黯精灵吃惊的翻身坐起。他现在完全醒了过来。恐惧感蔓延到全身。那个熟悉的声音让他浑身颤抖,让他不安的四下打探着。

“夏拉非?”他迟疑的问。四周没有人。达拉马把手放到头上。

“大概是在做梦,”他嘟囔着。

达拉马!

又是那个声音,这次不会出错了。达拉马无助的看着四周,恐惧不断的加深。雷斯林不喜欢玩游戏,这不像他。***师已经施展了时光旅行的法术。他已经回到过去了。他已经离开了一个礼拜,应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但是,这个声音就如同他自己的心跳声一样熟悉。

“夏拉非,我听见你了,”达拉马试着保持声音的稳定。“可是我看不见你。你在——”

“徒弟,我的确如同你所推测的一样,身在过去。我透过龙珠和你谈话。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仔细听我说,照着我的指示去做。

立刻行动。不要浪费任何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宝贵的……“达拉马闭上眼,集中精神,可以清楚的听见那个声音,但是他还可以从打开的窗户外听见传来的笑声。某种为了庆祝春天来临的节庆正在展开。在旧城之外,盛大的营火升起,年轻人在火光下交换花朵,在阴影中交换热切的吻。空气中充满了爱意和春天绽放的花朵香气。

但,雷斯林一开口,这些都无法影响到达拉马。他忘却了奇蒂拉,忘记了爱。他忘记了春天。他聆听着,质问着,记忆着,整个身体都被夏拉非的声音所充满。

第二十一节

贝传在帕兰萨斯城的大图书馆中蹑脚走着。他的袍子发出低微的摩擦声,这摩擦声又和贝传口中低吟的曲子相配合。他刚刚从窗口往外欣赏了一阵子的春季庆典,现在当他回到这成千成万的书堆中开始工作时,有首曲子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着。

“哒哒,哒嘟,”贝传不成调的哼着,不想要打搅整个大图书馆空荡厅堂的宁静。

贝传的声音也只会打搅到他自己而已。因为图书馆在晚上已经深领大门,封闭起来。

大多数其他的图书馆员,也就是那些终其一生在馆内学习和整理这些从克莱恩创世以来不停收集的知识宝典的人们,不是在睡觉,就是还在专注的做研究。

“哒哒,哒嘟。爱人的眼就是猎物的眼,哒哒,哒嘟,我就是那猎人,无声的靠近…

…”贝传甚至蹒跚的跳了几步舞。

“哒哒,哒嘟。我举起弓,搭上箭——”贝传转过一个转弯。

“一松手,箭射出去。它飞向我爱人的心脏——喂!等等!你是谁?!”

贝传自己的心脏几乎跳了出来。眼前突然出现的一个高大,穿着黑袍的身影差点让这个图书馆员被吓得喘不过气来。

那个身影没有回应。它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贝传努力的鼓起勇气,瞪着那入侵者。

“你有什么事吗?图书馆已经关闭了!没错,对黑饱法师也一样。”图书馆员挥舞着胖大的手。“离开吧,明天早上再回来,像其他人一样走前门。”

“啊,但是我并不是其他人,”那人说,虽然他说的是纯正的索兰尼亚语,但是贝传吃惊的发现他有点精灵口音。“至于门嘛,那是给那些没有力量穿墙的人用的。我不一样,我有力量,我有做其他许多可怕事情的力量。”

贝传打了个寒颤。这个说话流畅的精灵可不是那种会随便吓唬人的角色。

“你是个黯精灵,”贝传用指控的语气说,他的脑袋不停转动着,试图找出可行的办法来。他应该要启动警报?或者是大喊大叫呼救?

“没错。”那人卸除了兜帽,让天花板上的光芒照耀在他的脸上。这些光球是梦幻之年代法师对阿斯特纽斯的献礼。“我叫达拉马,我服侍——”

“雷斯林。马哲理!”贝传倒抽一口冷气。他不安的环顾四周,仿佛预料那个黑袍法师会随时扑向他。

达拉马笑了。精灵的容貌十分的英俊。不过,他的脸上有种专心一致,无怨无悔的感觉让贝传感到全身发冷。一瞬间,所有呼救的想法都从贝传的脑中消失了。

“你你要干什么?”他结巴的问。

“应该说是我的主人要什么,”达拉马纠正道。“不要害怕,我是来此找寻知识的,没有别的东西。如果你协助我,我会尽快,非常安静的离开。”

如果我不愿意帮忙……贝传从头顶凉到脚底。“我会尽力的,法师,”图书馆员迟疑的说,“但是你最好先和……”

“我谈谈,”阴影中传来一个声音。

贝传松了一口气,几乎立刻晕倒。

“阿斯特纽斯大人!”他含糊的说,“这……他……我不让他……突然出现……雷斯林。马哲理……”

“是的,贝传,”阿斯特纽斯安慰的说。他走向前,轻拍着馆员的手臂。“我知道一切现世发生的事情。”达拉马没有移动,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他注意到阿斯特纽斯的态度。

“贝传,回去忙你的,”

阿斯特纽斯继续道,他低沉的声音在宁静的走道中回绕。“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了。”

“是的,主人!”贝传千恩万谢的逃离现场,目光仍然看着那个既不动也不说话的黯精灵。贝传一到转角,身影就迅速的消失。阿斯特纽斯从他的脚步声可以听出来,他几乎是使尽全力跑离这个地方。

帕兰萨斯城的大图书馆之首在内心偷偷地笑了。在黯精灵的眼中,那人冷静、不受年纪影响的脸如同大理石墙壁一样的毫无感情。

“往这边走,年轻的法师,”阿斯特纽斯猛然转过身,快步往他的房间走去,这速度和他中年的外表实在不太相称。

达拉马一时不备,愣愣的看着对方绝尘而去。立刻迅速的赶上去。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什么?”黯精灵问道。

“我是历史的记述者,”阿斯特纽斯不耐的回答。“即使当我们在谈话或走路的时候,我仍然对周遭发生的所有事情了若指掌。我听得见每一句话语,看得见每一个行为,不管这些是有多琐碎、多善良、多邪恶,都逃不过我的观察。我就这样和历史一同渡过。我自始即有,至终方去。啊,往这边走。”

阿斯特纽斯猛然往左转。他同时从附近拿起一个发光的球体。

提着往前走。借着这个光芒,达拉马可以看见木制的书架上有成千上万的书。他可以从光滑的封皮言出来这些书的历史久远。但是状况都十分完美。馆员们时常会掸灰,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也会将太过破旧的书重新装订。

“这就是你要找的,”阿斯特纽斯比了比,“矮人门战争。”

达拉马目瞪口呆。“这些全部都是?”他看着眼前似乎永无止尽的书籍,一股绝望的感觉排山倒海的袭来。

“没错,”阿斯特纽斯冷冷的回答。“下一列架子上的也全部都是。”

“我——我……”达拉马张口结舌,不知所措。看来雷斯林并没预料到这个工作的繁复性。他绝对不可能期望他将这几百本的书籍内容通通在指定的时间内弄清楚。达拉马在过去从来没有感觉过这样的无助和无力。他气得涨红了脸,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阿斯特纽斯冰冷的目光依旧集中在他脸上。

“也许我帮得上忙,”历史学者轻松的说。阿斯特纽斯看也不看的就伸出手,直接从架子上拿下一本。他打开书,飞快的翻页,眼睛迅速的扫瞄一行又一行的黑色的工整字体。

“啊,就在这里。”阿斯特纽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象牙制的书签,夹在书中,小心的将它阎上,最后将书交给达拉马。“把这本书带着。把他所需要的消息告诉他。并且告诉他下面这句话——‘风不停的吹。沙中的足迹只有在他踏过之后才会被掩盖。”’历史学者神色凝重的对黯精灵鞠躬,然后走过他身边,穿过成行成列的书,走到走廊上。他再度转过身,面对达拉马,后者愣愣的拿着阿斯特纽斯塞给他的书,不知如何是好。

“喔,年轻的法师。你不需要再回来这边了。当你看完之后,这本书会自己回到我这边来。我可不能再让你吓到我的图书馆员了。可怜的贝传搞不好会被吓倒呢!请替我向你的夏拉非致意。”

阿斯特纽斯再度鞠躬,消失在阴影中。达拉马站在原地思考着,听着历史学者缓慢、坚定的步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黯精灵耸耸肩,念诵着咒语,回到***师之塔去。

“夏拉非,阿斯特纽斯给我的是他自己对于矮人门战争的评论。

这是从他之前所写的记载中所节录出来的——““阿斯特纽斯知道我需要什么。继续下去。”

“是的,夏拉非。这从这行被画过记号的地方开始——”

“‘因此,***师费斯坦但提勒斯利用操龙法珠来呼唤他的徒弟,指导他前往帕兰萨斯城的大图书馆,试图从历史中找出他伟大的计划到底有没有成功。”’达拉马的声音慢慢的开始颤抖,读到最后面的时候,他的声音几乎完全沙哑掉了。

“继续下去!”

夏拉非的声音说,虽然这个声音是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但达拉马依旧可以听出他的怒意。达拉马急忙将目光从这撰写于几百年之前,却忠实叙述了他任务的文章上移开,急忙翻到下一页。

“‘请读者注意这一点,编年史所代表的是在当时的时空点上——’”

“夏拉非,这段底下有特别画线,”达拉马插嘴道。

“哪一段?”

“‘在当时的时空点上’这一段底下有画线。”

雷斯林没有回答,达拉马刚好利用时间找到之前读到的地方,立刻接续下去。

“‘——当时的时空点上他的伟大计划会成功。费斯坦但提勒斯和牧师达努比斯的确成功的进入了时空大门。至于在无底深渊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没有任何人知道了。

因为,历史的事件会随着不同的机缘而改变。”’“‘因此,由于费斯坦但提勒斯坚信他进入时空大门、挑战黑暗之后的目标就在眼前。他又燃起了新的希望,开始努力计划所谓的矮人门战争。帕克塔卡斯因此陷落于丘陵矮人和平原人的联军之手。(请见编年史第一百二十六卷,第六章,五百八十九页到七百页。)这群大军是由费斯坦但提勒斯手下的名将费拉加斯(他是费斯坦但提勒斯所购买下来的奴隶,原先是北亚苟斯人,后来经过伊斯塔竞技赛的洗礼,成为合格的格斗战士)所率领,他们成功的将邓肯国王的部队赶回索巴丁的山脉中。”’“‘费斯坦坦提勒斯其实并不在乎这场战争。这只是为了达成他的目标而已。当他终于在萨曼要塞的底下找到了时空通道之后,他在那里建立了指挥所,开始累积力量,作好踏入时空通道的最后准备。他的将军只能独自面对这场战争。”’“‘在此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使是我也无法精确的描述:因为该处的魔法力量强得超乎想像,干扰了我的观察。”’“‘费拉加斯在和索巴丁的黑暗矮人作战时不幸身亡。他一死,费斯坦但提勒斯的大军就立刻崩溃了。山脉矮人从京巴丁坚固的防卫中一涌而出,攻往萨曼要塞。”’“‘在战斗中,费斯坦但提勒斯意识到这场战争已经彻底失败,时间所剩不多,他和达努比斯急忙前往时空通道的所在地。在那里,伟大的法师开始施展他的法术。”

’“‘在同一个时刻,一名被索巴丁的矮人所俘虏的林儒,启动了他为了逃出该地而建造的时光旅行装置。令人大出意料,和克莱思上的所有历史记载皆相违背的事情发生了。林儒的装置真的有效。

事实上,效果还相当的好。“‘”’从这里开始,我只能够做出合理的推测。唯一可能的原因是作儒的装置和费斯坦但提勒斯正在施展的法术之间产生了干扰。结果我们都很清楚了、“‘”’一场无比猛烈的爆炸几乎完全摧毁了达苟斯平原。两方的军队都被彻底的消灭了。萨曼在山脉中高耸的要塞被彻底的夷平,留下了现在被称为骷髅山的小丘。

“‘”’不幸的达努比斯死在这场爆炸中。费斯坦但提勒斯本来也该跟着一起送命,但是他的力量强大到让他可以保留一部份的生命能源;灵魂则被迫留在另一个空间中,直到他找到一个年轻的法师,雷斯林。马哲理的身体为止……“‘”够了!““是的,夏拉非。”达拉马低语道。

然后雷斯林的声音就消失了。

达拉马坐在书房中,知道自己又再度变成孤单一人。他克制不住身体剧烈的颤抖,刚刚所发生的情形和所看到的资料让他脑中一片浑沌。为了明白这些事情背后的原因,黯精灵动也不动的坐在雷斯林的书桌后面,静静的思索着,直到晨光破晓……

兴奋的感觉让雷斯林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他的思绪十分紊乱,他需要一段时间的冷静和研读手边的资料才能够确定他到底发现了什么事情。一句话在他的脑中以眩目的光芒不停的闪耀着……

“伟大的计划将会成功!”

伟大的计划将会成功!

雷斯林猛然吸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他刚刚几乎已经忘记了呼吸。放在冰冷的操龙法珠上的双手微微的颤抖。一阵强烈的情绪席卷而来。他发出了独特、怪异的笑声。因为这次,在他梦中的脚步将不再通往断头台,而是通往一扇白金门,上面装饰着五头龙的徽记。

在他的命令之下,那扇门将会开启。他只需要找到并且杀死那个侏儒就可以——雷斯林突然觉得双手传来一阵猛然的拉扯。

“住手!”他命令道,诅咒自己为什么这么大意。

但操龙法珠并没有服从他的命令。太迟了,雷斯林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拖了进去……

当他被越拉越近时,发现那双手与以前不同了。以前那双手是毫无特征,既不是男性、也不是女性,既不年轻也不苍老。可是,现在那双手是一双女性的手,柔软、细致,有着白嫩的肌肤,以及如同死神般的气息。

雷斯林冒着冷汗,压制住那撕心裂胆的剧烈恐慌,唤来所有的气力,和那双手背后的意志抗争。

它们越拉越近、越拉越近。他可以看见那张脸了,一张女子的脸,美丽、拥有黑色双眸;她口中说着诱惑的话语,让雷斯林的肉体热情的做出回应,灵魂却痛苦的嘶喊着。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雷斯林绝望的试图挣脱,试图逃离那看来温柔,却坚硬似铁的一双手。他进入自己的灵魂深处,搜寻着,试图找寻出隐藏的部份;但,他究竟要找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某种力量、在某个地方,可以救他脱离这个危险……

一个戴着帕拉丁的护身符,温柔婉约的白袍牧师的影像出现了。她在黑暗中放射出光明,有那么片刻,那双手松了开来,但这只是一瞬间。雷斯林听见一名女子淫荡的笑声。

那影像破碎了。

“哥哥!”雷斯林用干裂的嘴唇喊道,卡拉蒙的影像出现了。他穿着黄金的盔甲,宝剑在手中闪闪生光。他站在弟弟身前,护卫着他。但是战士连一步都来不及跨出,就被人从后面给一刀砍倒了。

越来越靠近……

雷斯林的头往前一倾,他的力气和意识都在急速的流失。接着,出乎意料之外,从他灵魂的最深处,出现了一个孤单的身影。

他没有白袍,手中也没有宝剑。那人的影像矮小、肥胖。脸上挂着脏兮兮的泪痕。

她的手上只抓着一只死……一只死了很久的……老鼠。

卡拉蒙在天一破晓的时候就立刻抵达了营区。他整夜不停的赶路,现在感到全身僵硬、又饿又累。

在最后的几个小时中,柔软的床和丰盛的早餐是他的最大支柱,当他看见营区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了开怀的笑容。他正准备要策马向前,却发现眼前十分不寻常的景象。卡拉蒙比了个手势!示意所有的护卫停下马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警觉的问,有关食物的念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跟在后的加瑞克十分迷惑的摇摇头。

此处本来应该有许多展起做饭的炊烟!以及被挖醒过来人们的嘟嚷声,应该像是一座被打破的蜂窝一样的忙乱。但,现在没有任何的炊烟,人们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跑,或者是兴奋的聚集在一起,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接着,有人看到了卡拉蒙,开始大喊起来。众人聚集起来,蜂拥向前。加瑞克立刻发出口令,他和护卫们立刻策马向前,以铜墙铁壁的态势将卡拉蒙围的密不透风。

这是卡拉蒙第一次见到他手下对他的忠心和情感,有一瞬间,他没有办法开口说话。

然后,他含糊的清清喉咙,命令护卫们让开。

“这不是叛变,”他低吼着穿越过手下不情愿让开的一条路。

“你看!没有人有武装。大部分的人都是小孩和女人。不过——”

他对弟兄们露出微笑——“还是多谢你们。”

他的目光特别扫过那年轻的骑士加瑞克,后者因为兴奋而涨红了脸,手依然放在剑柄上。

现在,那群人最前面的家伙已经跑到卡拉蒙面前。他们手抓着他的马鞍,让卡拉蒙的座骑吃了一惊。他的座骑以为这是一场战斗,耳朵不安的前后摆动着,准备要照着训练所学到的做法,将铁蹄往人群的方向踢出。

“后退!”卡拉蒙大吼道,勉强的拉住跨下的骏马。“后退!你们都疯狂了吗?你们看起来跟一群农人一样!我说后退!难道你们的母鸡都逃掉了吗?这是什么状况?我的军官们呢?”

“长官,在这里,”其中一名军官的声音说。那人涨红着脸,又急又气的推开人群走到前面来。一方面被指挥官的命令所压制,再加上跟着军官前来的一群卫兵开始驱赶入群,这些人慢慢的冷静下来,原先的叫喊也变成低声的嘟喀。

“请将军见谅,”卡拉蒙翻身下马,轻柔的安慰着骏马;在旁边的军官尴尬的说。那匹马在卡拉蒙的抚摸之下静静的站着,不过眼珠仍然骨碌碌的乱转,耳朵依然不安的前后摆动着。

军官是个比较年长的人,他并不是骑上,是一名拥有三十年经验的佣兵。他的脸上满是伤疤,左手因为抵抗一次猛劈而被砍掉了一部份,一只脚也明显的有些瘸。这天早晨,那张满布疤痕的股在年轻将军的瞪视下红了起来。

“哨兵已经先把您抵达的消息送了回来,但是在我来得及起到你身边前,这群野狗,”

他瞪着那些后退的人群——“就像发春的母狗一样对你冲过来,请长官见谅,”他咕饿着说,“我没有不敬之意。”

卡拉蒙努力维持住严肃的形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领着疲倦的马缓缓的走入营区。那名军官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若有深意的看了看卡拉蒙身边的随扈。

卡拉蒙明白了。“你们先走吧,”卡拉蒙挥挥手,“加瑞克,先去我的帐篷。”

当他和那名军官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至少这已经是在一个拥挤的营区里面尽可能单独的状况下,卡拉蒙使了个眼色,继续之前的问题。

老佣兵只说了两个字,“法师。”

在雷斯林的帐篷外,卡拉蒙一看到那群如临大敌的守卫们,心就开始往下沉。一看到卡拉蒙,有许多人都放心的松了一口气,也有许多人尊敬的喊着将军。更有许多人私底下说着,“将军来了。

他会把事情处理好的,“许多人点点头,甚至还有些人发出了欢呼。

众人在军官的咒骂下不情愿的让了开来,在包围圈中让出了一条可以让卡拉蒙通行的道路来。守卫快速的让开一条路,在他走过之后又随即回到岗位上。众人开始不安的推挤守卫,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由于军官之前拒绝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卡拉蒙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即使是有只缘龙坐在老弟的帐篷上,四处乱吐火焰也不会让他感到惊讶。

但,他走进去之后,看见一名年轻的守卫直挺挺的站着,克丽珊娜在帐篷前不停的踱步。卡拉蒙好奇的看着那年轻人,觉得自己似乎在哪边看过他。

“加瑞克的亲戚,”他迟疑的说,试图记起他的名字。“麦可,对吧?”

“是的,将军,”年轻的骑士说。他试图挺直脊梁,向将军敬礼。但即使这个动作对他来说都太过吃力。年轻人的脸孔苍白樵籽,眼中满布血丝。他很明显的就快要倒下,但他依旧紧握着长矛,毫不动摇的把守着帐篷的入口。

一听见卡拉蒙的声音,克丽珊娜立刻抬起头。

“感谢帕拉丁!”她激动的说。

一看到她苍白的脸孔和浮肿的双眼,卡拉蒙在晨间明亮的阳光下也不由自主的发抖。

“把他们赶走!”他命令那些军官,后者立刻开始对下属下令。

很快的,在咒骂声和咕喊声中,众人开始慢慢的散去,多半是觉得已经不怎么刺激了。

“卡拉蒙,听我说!”克丽珊娜把手放在他的臂膀上。“这——”

但卡拉蒙摇开了克丽珊娜的手。他对克丽珊娜视而不见,准备走过麦可的身边。年轻的骑士举起长矛,挡住了他的去路。

“不要挡路!”卡拉蒙暗自吃了一惊。

“对不起,长官,”麦可虽然嘴唇颤抖,但依旧坚定的说,“但费斯坦坦提勒斯告诉过我,‘任何人’都不准进入。”

“你看到了吧,”克丽珊娜露出苦恼的表情,卡拉蒙则是后退了一步,愤怒的瞪着麦可。“我试着要告诉你,你应该听我说的!整夜都是这样,我明明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雷斯林让他发誓,好像是以什么信条还是规定的——”

“规章,”卡拉蒙咕哝着低语道,缓缓的摇摇头。“骑士信条和骑士规章。”他皱着眉,脑海中浮现史东的影像。“没有任何骑士会因为痛苦或是死亡而背弃的誓言。”

“可是这太疯狂了!”克丽珊娜大吼道。她的声音沙哑了,无助的用双手掩住脸。卡拉蒙迟疑的用手搂着她,害怕被她拒绝,可是她却感激的靠着他。

“喔,卡拉蒙,我好害怕!”她喃喃道。“这实在太恐怖了。我从熟睡中醒来,听见雷斯林尖叫着我的名字。我跑到这边——他的帐篷里面有奇怪的闪光。他尖叫着让人无法理解的话语,然后我听见他叫出你的名字……然后他开始绝望的哀号。我试着要进去,但是……”她虚弱的比着直挺挺站着的麦可。“然后他的声音开始慢慢的……消失了!好可怕,好像他被什么东西慢慢的吸走了!”

“然后怎么了?”

克丽珊娜暂停片刻,然后迟疑的说,“他……他说了什么东西。

我实在听不太清楚。光芒消失了。我听见劈啪一声……一切都静止下来,静的好恐怖!

“她浑身发抖的闭上双眼。

“他说了什么?你听得懂吗?”

“这是最奇怪的部份,”克丽珊娜抬起头,困惑的看着他。“听起来像是……噗噗。”

“噗噗!”卡拉蒙惊讶的覆诵。“你确定吗?”

她点点头。

“为什么他会叫一个溪谷矮人的名字?”卡拉蒙质疑道。

“我也不明白。”克丽珊娜疲倦的叹气,把遮在眼前的头发拨开。“我自己也想着同样的事情。除非——她是不是那个告诉帕萨理安,雷斯林对她有多好的那个溪谷矮人?”

卡拉蒙摇摇头。他可以以后再来担心溪谷矮人。现在,他最大的问题是麦可。有关史东的回忆生动的浮现在他眼前。他曾经在骑士的脸上看过多少次那样的表情?以骑士信条和规章起誓——该死的雷斯林!

麦可会一直站在这边直到他倒下为止,然后,当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没有遵守自己的诺言,他会自杀的!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避开这个困境,可以绕过他!卡拉蒙看着克丽珊娜,她可以利用牧师的力量来限制住这个年轻人……

卡拉蒙摇摇头。这会让整个营区的人都集合起来准备把她烧死!该死的雷斯林!该死的牧师!该死的索兰尼亚骑士和他们的狗屁规章和信条!

他叹口气,走到麦可身边。年轻人警觉的高举长矛,但卡拉蒙只是举起双手,示意他没有携带任何的武器。

他清清喉咙,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但是不知道如何开始。当他想到史东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清晰的浮现史东的面孔。可是那不是他生前的脸——严肃、高贵、冷漠。卡拉蒙立刻知道,那是他死后的表情,痛苦和磨难将那顽固的骄傲和自豪给掩盖过去。那双黑色的双眸中有着同情和谅解,卡拉蒙似乎看见骑士忧伤的对他笑了。

卡拉蒙片刻之间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张口结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但是那影像消失了,只留下那名年轻骑士严肃、恐惧、精疲力尽、下定决心的脸孔……

“麦可,”卡拉蒙的手保持在空中,“我曾经有个朋友,一名索兰尼亚骑士。他——他现在已经死了。他在一场距离这边时空很遥远的地方战死了。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史——我的朋友就和你一样。他相信骑上规章和……骑士信条。他准备好要为规章和信条奉献生命。但是,在最后的最后,他发现还有东西比骑上规章和信条更加重要,有些骑士规章和信条已经遗忘的东西。”

麦可的面孔变得更为顽固。他握着长矛的手更紧了。

“就是人的生命,”卡拉蒙柔声说。

他发现骑士满布血丝的双眼中出现了一丝闪光,那阵闪光被涌出的眼泪给淹没了。麦可生气的想把眼泪给赶回去,原先坚定的表情开始恢复。但是,在卡拉蒙的眼中,他的表情中混入了一丝绝望。

卡拉蒙抓住了这一丝的空隙,让他的话如同对准敌人心脏的宝剑一样的直捣黄龙。

“人的性命,麦可。这是最重要的。这也是我们唯一拥有的。不只是我们自己的性命,还包括了世界上其他人的性命。这是骑士规章和信条原先唯一要保护的目标。但是,在传承的过程中,有人弄拧了这件事情,让骑士规章和信条变得比人的性命更重要。”

慢慢地,他依旧高举着双手,往年轻人的方向走了一步。

“我不是为了任何不当的理由要请你叛离你的岗位,你和我也都明白,你不是因为懦弱才离开这个岗位。”卡拉蒙摇摇头。“只有神才知道你昨天晚上看到了什么东西。我现在请你离开是基于同情心。我的弟弟就在里面,可能快要死了,可能已经死了。当他逼你发誓的时候,他不可能预见到现在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一定得到他身边才行。让我过去。

这没有什么不荣誉的。”

麦可僵硬的站着,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前方。然后,他突然崩溃了下来。他的肩膀一软,长矛从他已经毫无知觉的手中落下。卡拉蒙扶住年轻人,将他扶近。年轻人无力的抽喀。

卡拉蒙笨拙的拍拍他的肩膀。

“来,就是你,”他看着四周,“去把加瑞克找来——啊!原来。

你在这边,“他看见年轻的骑士跑过来,松了一口气。”把你的亲戚带回营火进。让他吃些热食,让他好好的睡一觉。喂!“他指着另外一个守卫,一接替这个位置。”

当加瑞克领着他亲戚离开的时候,克丽珊娜开始走进帐篷,但卡拉蒙阻止了他。“最好先让我走,小姐,”他说。

他本来预期会有一场争执,却意外的发现她虚弱的让了开来。

卡拉蒙的手正好放在帐蓬的廉幕上,克丽珊娜的手就在此时放到他的臂膀上。

他吃了一惊,转过身。

“卡拉蒙,你和伊力斯坦一样的睿智,”她看着他说。“我本来可以这样说服这个年轻人的。为什么我没有这样做?”

卡拉蒙涨红了脸。“我——我只是比较了解他而已,”他低声道。

“我不想要了解他。”克丽珊娜脸色苍白的咬着下唇。“我只想要他服从我。”

“听着,小姐,”卡拉蒙严肃的说,“你以后可以再来反省。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当然没问题。”那坚定、自信的神情又回到了克丽珊娜的脸上。她毫不迟疑的跟着卡拉蒙走进了雷斯林的帐篷。

在帐篷外众人的好奇注视之下,卡拉蒙小心的拉上帝幕。里面十分的黑暗,一眼看去,几乎没办法分辨出任何的形体来。两人无声的站在帐篷的人口,静候眼睛适应帐篷里的黑暗。克丽珊娜突然紧抓住卡拉蒙。

“我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她松了一口气。

卡拉蒙点点头,缓缓的往前走。曙光已经开始将夜色从帐篷中驱赶开,他的每一步都看得更清楚。“就在那里,”他匆忙的将一张挡住他路的凳子踢开。“小雷!”他柔声叫着,单腿跪了下来。

法师躺在地板上。他的面色灰败,单薄的嘴唇泛紫。他的呼吸又浅又急,但至少还是在呼吸。卡拉蒙小心的抬起弟弟,将他轻轻的放在床上。在微光中,他可以看见雷斯林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仿佛迷失在美妙的梦中。

“我想他现在只是在睡觉而已,”卡拉蒙迷惑的对克丽珊娜说,后者正用毯子将雷斯林包起来。“可是很明显的有什么事情发生过。”他在渐渐变亮的晨光中看着帐篷。“不知道——天哪!”

克丽珊娜回头看着身后的景象。

帐篷的支柱被烧得焦黑,棚布本身四处都是烧灼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看起来好像融化了。看起来帐篷里面似乎经历过一场大火,但却又让帐篷好端端的站着,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真正让卡拉蒙大吃一惊的是在帐篷正中央,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物品。

“操龙法珠!”他敬畏的低语。

由三种抱色的法师在远古所打造龙珠,里面装入的是善良、邪恶和中立的龙之本质,力量强大到可以跨越时空的阻隔。现在依旧放在雷斯林特地为它所打造的银制台座上。

它曾经是个散发魔光的物品。现在却毫无生命、一点光亮都没有,中间裂开了一条大缝。

现在——“它破了,”卡拉蒙说。

第二十二节

费斯坦坦提勒斯的大军乘着各种各样,由渔船、木筏、小艇所组成的克难舰队渡过了海峡。虽然海峡的距离并不长,但这段旅程整整花了卡拉蒙一周的时间才将人们、动物和补给给运送过去。

当卡拉蒙准备好要渡海时,大军的数量已经成长到没有足够的船只可以将他们一次载过去。许多艘船只必须要在海峡两边奔波。

最大的船只用来运载牲畜。这些船被改装成水上农庄,有给马暂待的马厩、牛只安身的草房和猪只所住的猪圈。

大多数的时候,一切都十分顺利;但卡拉蒙也因此每晚只能睡三个小时。因为所有的人都认为一切的事情只有他才能解决,从晕船的牲畜到不慎掉入水中,必须从海底捞出的武器,他都事必躬亲。正当渡海的行动看来就要结束,每个人几乎都已经到达对岸的时候,又出现了一场风暴。这场风暴掀起了巨大的浪涛,让两艘下锚不够稳固的船撞在一起,沉在港湾里,整整两天的时间大军无法动弹。不过,最后,大多数的人还算是安全的渡过了海峡,这中间只有几个严重晕船的家伙,一个掉入海中的小孩(后来救了起来)

以及一只因为惊慌在船上乱踢,导致断腿的马匹(已经被宰杀,作成肉干分了下去)。

一在阿班尼西亚平原靠岸,大军马上和平原人(他们是居住在阿班尼西亚北边平原,渴望得到矮人传说中黄金的蛮族)的酋长以及丘陵矮人的代表会面了。卡拉蒙这个时候所受到的震撼让他好几天都恢复不过来。

“瑞加。火炉和属下,”加瑞克在帐篷的人口朗声道。骑上往旁边让开,三名矮人走了进来。

那个名字在卡拉蒙的耳中回响着,让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第一个矮人。雷斯林瘦削的手指深陷入他的手臂,让他感到一阵剧痛。

“一个字都不准提!”法师耳语道。

“可是他——他看起来……还有那个名字!”卡拉蒙压低声音,结结巴巴的说。

“当然是这样的,”雷斯林理所当然的说,“这就是佛林特的祖父。”

佛林特的祖父!他们的老友佛林特。火炉。年老的矮人在神之乡死在坦尼斯的怀中,那名老矮人,是那么的顽固、食古不化,但是心肠却又那么软。他一直看起来都像是卡拉蒙的祖父。他现在甚至还没有出生呢!眼前的竟然是他的祖父!

卡拉蒙突然之间意识到周遭的环境和时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仿佛受到重重的一台。

在这之前,他一直当作自己是在原来的时空里面冒险。他对周遭发生的事情一直蛮不在乎。即使雷斯林所谓的“送他回家”在他心目中也像是叫艘船来朔澳而上一样简单。他早就忘记什么改变历史的事情。现在这一切都让他脑中一片浑饨,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一个封闭的圆圈不停的绕圈。

卡拉蒙觉得全身又冷又热。佛林特还没有出生。坦尼斯不存在,提卡也不存在。他自己甚至也还不存在!不!这太难以理解了!这不可能!

帐篷在卡拉蒙的眼前开始摇晃起来。他很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呕吐。很幸运的,雷斯林看见他哥哥苍白的脸色,立刻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在试图理解些什么。于是法师优雅的站了起来,挡住愣掉的哥哥,对着刚进来的矮人说着欢迎的话语。不过,在雷斯林这样做的同时,他也对卡拉蒙投射了锐利的一个眼神,提醒他现在还有任务。

卡拉蒙努力试图恢复镇定,将困扰和疑惑从脑中赶开,告诉他自己可以等到以后再来安安静静的和这些问题打交道。他最近常常这样做。很不幸的,这所谓安安静静的时间从来没有出现过……

卡拉蒙站起来,勉力和那位灰胡子,看来十分刚毅的矮人握了握手。

“我从来没想过,”瑞加老实不客气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口把给他的麦酒喝干,“我会和人类和法师打交道?特别这竟然是为了对抗我自己的骨肉血亲。”他皱着眉瞪着杯底。卡拉蒙比了个手势,让随从装满了他的酒杯。

瑞加仍然皱着眉,等着泡沫消退。然后,他叹着气,对卡拉蒙举杯致意,此时卡拉蒙已经回到了他的座位上。“DurchZamishochDurthTabor,不平凡的时光让不平凡的伙伴结合在一起。”

“我很同意你说的话,”卡拉蒙咕婊着,瞥了雷斯林一眼。将军举起自己装着清水的杯子,一饮而尽。雷斯林出于礼貌的将嘴唇沾了一些酒,随即将酒杯放下来。

“我们明天早上再开会讨论相关的细节,”卡拉蒙说。“到时平原人的酋长也会过来。”瑞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卡拉蒙偷偷地叹口气,预见了即将到来的危机。不过,他还是继续用愉悦的口吻说。“今晚让我们共进晚餐,庆祝我们缔结的盟约。”

一听见这句话,瑞加立刻站了起来。“也许我必须和蛮人并肩作战,”他低吼道。

“但是,我以李奥克斯的胡子起誓,我可不愿意和他们或是和你们一起吃饭!”

卡拉蒙再度始了起来。此时他身着最好的仪典盔甲(也是骑士们的礼物),看起来十分的具有威严。矮人抬头望着他。

“你可真壮,对吧?”他说。他不屑的摇着头。“我想你脑袋里面的东西大概不比你的肌肉灵光。”

卡拉蒙忍不住露出微笑,但是他的心隐隐作痛。这听起来真像是佛林特在说话!

但雷斯林脸上没有笑容。

“我的哥哥非常擅长于各种的战术和战技,”法师冷冷的,不留余地的说。“当我们离开帕兰萨斯城的时候,只有我们三个人。全是由于卡拉蒙将军的技巧和机智才让我们能够率领这么庞大的军队来到你的门前。我想你也会同意他的领导能力的。”

瑞加再度发出不屑的声音,从浓密的眉毛底下打量着卡拉蒙。

他猛然转过身,沉重的盔甲发出叮当声,步履沉重的踏出帐篷。最后他停了下来。

“从帕兰萨斯城离开的时候只有三个人?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他锐利的眼光扫向卡拉蒙,手比划着眼前的帐篷,穿着闪亮盔甲的骑士、协助卸下船上补给品的数百名工人、锻炼战技的成千战士,以及无数的营火……

弟弟对他难得的赞美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的点点头。

矮人又吟了一声。但是这次他的眼中隐隐闪动着难以隐藏的敬佩。他又再度匡哪作响的往外走去。

瑞加突然把头伸进帐篷中。“我会参加你的晚宴,”他无礼的大吼道,然后大踏步离开了帐篷。

“哥哥,我也必须要离开了,”雷斯林心不在焉的站起来,往着出口走去。他的手收在黑袍内,当他感觉到有人拉住他的手时,其实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想法。

这个打搅让他感觉到十分恼怒,忿忿的瞪着哥哥。

“怎么样?”

“我——我只想要说……谢谢你。”卡拉蒙吞咽着口水,沙哑的说。“对你刚刚所说的我很感激。你——你之前从来没有说过……

像那样的话。“雷斯林笑了。他的眼中并没有光芒,但是卡拉蒙太过高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这不过是事实而已,哥哥,”雷斯林耸耸肩。“而且这也让我们的目标更容易达成,因为我们需要那些矮人和我们结盟。我常常告诉你,如果你愿意花时间去训练的话,你其实有很大的潜力。毕竟,我们是双胞胎,”法师讽刺的说。“我可不认为你和我之间的差异有你认为的那么大。”

法师正准备要离开,但是再度感觉到哥哥的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他强忍住不耐烦的冲动,转过身来。

“雷斯林,当我还在伊斯塔的时候,我想要杀死你,”卡拉蒙舔舔嘴唇,“而且我认为我有理由。至少从我所知道的是这样。但是我现在没有那么确定了。”他叹口气,看着自己的脚,接着拍起头来说。“我现在想,你是故意让那些法师把我送回到过去,帮助我学到这一课。也许真正的理由不是这样,”卡拉蒙迟疑的加上一句,注意到弟弟的嘴唇抿的更紧,冰冷的双眼变得更冷冽。“我很确定这并不是全部的理由。你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自己,但是我认为,在你心中有个角落,你其实是在乎的,只有一些些。

你身上的某个部份看到我遇到了麻烦,你想要帮助我。”

雷斯林饶富兴味的看着哥哥。然后他再度耸耸肩。“说得好,卡拉蒙。如果你这种浪漫的幻想可以让你打起仗更有力,如果这可以让你更快速的设定作战计划,如果这可以帮助你思考的更快,更重要的,如果让你这样想我就可以离开这座帐篷,那么请便,请拥抱这个浪漫的幻想!我根本不在乎。”

法师抽开手,无声的走到帐篷门口。他在这里迟疑了一下,半转过身,低声的说,语调中带着些许的伤感。

“卡拉蒙,你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我。”

然后他就离开了,黑袍在他移动的时候发出唏唢的声音。

晚间的宴会是露天举办的。宴会的开场就带来了不祥的预兆。

食物放在长长的木桌上,这是利用渡海的木筏仓促之间克难制造出来的。瑞加带着一大群的矮人,大约有四十名的矮人。黑夜,平原人的酋长,他严肃的神情和高大的身形也让卡拉蒙想起了河风的身影。他也带了四十名的战士前来。因此,卡拉蒙挑选了自己值得信赖的四十名护卫,希望他们能够不要喝得烂醉。

卡拉蒙从一开始就猜到了,当大伙进来的时候,矮人们会坐在一起,平原人会坐在一起。没有任何人可以说服他们混坐。的确,当双方都到场之后,两边的人都沉默、严肃的瞪着对方,矮人们围在首领旁边,平原人围着他们的首领。卡拉蒙的手下则不知所措的看着。

卡拉蒙站在双方的面前。他今天的穿着十分的谨慎。他穿着从竞技场带来的金色头盔和护甲,以及他自己打造配合的其他附件。

这些打扮配合着他古铜色的肌肤、责张的肌肉,英俊果断的脸孔,塑造出一个非常完美的领袖形象。让矮人们也不情愿的交换着赞叹的眼神。

卡拉蒙举起手。

“欢迎宾客们到场!”他用低沉的声音喊道。“欢迎。这是一场友谊的盛宴,这是为了我们的盟约和不同种族间的友谊——”

一听到这句话,底下传来了不满和骚动的声音。其他一名矮人甚至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让几名平原人抓住长弓,往前跨了一步;因为这对平原人来说是极大的污辱。他们的酋长阻止了他们,卡拉蒙对眼前的骚动视而不见,冷静的继续下去。

“我们准备要并肩作战,甚至同生共死。因此,让我们在见面的第一个晚上像是兄弟一般的共饮,彼此分享面包。我知道你们很不愿意和自己的同胞和朋友分开,但是我想让体们结交新的朋友。

因此,为了让大家彼此更熟稳,我决定大家应该来玩个小游戏。“一听到这段话,矮人的眼睛圆睁,胡子摇动着。低沉的咕哝声像是闷雷一般的在夜空中传送着。从来没有成年的矮人会玩游戏!

(某些娱乐性的活动像是掷石、或投锤都被当作运动。)不过,黑夜和他的手下则都兴奋起来。因为平原人生来就爱游戏和竞赛。游戏和竞赛所带来的乐趣几乎和与邻居征战一样的有趣。

卡拉蒙摇摇手,指着一个巨大,新盖好的圆锥形帐篷。这个帐篷从一开始就吸引了平原人和矮人许多好奇的目光。帐篷几乎有二十尺高,上面装饰着卡拉蒙的旗帜。丝质的九芒星旗帜,在晚风中飘荡着,被熊熊的营火给照耀着。

当众人看着帐篷的时候,卡拉蒙伸出手,用力的拉了一条绳子。一瞬间,帐篷的周边立刻掉了下来。在卡拉蒙的一个手势之下,立刻被几个微笑着的年轻小孩给拖了开来。

“这是什么怪招?”瑞加低吼着,伸出手抚摸着斧头。

一根沉重、粗壮的木柱矗立在一片黑色、冒泡的烂泥中。柱子的表面经过特别的刨削,在火光底下隐隐生光。在杜子的顶端是一个由坚实的木头所打造的圆形平台,上面只有几个形状不规则的,特别雕凿出来的坑洞。

不过,吸引矮人和人类目光和赞叹的并不是这根柱子,而是在柱子顶端的一对武器。

那是一柄宝剑和一柄战斧,两把武器的提柄交叉,构成了一幅诱人的景象。因为这两柄武器不是一般人所携带的以生铁打造的粗陋武器,而是以最好的钢铁所锻造的神兵利器。

两桶武器精致的作工让二十尺底下的人们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感到非常的忌妒。

“李奥克斯的胡子啊!”瑞加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把斧头值我们的一整座村庄!

我愿意用五十年的寿命来换这样的一把武器!”

黑夜看着那把剑,不停的眨着眼睛,试图赶走那些模糊了视线的泪水。

卡拉蒙露出了笑容。“这些武器是你的!”他宣布道。

黑夜和瑞加两人都瞪着他,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只要——”卡拉蒙继续道,“你可以把它们拿下来!”

一瞬间,侏儒和人类都骚动起来。很快的,每个人都冲向坑洞,逼得卡拉蒙在这一场混乱中大声叫喊。

“瑞加和黑夜,你们每个人可以找九个战士来帮忙你!先获得奖品的就可以把它带回家!”

黑夜不需要人家催促他。他毫不迟疑的跳入泥浆中,开始往柱子的方向冲。不过他每踏出一步,他就越陷越深。当他终于抵达柱子的时候,粘稠的液体已经深陷过他的膝盖。

更为小心的瑞加,花时间仔细的观察他的对手。他找来九个最强悍的矮人来帮助他。

他和手下们一起跨入泥泞中。整群人几乎立即因为沉重的护甲消失在泥浆之中。他们的朋友们同心协力把他们给拉了出来。最后浮出来的是瑞加。

矮人咒骂了所有他认识的神,忿忿不平的将泥巴从胡子里面弄出来。然后他皱着眉,开始脱掉身上的盔甲。他将斧头高举,等也不等护卫跟上来就冲了出去。

黑夜已经到达了木柱边。就在基底的地方,泥泞并不深,在靠近基底的地方还有坚实的硬地。酋长用手抓住柱子,双脚夹的紧紧的,一个用力,把自己送上了三尺高左右的地方,对着底下为他加油的族人露出满意的笑容。接着,他突然开始往下滑。他咬紧牙关试图继续挂在上面,却没有任何效果。最后,酋长大人在矮人轻蔑的嘲笑声中慢慢的滑了下来。他坐在泥泞中,神情严肃的看着柱子。上面涂满了动物的油脂。

瑞加半游半走的好不容易来到了杜子底端。到那个时候,他已经深陷在及腰的泥泞里,只有矮人的那股牛脾气逼迫他继续不断的往前。“闪开,”他对遭遇挫折的平原人说。“用你的大脑!如果我们上不去,我们就把奖赏给弄下来!”

在瑞加溅满泥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掏出斧头,一斧挥了下去。

卡拉蒙强忍住笑容,看着意料中的结果。

一阵巨响传来。矮人的斧头仿佛撞到一座山一样的弹开来——这根木柱是从极端坚硬的铁木树上锯下来的。剧烈震荡的斧头脱手飞出,这一击的反弹力让瑞加趴在泥浆中。

现在轮到平原人们发笑了,没有任何人笑得比全身烂泥巴的酋长要大声。

矮人和人类彼此瞪视着,气氛一时间紧张了起来。笑声被愤怒的低语声绘掩盖过去。

卡拉蒙屏住呼吸。瑞加的目光转到那把已经折损的斧头,看着它慢慢的沉入泥浆中。他又抬头看那精钢打造的斧头,锐利的刀锋在火光中闪闪发亮。

瑞加的护卫们现在都把篮甲给脱下来,走到他的身边去。瑞加大吼大叫的命令他们在滑溜溜的柱子底下排成一列。然后矮人们开始叠罗汉。三个人站在底端,两个人站在他们的背上,最后再站上另外一个人。最底层的人泥浆淹过了腰际,但最后还是踩到了坚硬的地面。

黑夜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的景象,然后叫来了九名战士。在几分钟之内,人类也开始叠罗汉。矮人们因为比较矮,所以被迫要让他们的金字塔底端比较小,最后再由一名矮人试图碰到顶端。瑞加自己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瑞加垫起脚,在他脚下的矮人们开始发出哀号声,人肉金字塔也开始慢慢左右摇晃。他极力伸长了手,试图碰到平台。可是,他不够高。

黑夜站在自己人的背上,轻易的就碰到了平台的底端。然后,他对着愁眉苦脸的瑞加露出胜利的笑容,试着让自己穿过那些形状怪异的开口。

他穿不过去。

不管流了多少汗、咒骂多少次、屏住多少次呼吸都没有用。人类甚至没有办法把肩膀挤过那个形状怪异的洞口。就在那一瞬间,瑞加跳向平台……

差了一点。

矮人耐的一声划破夜空,掉落在泥泞之中。之前他一跃的力量也把矮人们所叠的金字塔给打散了,让矮人们像炸弹开花一样的飞散开来。

但是,这次人类没有开怀大笑了。黑夜低头看着瑞加,突然跳了下来,落在瑞加身边。他伸出手,把瑞加从泥浆里面给拉了出来。

这个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全身泥浆,几乎完全分辨不出彼此了。

从头到脚都被黑色的污泥给盖住。两个人都站着,看着对方。

“你知道吗,”瑞加把泥巴从眼中抹去,“只有我们能够挤过那个洞。”

“我想你也知道,”黑夜从齿缝中迸出一句话,“只有我才能够把你们送到上面去。”

矮人握住平原人的手。两个人很快的走到人类所叠的金字塔旁边。黑夜光往上爬,充当顶端的最后一个人。当瑞加爬到人类的肩膀上,轻易的挤过那个洞的时候,围观的每个人都欢呼起来。

矮人爬上平台,抓住斧头和宝剑,高举过头,做出胜利的姿势。群众静了下来,矮人和人类再度互不信任的看着彼此。

这是关键了!卡拉蒙想。瑞加,你的身体里到底有多少佛林特所遗传到的特质?黑夜,你到底和河风有多相像?我把一切都赌在这上面了!

瑞加透过那个洞,低头看着平原人严肃的脸。“这柄斧头一定是由李奥克斯亲手打造的,借着你的帮助,我才获得了这柄神兵。

平原人,我欠你一次。如果能够和作并肩作战,我会感到很光荣的。而且,如果你要和我共同打击敌人,你将需要一把称手的兵器厂在如雷般的欢呼声中,他将那柄闪耀着异光的巨剑交给了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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