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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魔行》第一章 青城山的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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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巴蜀古道,自古以来就是通往中原的重要驿道,以奇险雄绝著称,千百年来,在这条古道上留下多少人世的沧桑。

天色昏沉,落着初春来第一场霏霏小雨,还带着浸骨潮湿的寒意。迷蒙苍茫的雨幕中,远远的隐隐晃动着两个人影,都是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正踏着积水泥泞赶路。一个身材较矮小粗壮的年轻汉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仰看了眼天色,依旧阴霾浓重,忍不住破口骂道:“这鬼老天,接连下了这些天雨,也不知累么?”另一人皱了皱眉头:“七师弟,你别抱怨了,师父有命,做弟子的自然要遵行,何况这件事关系到若干人命,耽误不得。”七师弟自知失言,但犹不甘地说:“大师兄,我并不是对师父的法旨有什么不敬的意思,只怪这天气着实恶劣,这段路倒还罢了,前面就是大乌镇,再过去的路可就更难走了,雨多路滑,常发生连人带骡马堕崖的惨事,不知多少过往的商旅因此止步,不如等雨势稍歇,再行赶路不迟,俗话说‘欲速则不达’嘛。”大师兄沉吟了会,似觉他这话也未无道理,便点点头:“那好罢,若有地方就歇歇脚,喝杯热茶再赶路。”两人一路说着,前面山回路转处挑出面茶旗,七师弟大喜:“真是运气,前面竟有个茶亭。”加快脚步向前奔去。大师兄微微摇头,对七师弟的好逸恶劳略有不满。

茶亭是茅草搭建,范围不大,摆着几张简陋的条桌,一个老汉枯坐在档口边满目忧愁地望雨雾,正以为一天再无生意,却见两人冒雨而来。这两个青年汉子,眉宇间英气勃勃,宽阔背上斜背着长剑,都是鲨皮鞘黄铜吞口。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道路不靖,旅人随身携带武器自卫也是见怪不怪了。两人拣了副靠窗的座头坐下,能一览周边的环境。老汉殷勤地招呼:“两位客官,要些啥子?”老汉一口地道的川音。七师弟道:“老板,你这里可有酒哦?”“有的,哪个讲没得撒,没得还做啥子生意哟。”大师兄见老汉絮叨,出声阻止道:“老倌,你快去打两壶热酒,再随便弄两个小菜送来,我们吃罢还要赶路。”老汉点头哈腰:“要得,两位客官稍等一下,马上就来喽。”

两人等酒菜的当儿,听见遥远地传来叮当叮当的马铃声,一大票马帮的汉子赶着马从雨里穿出。一番手忙脚乱地系马喂草,呼喝叫喊,狭小的茶亭里顿时就挤满了人,本就嫌窄的地方也就更挤了。有粗野的人围过来拍桌子瞪眼叫师兄弟让座,七师弟大怒手一紧剑柄,大师兄一把按住了他,低喝道:“冷静点,你忘记师父平素是怎么教诲我们的了?逢人让三分,况且我们有要事在身,不许惹事生非。”对方也有位乡绅模样的人过来调解,训斥鲁莽的人,又向两人赔礼道歉,大师兄见确实没有其他的座头休息了,便邀他落座。谈话中得知他姓蔡,叫蔡古贤,是天门县一个茶商,按惯例请马帮运送茶叶到境外去交易。他祖辈世代是书香门第,但朝廷摇摇欲坠久已不开科举,逼不得已才改行经商。这时过来一个面部黝黑的魁梧汉子,称呼蔡古贤作东家,蔡古贤介绍说是马帮的头儿,叫万虎,便一起落座了。几人吃了几杯暖酒,突然听见一阵紧密急促的马蹄声,几乎快得像风,从蹄声入耳到蹄声逼近,不过极短的功夫,连让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门口忽然出现五匹马,好象一直都是停在那里的,马轻刨着蹄,打着响鼻,马上的骑士挺得笔直,雨水自帽檐上滴落,原本闹闹嚷嚷的茶亭奇迹地静了下来,像一炉烧得正旺的火炭猛然被冰水浇熄了。老汉冒着雨迎上献殷勤:“客官们,里边请。”居中骑士帽檐下一双锐利的眼睛勾了过来,老汉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好,弟兄们,进去喝杯酒。”“是。”五人一齐翻身落马,动作整齐划一。

大师兄见这五人动作干净利落,便留上了心,当先一人似乎是五人的首领,目光锋利如鹰隼,头戴一顶毡帽,白汗衫,青外褂,黑绸的灯笼裤,脚蹬一双黑布鞋子,赭色宽牛皮腰带上醒目地别着几柄飞刀。他脚步稳健,走起路来肩膀不摇不动,手指修长,指关节粗大,一定有独到的手上功夫。蔡古贤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知道这些人有名堂,招惹不起,马上吩咐万虎叫伙计们腾出副座头给来客,那五人毫不客气地落座,头儿向这边瞄了一眼,眼里的神色高深莫测。

茶亭沉入窒息般的死静,从五人身上散发出一种震摄人心的气势,不单单来自他们挺拔健壮的身姿,也不在于他们面如铁石的表情,更不因为他们腰间不经意露出的兵器,他们自身就如同出鞘的剑。大师兄用眼睛瞄了师弟一眼,悄悄在桌面上沾酒写出“杀气”二字。字是挡在碗后写的,只有七师弟看着了。蔡古贤开始还勉强地谈笑了几句,但随着空气的氛围越来越凝重,他也笑不出了,只是一个劲地喝闷酒,不少马帮伙计已悄悄把手摸向腰间的武器。连瞎子都已经看出这五人的来路不对了。

一片枯寂中,天地间只闻唰唰的雨声,亭外乌云黯掩,野树凄清,场面渲染出萧瑟肃杀之气,谁都认为一场恶斗再所难免。谁知过了一会,雨势消歇,五人却出人意料地结帐走了。蔡古贤和万虎交头接耳地嘀咕了几句,也走出了茶亭。七师弟见周围人稀,便低声道:“大师兄,那些人好象是冲马帮来的,但怎么又走转了?”大师兄望着亭外雨过天青的湿漉风景,嘴角微微带着一丝讥诮的神气,似乎一切已尽落在他眼底。他并没有马上回答师弟的问话,而是反问道:“你数数马帮有多少匹马?”七师弟略微地估计了一下,点头道:“至少有一百来匹。”大师兄点头道:“那就是了,一个百来乘马的马帮虽然不是很大,但也绝不算小了,另有这么多随行的人手,你想,这马驮运的仅仅是茶叶而已,那些人为什么要不惜大动干戈呢?”七师弟一愣,低下头想了会,犹疑地道:“难道茶叶里另有玄机?”大师兄一笑:“嘿嘿,有没有我不敢说,反正不单是茶叶这样简单,一定有让那些人眼红,志在必得的东西。”七师弟迷惘地道:“会是什么东西呢?”大师兄端起酒杯:“来,干了。”七师弟眼光一瞟,见蔡古贤进茶亭来了,便也举杯一饮而尽。

蔡古贤笑眯眯地道:“两位仁兄好酒量啊,真是叫人佩服,我生平最是敬仰两位这样的英雄豪杰,有话说得好‘相逢就是缘分’,今天就由小弟做东,大家不醉不归。”兴致盎然地提起酒壶就要往大师兄杯里注酒,大师兄伸手盖住酒杯:“不好意思,在下兄弟二人尚有急事在身,不敢多饮,恐怕要辜负蔡兄的好意了。”

蔡古贤一怔,转既笑道:“无妨,无妨,刚才还没得及请教两位往哪里去?”大师兄正待杜撰个去处,七师弟心直口快地说出来了,“先去大乌镇投宿,再往。。。。。。”这时他也发觉自己不便把两人的行程透露出来。蔡古贤一听大喜:“那太好了!正是一路的,一起走有个照应。”大师兄淡淡道:“照应恐怕谈不上,我们兄弟势单力孤,还怕连累了蔡兄。”蔡古贤正色道:“哎,哪里,哪里,四海之内皆兄弟,若真如此,理当照顾,义不容辞。”大师兄见话已说到这份上,再推辞恐怕过不去。另外他心底还暗存着了一个心思,他这几年已鲜逢敌手,师兄弟间又彼此熟悉剑法套路,比武切磋总是顾及同门情谊点到为止,要知一位高手最期盼的是能遇到一个能让自己发挥所长的对手。当他见到五人首领时,立即敏感意识到,久等的对手出现了,因此,他明知蔡古贤是想利用二人作挡箭牌,却也不想说破。蔡古贤一定是认为这五人退走是因为自己师兄弟的缘故。他考虑了一阵,顺水推舟地答应和马帮同路了。师兄弟各分到一匹健马做乘骑,大师兄表面平静地骑在马上览着沿途险绝雄奇的风景,心底按压不住兴奋,他忍不住摸了摸剑柄,剑柄上吸手汗用的丝带缠绕的纹路都一根根熟悉起来,仿佛是一位注重容仪的贵妇在抚摸自己的秀发。“来吧,我等着你。”他热血沸腾,在马臀上用力拍了一下:“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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