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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魔行》第五章 另一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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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的脚步已远去,听不见声息。带不走的是遗留下的陈迹,古镇黯淡沉默的外表下隐藏着千百年来流传不息的生命力,这里的人们还象他们的祖祖辈辈一样生活着。阁楼之间架着竹竿,晾着主人五颜六色的衣物,悠闲的人们聚在老树旧檐下品茶下旗,偶尔在头上掠过几只低飞的燕子,老人们则摇着蒲扇谈古论今,女人们凑在一起吱吱喳喳,不时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孩子们叫嚷着在有着厚青苔的街头巷尾追逐嬉戏。都市文明气势汹汹的快节奏生活在这里怅然止步,很显然,古镇大开发的热潮并未如它的策划者以为的那样深入民心,这里的人们虽不反对引进新的风气,但仍保持用自己的方式生活下去的权利,想必这也是古镇绵长不衰的源泉所在。

宁一刀走在街上好奇地东张西望,他很想停下来,好将这古朴淳厚的风景看得仔细些,但因有事在身,不得不加快了脚步。晚饭时候,醉气熏熏的廖元启从酒席上脱身,找到宁一刀,希望他能帮个忙,但又马上好笑,“不是去抓鬼降妖。”廖元启朝包厢里耳热酒酣的专家们努努嘴,“麻烦事交给专家行了,你什么也不用管,好好在这里玩几天再走。”又一副长辈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你年纪还小,应该好好学习,别辜负父母的期望,将来考上所名牌大学,毕业后有条出路,这才是正经事,不要对虚无飘渺的东西信以为真,白白荒废了光阴。”宁一刀忍着刺鼻的酒气,又好气又好笑。原也明白廖元启是碍着霍师傅的面子才不情愿地带自己回镇,可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还当自己是个贪玩的孩子。不过,他的话虽然迂腐陈旧,但显然是出于一番好意,这也是当代大多数人的观念。

宁一刀只得频频点头应是,廖元启还打算滔滔不绝地发表自己的观点,宁一刀赶忙提醒他:“廖镇长,您刚才不是说有事要说吗?”

廖元启一拍头,“差点忘了,有件事希望你能走一趟。”

“什么事?”

“送饭。”

“送饭?”

原来,廖元启的妻子因早产过逝,饶幸抢救过来的儿子患有先天性小儿麻痹症,行动不便。廖元启一心扑在事业上,公事繁忙,只能请保姆打理儿子的生活起居。但保姆前些天因家里有事请假了。他预料这顿饭局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担心儿子挨饿,所以想让宁一刀帮送饭。

“可我不认识路,小李司机不是也在吗?”

“他也多喝了两杯,万一有个意外,谁也负责不起,所以只好麻烦你了。”有万科长的前车之鉴,的确让人心有余悸。

宁一刀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下来。他照着廖元启画在纸上的路线行走,幸好古镇并不大,百年来的街道布局都没有改变,宁一刀不费什么功夫就来到目的地。

一座并不大的屋子,砖木结构,看来有些历史,雨水把青砖涮得一道道的发白。宁一刀敲敲门,没人吱声,便推开门,摸着墙边的开关一拉,总算把屋内的情况看得清楚,一些普通的家具摆设,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架梯子。这架梯子已经落满了灰尘,除了平常上下的地方光滑以外,早已看不清木纹,看来请的保姆并不算勤恳尽心。宁一刀记得廖元启的嘱咐,“你到家里,把饭放到阁楼上就行了,也不必多说什么话。他。。。。。。他不愿意和人说话。”这时,他满面红光的脸上流露出一些伤感,是一份父亲对儿子的关怀。

宁一刀进门以来的行动,并没有引起一点的反应,阁楼上悄无声响,也不知是否听见。宁一刀把饭放到阁楼的一扇门前,下楼梯的时候,瞥见门下飞快地伸出一只苍白干瘦的手,饭盒马上就不见了。宁一刀说:“你好,我是廖镇长叫来送饭的。”

阁楼上的人并不说话,深深地沉默着。他似乎很畏惧人,躲闪着人,拼命逃避外面现实的世界,心甘情愿地独活在他狭小的天地里。于是,没人能再伤害他,没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的残疾。宁一刀想,这一定是个可怜寂寞的人。拒绝与人交流的同时,又警惕着别人居心叵测的冒犯。

宁一刀知趣离开,“你慢慢吃,别噎着,我走了。”拉熄了灯,房内刹时暗了下来,仿佛兜头套进了魔鬼的袋子,陷入深沉迷离的幽蓝色,耳畔模糊地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气。

夜气清凉,凉风摇动树影婆娑。回招待所的路上,借着家家户户透出的灯火,宁一刀欣赏着老街传统的建筑风格,可以说这里的建筑水平即使与著名的林苑相比也毫不逊色,当时能人巧匠们的鬼斧神工,仅从一条普通梁木就能看出门道,细小刻镂的花样,柔腻丰富的泥金描纹,古色生香,引人遐思。以前这里是马帮商旅频繁来往的要道,车马络绎不绝,行人如织,何等的繁华兴旺啊。他看着看着,注意到一个常人容易忽视的细节,所有的瓦脊上都有几只特别的镇宅兽,按说传统民居中这样的风格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瑞兽的造型和数量有别于其他地方。一般镇檐的瑞兽是螭吻,是护宅安家的吉瑞之兽,有幸福祥瑞的意思。但这里的镇兽却是一只只丑陋狰狞的蟾蜍。宁一刀百思不得其解,这或许牵涉到当地的民俗和传说故事吧?民间故事的情节往往是妖怪兴风作浪,然后一个勇敢善良的小伙子铲妖锄怪,幸运的还能赢取美丽姑娘的芳心。宁一刀莞尔一笑,又想起这次来的目的,这个镇上是不是真的有妖怪作祟呢?他虽然想助一臂之力,但显而易见,廖镇长并不信任自己,不让自己有插手的机会,霍师傅于自己有赠书之惠,受人所托,须忠人之事。宁一刀摇摇头,如果情况继续下去,他只好回去向霍师傅道歉了。他正想着,突然背后传来一句脆生生的话,“你,你居然进去里面了!”惊奇兴奋的语气。

宁一刀转身一看,是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姑娘,穿着圆袖的衣衫,露出一截粉藕似的手臂。她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脸惊奇。她指的自然是廖镇长的家,宁一刀反奇怪了:“怎么?进不得?”

姑娘刚才是忍不住强烈的好奇心才向陌生人开口问的,这时有些害羞,扭捏着发梢:“倒也不是进不得,只不过很少人去过,基本上除了镇长和他家的保姆,就再也没人进去过了。”

“这是为什么?”宁一刀越发不解了,难道仅仅是因为镇长的儿子是个残疾人?

姑娘向四周看了一眼,“告诉你可以,不过你别放到心里去。”

宁一刀点头:“好,我一定会守口如瓶。”

姑娘扑哧一笑:“也不是什么秘密,这里的人都知道。”她神色突然凝重起来:“你也许不知道,廖昌辉曾经莫名其妙地失踪过三年。当所有人都以为他遭遇意外,并开始淡忘的时候,他却突然在一个雨夜回来了,闭门不见任何人。没有人知道这三年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不知道他这三年去哪里,也不知他从哪里回来。后来,甚至有人传说,他。。。。。。”她话声一窒,似乎感到紧张。她说的廖昌辉自然是镇长儿子的姓名。

“他怎么样?”宁一刀忍不住接口问。

“他早已经死了。”姑娘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一脸害怕的样子。

宁一刀也吓了一跳,心里腾地冒上一股寒意:“死了?那现在屋里的是谁?”

姑娘似乎想摆脱这个可怕的情绪,摇摇头说:“这是传言,可以信,可以不信,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

宁一刀想无风不起浪,廖昌辉的性格确实怪僻孤立了一点,但就此推断他不是人,简直是荒谬。他开始理解廖家辉的处境,这里的居民抬头不见低头见,家常里短的小事都能传得街知巷闻。他是不是曾经受到过这样的伤害,因此才不愿意见外人。

“郭娴,你这个死丫头,还不快回来!又在勾三搭四了,别丢老娘的脸。”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女人站在一家门口叫喊,一脸怒容,两手叉腰,一副要是不听老娘的话就要打折你的腿的模样。

姑娘连忙应声:“哎,我马上回来了。”对宁一刀吐吐舌头:“不好意思,我要回家了。”

宁一刀说:“再见,小郭。”

郭娴忍俊不住:“你又有多大,老气横秋的,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姓郭?”一双清亮的眼睛照在宁一刀脸上。

宁一刀说:“你妈妈刚才不是叫你了嘛。”

郭娴一想:“对哦,我差点忘记了。”她走了几步,又回头来望:“你又叫什么名字?要不这多不公平。”

“我姓宁,叫宁一刀。”

郭娴的影子已消失在门口,也不知她是否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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