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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甘虎传》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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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头马林溪自去改良他的诸葛弩,那一头甘家还要办白事。村里几家殷实些的,看她拖着一个七八岁小孩过得凄苦,也颇资助她一些银子。谁知就有那见不得钱的人,背后乱嚼些舌头,说甘娘子收了四邻许多钱财,又有县上拨下的抚恤,恐怕拢共有一二百两。甘娘子自然是不去理会,从旁却有小人听见,生了贪心。

转眼过了年,天子降旨,改元政和,是为政和元年。

春去秋来,又是十月初一。按孟州一带的习俗,这一天要给亡故的亲人上坟烧纸,称作送寒衣。甘娘子引着甘虎去甘大叔坟上祭拜了,回到家里,正要再烧些钱纸祭奠。忽然门板一声响,外头走进一个人来,站在院子里叫:“大姐,爹叫你回家去说话。”

甘娘子探头一看,是娘家的弟弟。看他穿得光鲜,脸上带笑,哪有半点哀悼的意思。甘娘子一见就恼了,冷声问:“有什么话?”

甘娘子的弟弟笑道:“前日里乡头王婆来,说河阳县里有一户姓刘的殷实人家,新近丧了女主人。闻说姐姐——”

这边话未说完,那边甘娘子早恼了,顺手抄起檐前半盆冷水,照头泼在她弟弟脸上。甘娘子的弟弟冷不防吃了一脸的水,杵在那里发呆。甘娘子指着他大骂:“我家官人平日里也常念着你这小舅子,逢年过节不曾短过半分礼节。没曾想到了出殡送丧的节骨眼里,你一眼都不曾来看过。反倒去听那些外面的闲人乱嚼舌头,说我收的烧埋银子多,跟着不三不四地说些风凉话——罢罢罢,念在你是我弟弟,我忍一忍也就罢了。这次想把我嫁出去,你怕是又起了贪心,要谋夺我家官人这点薄产?好个不知廉耻的狗东西,趁早与我夹着屁眼滚回去罢!”

甘娘子的弟弟也是二十多的一个男子,正是血气盛的年纪。大冷天兜头吃了这一盆水,情何以堪。他面皮上下不来,自然心头也恼了,恨恨地说:“大姐,你休要不识好歹!”说着踏上半步,攥起两个拳头,竟然有动粗的意思。

忽然甘娘子身后转出一个小孩,清脆地高声叫道:“不许伤我娘亲!”

这小孩正是甘虎。他奋力向前,似乎想挡在甘娘子前面,却腿脚一软,被门槛绊了一跤。这一跤跌得急了些,他正要以手撑地,却力软撑不住,把鼻子磕在地上,满脸是血。

甘娘子惊呼一声,也不管她弟弟,先把甘虎抱起来。甘娘子的弟弟还想继续吵嚷,忽然看见院门外已经有人停下来观望。他担心惹出口舌来不好听,于是哼了一声,拂袖而走。

甘娘子想起男人早逝,撂下自己拖着小孩,娘家人又来算计。种种苦楚交织在心头,不觉一阵凄凉。甘虎似乎极懂事的样子,举手替甘娘子拭去眼泪,脆生生地说:“娘亲,不哭。”他这么一说,倒惹得甘娘子一腔悲愤再也忍不住,抱住小甘虎就大哭起来。

这时门外忽听有人说:“阿爹,那个哥哥摔得流血了,好凄惨。”

甘娘子抬头一望,说话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梳着双抓髻。一双眼就像杏核儿似的,乖巧可爱。一个八尺大汉站在她身侧,拉着她手说:“走罢,那小哥只是摔破了鼻子,不妨事的。”

小女孩随着大汉走了,仍旧不时地回头观望。

十月乃是入冬的季节。入冬农闲,庄户人家纷纷让子弟上学,希图认几个字,免受蒙蔽。甘娘子也不落后,早就开始张罗甘虎上学的事情。她心中有计算:甘虎眼看身子骨孱弱了,做不得农事,更打不得铁。不如去读书认字,或者可以谋一个出身。如今天子取士,都是县学府学太学一层层地上去。甘虎正是八岁开蒙的年纪,不趁早跟着读一点书,练两笔字,十二岁上那场县试如何过得去?她打定主意,哪怕有千般困难,也要送甘虎去上学。

桑洼村虽然都是农户,却有私塾。分为夏冬两季,都在农闲时开讲。这私塾是与附近几个村子合办。教师是几村富户凑钱请的一个破落秀才。那些富户办私塾,起初是为了自家子弟开蒙,并不许寻常村人子弟去听。后来村中老保正看不过眼,上门劝说了一番,才把村中出钱的富户孟泰说动。孟泰一想,这造福乡里也是好事,所费又不多,何乐而不为呢?于是答允今后村中子弟只要得了他首肯,便可随意去听。私塾的体例就此定下来,传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

十月初二,甘娘子早早便去寻孟泰,要商量甘虎上学的事。她敲了敲门环,里头出来一个小厮,见了她笑嘻嘻地招呼道:“原来是甘家娘子。来得正好,可是你兄弟唤你来的?”

甘娘子心中纳闷,也不答话,径直往里走。到了正堂上,忽然看见她弟弟和孟泰。两人相对坐着,各举一杯酒在那里叙话。见甘娘子来了,她弟弟干笑一声,把酒杯放下,说道:“大姐,你今日来,可是为了虎侄儿上冬学的事?”

甘娘子为甘虎上冬学,备办绵鞋夹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左邻右舍都知道得清楚。她情知这事早就传到了弟弟耳朵里,也不隐瞒,点头认道:“便是这事。我家虎子今年八岁,该上冬学了。我依着村里规矩,来讨孟大官人一句首肯——你却在此干甚么勾当?”

甘娘子的弟弟看看孟泰,笑道:“我却有个商量在此,不知大姐意下如何。大姐不肯改嫁,无非挂念着我那虎侄儿。当着孟大官人的面,我沈欢立个誓。大姐若是嫁去了刘家,虎侄儿的事便是我沈家的事。不拘花费多少,我必要尽心尽意把我虎侄儿养大成人。若誓言有违,教我身陷番邦,冻饿而死,如何?”

他口里赌誓,心中却道:我沈欢在此地大小也算个富户,家底殷实,仓中有吃不完的米粮。我这样安分守己的人家,怎会无缘无故陷在那天远地远的番邦,还冻饿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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