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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纪事》第四章:各家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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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财家的听到是有财的声音,忙道:“俺当家等急了,来寻俺,俺先走啦。婶儿,就让大牙子跟俺们家睡吧。”

送走有财家的,顾婆子关上大门,又回来问良材家的和媳妇儿饿不饿。两人都说饿过劲儿了,顾婆子看看天也确实不早了,又嘱咐媳妇儿注意之类的话,便去东套间睡了。上了床,她隐隐约约听到西套间有稀稀疏疏的说话声。顾婆子嘴一抿,拉紧被子,心里多少能猜到些,应该是春芽干娘跟自己媳妇儿说认干亲这事儿。

顾婆子倒没觉得认干亲有啥不好的,他们老顾家是外来户,总少不了被人欺负的。能让孙女认上干亲,以后也不怕被人欺负,出门子(嫁人)了也帮衬着。啥事儿都不是全然好滴,总有个不过。这个不过,就是两人都觉得孙女儿是个命好的。可这命好命坏也不是嘴巴挂子,说说就成了的,这得看老天成美不成美了。万一不是个命好哩,指不定又有一套啥话等着哩。

这厢春芽俩个娘正窸窸窣窣地说着话,倒没说认干闺女的事情。良材家的为春芽娘掖了掖被角,有些烦恼地道:“俺妹子给俺家大小子说了婆娘,是她们西赵庄的,近倒是挺近滴。俺瞅着不顺眼,那闺女有点白眼珠多。就是俺大小子却瞧着中,又是俺亲妹子做的媒。现在正愁着该不该应下这亲事呢。”

春芽娘想到自己,心里一暗,小声道:“这个俺也不懂。不过俺觉得这居家过日子,说到底还是他们小两口的事儿。你看你跟俺大伯子(春芽干爹)是五福临门,老了也不会单住一家吧,那定是轮着吃饭的。瞧到底,还是他们两口子和美,你看着心里才舒坦。就说荣才两口子,好像荣才不待见白英是吧?你看看现在弄滴,满庄子闹腾。”

良材家的瞥了春芽娘一眼,心里嘀咕道,荣才待见的是你,你心里不知道?不过这话也就在心里寻思一下,不可能嘴上说出来的。她嘟囔道:“你大哥也这样说的。可惜俺家没个送雁的。要是有的话,过得不舒坦,拿腿去闺女家住两天。”

春芽娘性子软弱却是个心里明白的,忙笑道:“可别这么说,让儿子听到了,心里该不舒坦了。娃子和闺女不都一样,自己生的,自己亲呗。”良材家的见春芽娘不接话,也就没再说下去,两人就慢慢睡去了。

再说有财家的,她回家把顾家这事儿一说,将自己的盘算说给有财说了,却发现有财搂着她腰呼呼大睡。她气得跟翻烙饼似的翻个没完,被窝呼拢得进冷风,有财没好气地道:“我瞅着咱家闺女比谁家的都好。没见过你这样的,赶着认干闺女的。”

听他这么一说,有财家的心里才舒坦些,推了他一把道:“那你别嚷着让我给你生儿子。”

“那不一样。好啦,老实睡觉,别呼拢啦。”柳有财翻身睡过去,她媳妇却嘟囔一句“没得种的。”

他闻言猛地起来,低咆道:“恁说啥。不是看你没吃就睡,俺不收拾好恁。”

她媳妇一翻身,目光含水地瞅了他一眼道:“又没不让恁……”

“乖乖儿,恁学坏了。”柳有财翻身扑到自家媳妇儿。

当然这些顾春分都不晓得,她虽然是个成年人的灵魂,但是寄居在新生儿身上,自然得遵循新生儿的特点——睡,吃,尿,哭。

她尿床了,这是她第二天醒来的第一认识,她羞愧地大哭起来。

她和众人的新的一天,就从她的哭声中开始了……

瞧顾春分一个劲儿地哭,春芽娘伸手摸了一下她屁股底下,一片凉湿。她笑呵呵地抱起顾春分,边换尿布边逗她道:“妮妮,真是个聪明蛋子,尿床湿屁股,身上不痛快了,是吧?聪明蛋子。”

顾春分眼睛一骨碌,很想说,“嗯,是的啊。可是俺也不想啊。这丢人真是丢到鬼地方了”,只可惜她什么也不能说。除了她还是婴儿外,还因为她喉咙里难受,舌头上好似起泡了。反正她就是觉得不舒服,就算春芽娘给她换新的尿布,她还是觉得不痛快,就是想“嗯”、“啊”地寻人注意,让帮忙解决。就是一种本能的身体不痛快做出的应激反应。

春芽娘瞧自家闺女一个劲儿地哭嗓,心里想着莫不是饿了,又挤了挤奶水,还是没有。她心里难受,总不能让自家闺女吃瞎奶吧,她自个儿责备自己道:“妮妮不哭,不哭啊。娘知道妮妮饿了,妮妮乖,等下奶奶来了给你弄糖水喝。喝糖水长高高,长高高啊长高高。”

被春芽娘逗着,哄了一阵子,顾春分这才歇了嗯啊哭的心思,她盯着春芽娘的脸,一直看一直看。这狼坡庄的春芽娘跟八里顾时代的顾春分老娘真是一模一样。只是一个年轻一些,一个年长一些,毕竟八里顾时代的顾春分比这春芽娘的年纪还要长几岁呢。

看着看着,她又哇地一声哭了。她心里念叨着,娘唉,我看到你了,你看不到我啦。当然顾春分嘴里这娘是只八里顾时代的娘。

瞧她又哭了,春芽娘心一揪一揪地疼。良材家的早醒过来,刚才一直迷瞪着,昨个熬得晚了,没睡够心里窝着火气,所以一直没说话。听见顾春分又哭了,这才睁开眼睛,伸手捂了捂固春分的脑袋,又摸了摸自个的,低声道:“好像有些凉着了。听她哭的,有些呼哧呼哧的,喉咙好似卡了个啥。”

春芽娘一听这话,立马紧张起来,担忧地问道:“那咋弄唉?这,这个咋办唉?”

良材家的披了衣服坐起来,掰了掰顾春分的小嘴,就着光线看了看她的粉嫩口腔,毫不讲究卫生地用小拇指在顾春分的舌头上滑动一下。她垂着松了皮的三角眼,叹口气道:“像似长疮了。”

顾春分被良材家的小拇指的咸腥味给恶心到了,她“卡”、“卡”地似哭不哭地干吼着。而春芽娘更是被惊吓到了,忙抱过来看了看道,哭丧着脸道:“哎呦,俺地娘唉。闺女咋恁苦,咋就长疮了?”

顾婆子一早也听到孙女哭,在床上没磨蹭两下就披了袄起来,看咋个回事儿。听媳妇又在哭丧,撩开帘子见媳妇儿一脸的倒霉相,她劈头盖脸没好气地就骂道:“你娘个脚,大早晨的,你就不能说点好哩,听着人丧气。啥长疮啦,我看看。”

春芽娘一向怕顾婆子,早已习惯了她骂人,心里就算委屈,嘴却跟缝住了似的,一个字都没敢多说,只是把顾春分递给她看看。

顾婆子抱起趴过去,见媳妇儿挡住了光线,又瞪了她一眼道:“没点眼色的,挡住光啦。”春芽娘忙欠了欠身子,往外挪了挪,却还是不放心,伸着头子看婆婆瞧女儿的口腔。

顾婆子也是个生养过孩子的,仔细看了看道:“鹅口疮。谁个小时没长过唉。不打紧的,等下我弄点温盐水,沾着干净白布给在她舌头上擦擦就好了。这是上火了。你多喝水,也让小闺女多喝水,知道了吧。别一惊一乍的,孩子小着呢,身子弱。你这一惊一吓,惊了孩子的魂儿,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春芽娘抿了抿嘴,睇了良材家的一眼,忙陪笑道:“娘,俺知道了,俺以后小着心。不过刚才俺大嫂子说,闺女有点凉着了,娘你再给瞧瞧,还要顾及啥,都跟俺说了,俺都记着。”

顾婆子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养过一个孩子了,连这些都还要人教你。养个猪也比你强,猪也记着吃哩,你记住过啥。啥都记不住……”顾婆子边叨叨边又去摸顾春分的头,又摸了摸自个的,咂摸了下嘴才道,“没啥,就凉着啦。我弄点白糖炖点稀鸡蛋脑子,让小闺女喝了,下下火。”

良材家的也忙干笑道:“长辈人就是长辈人,经历的事儿多,一看就知道咋弄。不像俺们这些没经过事儿的媳妇儿,啥都不知道。遇事儿就两眼一抹黑,干知道哭嚎了。”

顾婆子听了这话,面色才和缓些,却依旧塔拉着眉眼道:“可别这样说。你比俺这媳妇强哩多。恁俩,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你就是那天上的云,俺这媳妇就是地上的坷垃。啥都不知道,净让人操心。你再睡会儿,我去做饭。”说着她又瞪了春芽娘一眼,小声道,“长个嘴能乱说哩。没个眼色地。你搂着孩子再睡会儿,别遇事儿就哭嚎着。跟你大嫂子多学学,长本事。”

春芽娘应着,又柔声嘱咐道:“娘,你小点心。”

顾婆子摆了摆手。良材家的劝解春芽娘道:“恁婆子就是嘴上功夫,心里实诚着呢。”

春芽娘摸着摸自家闺女的脸,微微叹口气道:“俺家里谁都没俺娘苦得慌。俺真是个没本事哩,啥子事儿都指望不上,还拖累人。”

“一家不知道一家。谁家都没个十全十美平祸地。过日子不就吵吵闹闹。唉,不吵不热闹,不闹不过日子。”春芽干娘说着话,穿着衣服坐起来。她一直劝解着春芽娘莫要伤心了,这样子对孩子可不好。

顾春分听这一番对话,心中哀叹一声。她瞅着这个娘,跟她八里顾时代的娘差不了多少,是个爱和稀泥的。

八里顾时代时,她老娘子见到她奶奶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说句不好听地话,那还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小时候她气愤着呢,不过后来她心里明白,她奶奶就是嘴子精心里软着呢,俗称刀子嘴豆腐心。待她奶奶死后,她才得了她娘的正解——婆婆和媳妇相处,不能两头都强。

用顾春分八里顾时代娘的话就是:两头都强了,到了还是自家男人受罪。反正低个头认个错,说个好话,又不会死人。再者说,低头俯小伺候长辈,本也是小辈该敬让着的。

难道她这次重生的人家,和那辈子差不离?她心里犯着嘀咕,暗自希望如此。若真是这样,那她以后的日子还不混上天去。八里顾时代的顾春分,可是老顾家的一朵解语花,跟谁都能盘上交情,谁看见了都喜欢跟她说上两句。周围人性子没变的话,她再操练一遍,这……这还不跟喝凉水似的。

她正自个乐呵着,那厢良材家的已经穿了鞋子,下床出了堂屋,跟顾婆子说了几句话就回家了。春芽娘摸着自家闺女的小脸,笑呵呵地道:“妮子,想爹不?你说你爹知道你了,喜欢不喜欢?他要是不喜欢了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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