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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界乾坤》六六 忆亲母临亡藏手书 解惘惑对座话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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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回/忆亲母临亡藏手书/解惘惑对座话传承

将近午时,裴良允父子回到驿馆,李定真等人始终在屋里等待,不知道这第一次入宫觐见的结果如何,内心颇感焦虑。听闻门外传来人语,便赶忙出屋来到院子里,看到果然是二人回来了,不由都松了口气,见裴良允手里还提着个锦兜,李定真就问:“这是什么?”

裴良允苦笑:“六十两金元宝,麟儿赢回来的。”他本是要拒绝,文帝却道:“愿赌服输,不能失信于人,拿着!”

把包裹交给大柱子,就手打开一看,入眼黄橙橙的。四位大臣此局共输掉一千二百贯铢钱,官价折合一百二十两黄金,文帝与裴襄一人兑现六十两,即六十稞一两重的小金锭。李定真说:“先进屋,然后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说完转身入内……

文帝在裴良允父子走后,留几位亲近大臣吃晌饭,然后独自回到自己的寝宫式乾殿,取过钥匙打开床柜,从中拿出一封纸张发黄、明显有些年月的信笺,来到靠东墙的高几旁,就锦墩落座,用手指在外皮上细细摩挲一会儿,慢慢展开来观读,尽管内容早已烂熟于胸,但却仍然乐此不疲。睹物思人,因为这是刘义隆的生身之母胡婕妤在被武帝刘裕处死之前,留给儿子的唯一一件遗物。

元嘉二年chūn正月辛未,即去年的正月十五,刘义隆坐稳朝堂,便到京城南郊祭祀天神,下诏大赦天下。未几,对外宣称小恙,闭门数rì,真身却秘密东行,前往百里之外的京口,在武帝所居老屋逗留了一rì。老屋的一切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以便让后世子孙都留下先人的念想。他按照记忆打开壁橱,取光物品,揭去墙柜下部底板,从夹层里取出一个小楠木匣,就高几上打开,内里是他小时候玩过的几件玩具,最上面摆着一张显见年代久远的书信,折叠成条状。文帝盯着信纸,木然呆立半晌,耳畔萦绕着东晋义熙八年、自己五岁时某rì,娘亲仓惶的低语……

那rì,父刘裕派人过来,领他到幽室去见久未谋面的亲母胡婕妤,屋内还站着四五位宫人,都拿不友善的眼神盯着他娘儿俩。他还小,不知娘亲是被监禁着。胡婕妤此刻面容憔悴,发髻纷乱,她上前蹲下身,一把抱住儿子叫道:“儿呀——”一时间泣不成声。好久才松开怀抱,泪眼婆娑地仔细打量儿子半天,始再开口:“娘以下说的,你都要记牢:车儿,以后娘亲不在,要学会自相照顾,遇事多请示汝父,不要擅作主张。”刘义隆点头应承。“你要和其他兄弟姐妹处好关系,多谦让,莫相争,平安是福,记住了吗?”刘义隆愣柯柯点头。“你最喜爱的玩具,娘都给你整理好,放在你最喜欢的老地方,想玩儿了就自己去取!”刘义隆回答声“好”。胡婕妤重又把儿子抱进怀里,嘴在他小脸颊上亲了又亲,然后在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一定要等到十年后再拿出来!勿让其他人知晓,切切!”一旁候着的宫人不耐,上前拉起刘义隆的胳膊就走。胡婕妤一把没捞着,摔倒在地。刘义隆临出门前回过头,娘亲那一刻的眼神,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遗忘。

文帝收敛心神,照着信纸,低低的声音缓缓念叨:“车儿吾子!你如今想必已经长大chéng rén,该让你知晓诸事来龙去脉。娘亲要告之吾儿,乃是俺娘儿俩之身世,和我胡婕妤真正死因……”

两rì后逢朔望大朝会,裴良允奉旨朝班,卯时,来到太极殿前。太极殿是刘宋皇帝举行隆重典礼之处,凡遣大使、拜皇后及三公、冠皇太子、拜蕃王,帝皆临轩于此;皇帝平常的论政、宴宾、延见、起居都是在两翼的东西堂。只见此时的裴良允,头顶黑介帻,上罩三梁进贤冠;身穿五品朱红朝服,内衬中衣告缘领袖;佩挂三彩墨绶,腰悬铜印鞶囊;脚蹬率履,手捧朝笏。时刻一到,殿门大开,他跟随百官之后登上台阶,进入正殿,肃穆静待。少顷,天子临轩,身着衮冕之服,面南而坐。大臣们山呼礼毕,文左武右归班站好。文帝先是接见西域及高句丽百济的朝圣客,接着是远道而来的诸侯藩王,唱收朝贡和献赋,然后加以诫勉;听取文武大臣奏事,廷议处断;……;宣新任南阳郡太守裴信觐见,当廷册封‘辅国将军’衔,加‘持节’,总督本郡军、民、财政大权……

次rì将行。掌灯后,门外大雨滂沱。裴襄闲来无事,来到大柱子房间,找他唠嗑儿打发时间。申公敱心眼儿不多,xìng子直率,不多言多语,身边这些人里,裴襄也就能和他还聊得上话。裴襄问:“大柱子,你今年多大?”

申公敱答:“二十五!”

“你为什么还不成家?我看当下男子鲜有年过二十还没成亲的。”

大柱子瞟了一眼裴襄,见他问得专心,也没把他当小孩儿:“来南阳郡之前,没年没月地东奔西走,水里来火里去,可不敢有家室拖累。”

裴襄理解地点点头:“‘要在江湖混,最好是光棍’,能理解!”接着说出心中的疑问,“你们这些人地域不同,xìng格迥异,是如何聚集到一起的?我怎么看总有危险伴随着你们!”

申公敱犹豫了一下,回答:“我们祖先一百年前曾一起共事,他们盟下誓约,要为共同信念不离不弃,并传承给子孙。——这些情况将来有一天,齐伯和李伯肯定会详细说给你听。因为,你也是盟约一部分!”

裴襄好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信念?”

申公敱昂起头,手捂胸口,像述说誓言一样虔诚回答:“让吾之子孙在和平安宁之世界生活繁衍,代代相承,生生不息!”

裴襄摇头:“太理想主义,在可预见的将来很难实现!”

“能不能实现先不用管,我们尽力去做就行了。”

裴襄又道:“事情都过去一百年了,当初多坚定的誓言都会被时间磨灭,你们还守着那个不切实际的盟约干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祖先所谋求,也是我们后世子孙的福祉。先人之言不能不听,前辈未尽事业后裔不能不去完成!——我们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受教诲。”

“可每代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和追求啊!上辈的话你可以不照做,实在不行就改名换姓,又能奈你何?”

申公敱奇怪地瞅了一眼他,晃了晃头说:“那样做岂不是背叛列祖列宗,无父无君,无信无义,不忠不孝?还执何理念安身立命,又有何脸面去教育子孙!”

“别人也都是这么想吗?”

“别人怎么想我不管,我只知道,人们要是都去背弃祖先,族群就不能传承得长久,用不了多少代就都得灰飞烟灭!”申公敱正视裴襄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你哪儿来这种想法。我要提醒你:我们今天之使命,也将会由你去承担。——别让许多代人的坚持,在你手上失去意义!”

裴襄低下头,若有所思。在这一刻,他开始主动走进古人的思维,用古人的想法来充实自己一颗今人的头脑。因为他想要在这个动荡的朝代生存,就得抛弃后世那个离经叛道、背祖忘宗年代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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