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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戏》一〇九 举头三尺有神明,皆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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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山脚湖旁,一老高谈不止,两少洗耳恭听,一语双关。

守山人窝坐在泥地上,口里说个不停,两脚相叠踩去了破破烂烂的草鞋,抖了抖身上的蓑衣,弯着腰使两只枯皱的老手够得着脚趾,毫不在乎梁秀和陈荠二人在场,自顾自地抠起了脚丫,一边抠还不停地说道:“天下大势呀,这东西老朽瞅了一辈子也瞅不出个所以然,唉,按说老朽的道行也不浅了,可就是窥不着这玩意儿的生死轮转,可恼人心。”

世子来到两仪湖也有半刻时辰,手中的杏花枝早已没了先前的重如山岳,把握好了力道,这会儿抓得倒挺自然,不过并未开口与守山人搭话,正细细琢磨着守山人讲得话。

守山人在与陈荠寥寥感慨了几句后,也不考虑世子二人听还是不听,便自顾自地讲起了天下大势之事,关于这方面的事玄之又玄,梁秀和陈荠皆非信口开河之人,不懂就是不懂,皆就静静地听着。

守山人口中的天下大势与江湖上传言相似,皆是以太明朝国师匡禄的说法为根本略作推演,不过守山人考虑更多的是关于江南的气运,而非太明朝的气运。

“老朽估摸着,江南的气运不比别地儿差,你说说,南兆的气运不是给镇着?可不还是说乱就乱嘛?可咱江南还好好的,你说是不是?这事儿匡禄那小子该如何解释?

“暂且不去想气运镇在何处,吃这口饭的匡禄都没能给摸出头绪,老朽个半吊子把老命算进去也算不出来,不过老朽觉得吧,这事儿要么是匡禄道行不够,要么就是匡禄算到了但不敢讲,或者不在大庭广众下讲。”

守山人自言自语地说着,似在疯言疯语,却又显得语重心长,让人不得不花心思去思索话中含义,守山人顿了顿,仰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夜空,竟不由地傻笑起来,“嘿嘿嘿,要是老朽给算出来了,那江南可就热闹了。”

梁秀不禁打了个寒颤,守山人这番话说得轻巧,倘若成真,其口中的“热闹”可是来自于那几位活神仙,这事儿放在以前讲世子可能没法想得多真实,可几日前西亥圊山寺的“一息惊响十八雷”可足足掀动了整个江湖。

若是那夜的几人全数聚集于江南,估计偌大个江南还有心思看热闹的没几个人了,毕竟苟住小命要紧,以梁秀一品的实力,一缕余劲都足以将其生生崩碎。

不过守山人说到这事,梁秀终于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老先生,西亥那夜的事,您可否与秀说一说?”

虽然守山人看着风烛残年昏昏沉沉,可能成为守山人,应该就是徐喂虎口中所说与书生一个层次的高手了吧?梁秀对于守山人的实力,深信不疑。

“西亥的事?”守山人一愣,皱着白眉想了想,转头看向梁秀,“娃娃,你问的是圊山寺的事吧?”

梁秀点了点头,赶忙道:“对的,书生、刀客和酒鬼几个高手一齐出现,您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这些个老不死能混到一起,除了天下气运,再没别的了。”守山人想也不想就开口回答,边说边摆着手,然后又呆住,几息后皱着眉说道:“诶,那夜好像咱们江南的牛鼻子也在场。”

“牛鼻子?”梁秀与陈荠异口同声疑道。

守山人满脸不屑地回道:“就一老道士,不提他了,没劲儿。”

“那夜江南也有人在场?”梁秀心中大吃一惊,江南哪个道士足以与书生几人抗衡?竟闻所未闻。

守山人没趣地撇着嘴,说道:“这老不死就是爱凑热闹,老不知羞的东西罢了,老朽估计他去了也是挨打的份,一把老骨头,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呢,要死了也挺好,死了倒了却老朽的一桩心事。”

“老先生,您说的老道士是至圣吗?”陈荠突然问道。

梁秀猛然一回神,惊道:“对呀,我们江南的至圣实力深不可测,若是至圣老人家的话,还真未必就打不过书生几人。”

“不是这老狗。”守山人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脸上瞬间就多了好几分不情愿,骂道:“这老狗去了也打不过书生的,而且他们这群人本身就不是为了打架去的,一个比一个怕死,都是去劝架的!”

守山人这番话一出,梁秀二人更是一头雾水,可眼见守山人就要生怒,一时间二人也不敢再开口往下问。

湖畔再次陷入寂静,两仪湖的湖水在耳边急急缓缓,连绵不绝。

良久后,许是守山人气消了,瘪了气一般缩着脑袋,脚丫也懒得抠了,索性一股脑躺在泥地上,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说道:“不管是书生还是刀客,亦或者酒鬼和牛鼻子,他们都怕死,谁都不是为了去打架的,大家都怕别人把自己的气运给搅了使其陨落,谁也信不过谁,所以都得亲自去跑一趟,懂了吧?”

梁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却不敢再说半句话,实在是守山人的性子太古怪,只敢两眼直直地看着守山人,以眼神传意,像极讨糖吃的孩童。

守山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咱们都是活在天底下的人,悟道可谓与天同宴,气运这东西就像缸里的水,太明有六个缸,咱们活在江南的土上,喝的就是江南这缸里的水,损气运好比有人想把咱们缸里的水舀到他的缸里,这样咱们江南的气运就少了,到了一定的境界,水舀完了,就会止滞不前,再然后就是越来越渴,最后渴死。

按理说就算有人出手搅气运,应该也不会影响到江南的气运才是,可牛鼻子怕死,所以他跑过去了,不过这事确实不好说,若牛鼻子不去至圣那老狗肯定也会去的,毕竟谁都怕死嘛。”

梁秀沉思不语,对于气运之事,梁秀了解得并不多,但是深知气运对于六境的重要性,这东西说着玄之又玄,可也是实实在在存在于身边的,若是气运被其他的地方给损了,江南这片土地上的灵气就会薄弱许多,武生修行自然也就比不上其他地方。

“那为何会有‘一息惊响十八雷’一事?”梁秀沉声问道。

泥土硌得守山人老背生疼,打挺跳起身,边拍着屁股上的泥边说道:“相互试探呀,难不成都干坐着等呀?那谁敢第一个拍屁股走人?大家都过过招知个底儿,也能安点心,好聚好散呗。”说着走向梁秀,挥着手一脸嫌弃,“来来来,杏花枝拿来,你俩赶紧走,去去去。”

这话还没等梁秀问清楚,只见守山人在其衣领上一拎,随手一挥,竟已将其扔到了竹屋旁,随后回头看向陈荠,陈荠挑了挑眉,心神不宁地看向守山人,也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守山人隔空一掌拍到了竹屋处。

最让二人费解的是甩了这么远竟然没觉得痛,更像是腾云驾雾一般,心中惊疑着守山人的高深莫测,四目相对点点头,转身上山。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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