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了小妹，大梅觉得不再孤单了。这小调皮东奔西窜，像一匹脱缰的小野马。姐姐的呵护让她越发任性自在。有一天下午，大梅找了好久也没找到她。天快黑的时候，小妹才探头探脑的回来了。看到姐姐又埋怨又担心的样子，她神神秘秘地报告了自己的行踪。并答应姐姐，等哪天父亲喝多了睡觉的时候，她带姐姐一起去玩个大半天。

大梅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假装生气地应她道：“你下次不管去哪里，一定要告诉姐姐，你个小坏蛋，脚底抹了油，捋把草的工夫你就不见了。找不着你，姐姐什么活也干不了。你看，天已经黑咕隆咚的，下次别这么不懂事了。”小妹看着姐姐，脸蛋红通通，歉疚地点点头。她为了表示悔过，等姐姐淘好米，赶紧凑过来要帮忙，大梅笑笑对她说“好妹妹，你就别来添乱了，姐姐又给你添了几个新的火柴盒，你赶紧去数数有多少了。”大梅还没说完，小妹就乐颠颠地去摆弄她的火柴盒了。

小妹有一个小小的纸盒子，是大梅用捡的破纸板拿糨糊粘起来的，里面装着小妹的最爱——火柴盒和牌九。她从小就没什么玩具，唯一的一个便是姐姐存下来的一只按着尾部能弹起的青蛙，青蛙的样子有点吓人，背部的墨绿条纹看着让人起鸡皮疙瘩，小妹偶尔拿它出来晒晒太阳，可现在它也已经支离破碎，它转了好几手之后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火柴盒是除了四季更替之外不多的会有变化的物品，尽管它肚子里面总是一成不变住着红脑袋或黑脑袋的家伙，盒面的图案总会给小妹带来新鲜和好奇。为了收集更多的图案，她总盼望家里的火柴用的更多更快一些，可母亲每次都会买一打一模一样的火柴，小妹只能看着干着急。

她偶尔会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用完盒里所剩不多的火柴。虽然她很害怕点火柴，可她总固执地以为直接扔了比较浪费。

除了搜刮家里面的，小妹也会拿多余的和其他人交换。她最看不上的就是一款印有蓝色老虎头像的火柴盒，她已经多到不耐烦了，她愿意拿五个十个换取一张新的。她的这些宝贝都藏在纸盒子里，占领着盒子的一半江山，不同种类的火柴盒被用牛皮筋捆好分门别类地摆放着。

盒子的另外一半是大小不等、厚薄不一的牌九，它们大部分是用香烟盒折成的。其中父亲的贡献最大。小妹无聊的时候非缠着姐姐和她玩牌九，她喜欢使劲地拍打牌九的肚子，让它们不停地颠过来倒过去，可大梅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运动，她想为什么一定要打在肚子上呢？

春天加快了脚步，辛勤装扮着每一个角落。桃花开得更艳了，大梅家院子里和后门外的老槐树都开花了。喇叭花、鸡冠花，姹紫嫣红。

春日的午后，父亲喝够了酒，舌头打颤，闷声不响倒在床上睡觉。父亲刚一躺下，小妹立马拽着姐姐的衣襟，悄悄地央求姐姐陪她一起出去玩。她要带大梅去上次一个人耍了半天的篱笆院。大梅放好洗净的碗筷，和妹妹蹑手蹑脚出了门。

篱笆院是东邻四爷爷家的。篱笆门只有一个，在堂屋正门的东侧，四爷爷除了去做早市，基本上都留心着篱门。他们家还有一条黑狗，唤做黑黑，经常趴在屋前的院子中央，眼睛时常瞅着你。

大梅每次经过时都小心翼翼。她想不明白小妹是如何进得去的。她心里忐忑着，俩人已经到了四爷爷家的门口。

黑黑正无精打采地趴在院子中间，看到小妹，它友好地摇了摇尾巴，伸出前爪拉直了身子，跑到她俩跟前，让小妹摸摸它的扁脑袋，又满足地回到老地方呆着。和黑黑打了个招呼，小妹一下子绕到篱院的东边。在篱笆墙的东北角有一个小洞，刚好够小孩子钻进去。篱院内“绿肥红瘦”，虫儿在低吟，鸟儿在浅唱。

大梅觉着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月季花爬满了四面的篱墙，随意绽放在每一个角落；海棠花蓓蕾轻吐，矜持地守住心中的深红；玫瑰花不屑于月季的浅薄、海棠的清高，娇艳欲滴的花朵毫无顾忌地开放着，浓浓的幽香沁入心脾，小孩子也感受到她的热情。

东南角有一棵石榴树，枝桠漫延，耀眼的石榴红从篱内烧到篱外，吸引着路人，引起他们无限的遐想。

开着红色花朵和黄色花朵的两拨美人焦各守着自己的领地，惹有所思地望着对方。小妹特别喜欢美人焦，硕大的叶子托着娇嫩的花朵，那花朵是怎样的幸福啊。大梅问她为什么最爱这种花，小妹悄悄地对姐姐说，美人焦不带刺，父亲不喜欢带刺的小孩，她希望自己可以是一朵美人焦。

篱院内还有许多的果树，正是竞芳吐蕊时节。桃之夭夭，梨花淡淡。苹果树的花瓣像一朵朵蝴蝶，桔子树的花朵像蜻蜓，大梅挺奇怪小妹的想法，她知道妹妹最爱不过桃子，眼前那灼灼其华在小妹眼中已变成了一个个鲜红的大桃。

鹅掌楸的叶子大的像小号的马褂，最小的还赶不上小孩的粉拳，黄绿相间，赏心悦目。篱内唯一的一棵枫树，燃烧着满眼的红，任俩小孩痴痴地看着，将头顶的天衬得更加碧蓝纯净。大梅抱着枫树干，仰着小脑袋，头顶上——枫叶片片似火，在它的映衬下，湛蓝的天空更显纯净和辽远。

这一切，深深地吸引着大梅，她的内心被大自然浸泡得温和而柔软。她听凭着春风吹拂到脸上，撩拨着她齐耳的短发，胜过母亲温柔的抚摸。这一刻，她真想放空所有的烦恼。她那个调皮的妹妹，正追赶着蝴蝶。她多么希望妹妹的生活像这春天，绚烂多彩，生机勃勃，给人带来无限的憧憬。

碎碎的日光洒下的影子渐渐东移，大梅和小妹丝毫没有察觉。篱院内凉风习习，暗香浮动，仿佛变换了一个世界。

黑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钻到她们的身旁，陪她们一起做着白日梦。

从篱门传来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好像有个人朝她们这边挪来，同时四爷爷唤狗的声音传了开来。

大梅仿佛被人搅了好梦，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机警地拉起小妹的手，俩人轻手轻脚地出了篱笆墙，她们并没有从南面的大路回家，而是往北沿小河绕了一圈，从河西边那年久失修的桥穿过野树林回到了家。

她们刚到大门口，就听到父亲起床前特有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