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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珑案》第七章 一纸邀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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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竹自上了马车,便一路沉默思虑着什么,回了书院居所,用完午膳也只是独自在书房坐了,仿似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清菏见了自家公子出门一回,回来以后却是如此的不对劲,心中不免担心起来。

“怎么回事?公子怎么了?”清菏在门外一把拦下欲要入屋的澈冉,问道。

澈冉听清菏此言,就停在书房门口,向书房内探了探,回头犹豫着对清菏说道:“……大抵……是公子想到了什么,触动了心绪。待我先回禀了公子罢,等会儿再细说。”说罢也不顾清菏反应,直入了书房。

“公子。属下回来了。”

翠竹被声音一惊,恍然道:“……恩。如何?”

“属下自在那间雅阁外得了公子手势暗示,就下令跟随的暗卫去查了阁内之人的底细。阁中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今天和公子相谈甚欢的陆侍郎的胞妹和表妹。若属下所料不错,这位陆侍郎口中的‘偶遇’,分明是策划已久,否则何以解释他口中的无人作陪。”

翠竹笑了:“这个自然,你还当真信了偶遇之言?你仔细想想当时情形,虽说陆侍郎略有信口之嫌,却也未刻意隐藏。”

澈冉仔细回想了,道:“……对的,还有小二看见瞬时陆侍郎惊了,却也没说什么直接退下去。想必陆侍郎早有预料,仍然安之若素,是知道那时公子心中已有疑虑?”

“想必是如此了。”翠竹轻叹,话中一转,略带讽笑,“这位陆侍郎刻意大条,作不识机谋姿态,殊不知作为世家嫡长子,又蒙陆相栽培,就算是刚入朝没几年,谁会相信他会是一不懂世故、不识人情之人?只怕是故意露出几点破绽,引起我的好奇之心,以便所谓‘深交’罢了。如此,既能不着痕迹的接近于我,又能借此露出些他们已然对我开始注视探查来让我调度力量以应变,就可以追根究底的查出我究竟是何身份有何势力,又在他们所得消息说的事之中扮演什么角色了。”

澈冉无奈叹道:“……公子,您这一路到现在都是想的这些么?先前您自个不是答应过清菏,您只要做好那位交代您做的事,其他的只管把消息传给那位,再不管也不想您职分以外的事的?”

翠竹听毕,闭口微笑着,垂首阖目了许久,引得澈冉心中惴惴,迟疑轻唤:“公子?”

翠竹缓缓睁开眼,只见眸中带着几点通透,几点释然,又有几点无奈,几点悲伤,伴着流溢的星光,漾在了整间书房之中:“……澈冉,血浓于水,不可断绝……我只是……尽我所能……帮衬着些……独善其身,眼睁睁看着他们操劳的操劳,谋划的谋划,而我只是被保护好站在一旁,什么都不用做,我实在做不到。”说完头偏向一边立着的极为风雅的冬雪映梅图的屏风上,默看了许久,才飘出一句话来:“他们……甚至不如我康健……”

澈冉似乎突然被噎住了喉咙,胸口闷闷涩涩的,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罢了,昴,你去给他传讯,就‘相府似有觉察,宫中消息有漏’几字,再把今日我遇陆世详情以及我的想法简单说与他听,得了回信再归。”

“喏。”房中突然出现的一褐衣劲装蒙面男子,单膝跪地,垂首听毕后,应了声,便又立即再消失了,仿似从未出现过。

澈冉从头至尾面色淡定,待褐衣人再次消失,才略带惊疑地问道:“宫中消息有漏?公子入宫密谈一向隐秘,此前从未有泄露,为何公子会认为是在宫中露了消息?难道公子身份已被识破?”

“皇宫人多繁杂,又有各方安插的眼线,大抵是有人察觉到了什么,盯紧了些,泄了消息不足为奇。至于我的身份――一般人识得破?”

“公子说的极是。”

“公子,吃紫柰。”突然出现的清菏端了一盘切好成丁插了根细竹签的柰果放在翠竹面前,笑嘻嘻说道,“今天午间刚买的柰果,又红又紫,清甜爽口,公子快吃,都切好了的。”

被清菏的突然出现惊到的翠竹缓缓舒了口气,含笑无奈道:“清菏,我可经不起你骇。”

“清菏有那么可怖?”清菏委屈,故作嗲声。

澈冉听见,身子瞬时颤了颤,回想起每次清菏如此说话,总是心中带着算计,想着法儿准备折腾人了,虽不至于弄到公子身上去,可倒霉的总是公子身边之人,特别是身为公子近卫的他,“受苦”次数尤其之多。而公子也是故作不知,由着清菏胡闹,只坐在一旁看热闹,就差抚手轻拍加以鼓励了。

“公子~公子~~清菏今日出门去西市采纳,听旁人说锦绣坊又出了新品~是一套名唤‘彩云归’的间色襦裙~”

翠竹已知清菏未尽之意,面上笑意不禁加大,随着清菏的意愿接话:“哦?”

“是呢是呢~后来我就去锦绣坊去亲眼看了,果真绯黄相间,美似向晚彩霞!”清菏

满满的倾慕赞叹,眼中还露出明显的向往,只是仔细看去,却似乎还有点其他的什么,“公子,清菏若有一套多好~唔,可是价实在极高!”

“……”明了清菏打算默默为自己未来好一段日子悲哀的澈冉。

“虽说清菏执掌公子用度和属下所有在京之人的例银,可也不能私自调用。我的私银却也不太够……这样吧,”清菏略略沉吟了会,看了澈冉一眼,又转向翠竹殷切道,“澈冉长陪公子身边,也没什么花销,例银不若减七成,只三个月,先救济救济我罢~……反正不亏也不赚呐~”

澈冉听着这不亏不赚的新奇说法瞠目结舌。

“好啊。”翠竹一声笑应,让澈冉更呆。

公子,说好的总角情谊呢!说好的体恤属下呢!这就是情谊?就是这么个体恤法儿?!我是如此的为公子勤恳办事,花销也不小啊!公子不能由着清菏胡闹作弄我啊!澈冉欲哭无泪。

翠竹略瞥了澈冉一眼:你有清菏与本公子的情谊深?你是从本公子襁褓时就陪着本公子还是一直照顾本公子起居至今了?

澈冉:……没有。至少……!

再瞥:你是修习了医术就为了给本公子调理身体了?

澈冉:……并未。可是……!

此时眼中已经带了点刺了:你是能管账执掌用度的?

澈冉:……不能。就算……!

嫌弃的眼神: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澈冉:………………没了!

翠竹理所当然的笑了。

清菏看着公子与澈冉的眼神交汇,眸中划过欣慰的笑意。

只要公子能开心,不思虑过重,不积劳成疾,就好。清菏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

唯愿岁月静好。

“公子~柰果怎还未吃啊!都要锈了啊!”一声娇俏的轻呼。

――――――――――――――――――――

一晃几日过去,先前被罚抄书的抄完了,挨了戒尺的也养好了,书院冶心堂复归了翠竹离京前日日讲学解惑的样子。

世子们皆用心听课,偶尔交耳几句,却也无伤大雅。

日前陆侍郎所言邀约似是被主人忘却了一般,翠竹虽有欲一阅贾谊真迹《鵩鸟赋》之心,却一直未得后续消息,也只当是随口一诺,做不得真,带了点遗憾,再不放在心上。

直到几日后的今天,一个休沐日的前两天。

上午给五位世子的讲学结束,翠竹回院子用了午膳,又小睡了一刻钟,就到芷柠院去寻了师兄苏明对弈。

苏明于棋之一道体会颇深,兼经验几十年,即便翠竹棋道上天纵英才,少遇敌手,却也不是苏明的对手,半个午后下来,翠竹终于于棋面上失了优势,不一会的功夫就彻底没了“大好河山”。

翠竹看着面前被黑子团团包围的白子,终究叹了口气,赌气般将手中的一颗莹白棋子随手扔进棋盘,打乱了一片棋局。

苏明看见翠竹难得起了气性的模样,不禁有些失笑,只是笑叹一声:“一盘棋而已,何必?”说完就抬袖开始收拾棋子。

翠竹瞥了瞥苏明,“与师兄对弈,十停到是七停是必输的,剩下修和胜的三停,一停是师兄不着痕迹让的,一停是师兄走神,下错了子的,剩下的最后一停,才是修和真正胜了师兄。”说完又补了句,“还是一子险胜。被师兄打击颇深。”

苏明手不停,摇首轻笑:“如此说来,到时师兄的过错了。”

此时翠竹气性也消了大半,便抬手帮忙收拾残棋,闻言浅笑和道:“呵呵,怎会?与他人对弈,只用七分心力便随意赢了,次数多了也无甚趣味;与师兄对弈,十二分心力也难赢得一次,却是能身醉其中。端的是棋逢对手,喜的是险中求胜。”

苏明只轻笑。

其实翠竹在棋道之处已能算得上是大方之家,颇得棋之能手的赞誉推崇。然苏明却是棋道上得精粹者,并结合自身感悟著了《弈也》一书的,翠竹终究是输在了阅历上。

“对了,师兄。”翠竹突然提起一事,“后日休沐,外加天候不错,不若我们赏菊寻幽去吧。”

苏明将收拾好的棋子分别放在各自的棋盒中,随手招来侍立在不远处的童子连着棋盘拿走放好,再吩咐添茶。

一连串动作结束,苏明才答了翠竹的提议:“老喽,品品茶下下棋尚可。赏菊寻幽,又是爬山又要涉水的,还是留待你们年轻人去玩儿罢。何况冬月底的年绩考校也该着手准备了。”

“离年绩考校还有两个月,此时准备也太早了些。”

“不早。再不准备到时反而赶不及。”

“……”翠竹一怔,微微闭了闭眼,低低应了声“恩。”

室中一片静默。

一人匆匆而来,直入芷柠院,向候立室外的澈冉附耳说了些什么,又匆匆离去了。

“公子。”澈冉入室低禀。

“何事?至于报到这里来?”

“陆相府的帖子到了,邀您后日过府一叙。”

“……”

“这回可是真真儿去不成了。不过若真能一睹贾长沙亲笔《鵩鸟赋》,也算安慰。”苏明如是说道。

翠竹慢慢站起身,待理整衣袖,方才向苏明歉道:“又打扰师兄这许久。正好修和有事要忙,便先走了。师兄好好休息。”在苏明点头应后,便带着澈冉离去。

苏明目送翠竹背影,终是一声叹息。

“……罢,这局棋,只有你自己能下,也只有你自己下的了。”

一句低喃,似是意味深长,只入了一人耳中,然后最终消逝在空气里,再也没半点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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